第二十七章 愛情與理想
叢林中數百匹黑狼匍匐在地上悶聲吼叫着，死死地盯着面前這兩個入侵者，似乎只要他們敢邁進狼窩一步就毫不猶豫撲上去把他們撕成碎片。
孫悟空和豬悟能倒是滿不在乎這群亂叫的小狗，懶懶的靠在樹上閑扯。
踏，踏，踏。
叢林深處傳來沉重的腳步聲，步履緩慢，卻驚起那叢林中數只飛鳥。少頃，他終於突破叢林顯出真身來。是那頭白狼。
豬悟能扛起耙子哈哈一笑，上前一步道：“許久未見了，奎木狼！”
“天篷，許久未見了”白狼犀利的眼神一直盯着孫悟空未曾離開：“今rì一見，是要怎樣？”
“不怎樣，只是問你要一個人”
“不可能！”白狼變得憤怒：“誰都別想奪走她！”
“啊哈？你留着他有什麼用嗎？”孫悟空抓抓腦袋。
“我愛她，我不允許你們帶她走！”
“咳咳咳”孫悟空差點一口氣沒上來嗆死在場，最後還是滿臉黑線的豬悟能上前去解釋：“奎木狼，我們要帶走的是那個謝頂禿頭的和尚”
奎木狼歪着腦袋想了想：“哦，就是今天那個聲稱要吃烤狼肉的和尚？”
“是啊是啊”豬悟能笑道：“這種和尚必定提不起你的胃口，還不如交給我們哥兒倆好好教育”
“不行！”奎木狼昂起了脖子：“那和尚是來帶她回去的！你們肯定和他是一夥的！”
“喂，不是誰都對你的狼女有興趣”孫悟空說。
“呵，但我不會放過任何一個可能傷害她的人，所以你們不能帶走那和尚”
“你如此執着於百花羞公主，是要搞一出人狼戀么？”豬悟能道。
“是又怎樣，天篷，你應該能懂我的心情”
豬悟能笑了：“我不懂”
“你不懂？”奎木狼大驚。
“我不懂”
“我愛她”
“你愛她么？”
“我愛她”
“我不懂”
“你不懂什麼”
“為何你愛她卻不給她zìyou，為何你愛她要奪走她公主的身份，為何你愛她不能讓她快樂”
“我沒有一刻禁錮她的zìyou，只因血海深仇，她才放棄了公主身份，來到我的身邊”
“你的愛能給她什麼？”
“一切她想要的”
“她想要什麼”
“報仇”
豬悟能嘆了口氣：“你根本就不懂愛情”
“你說什麼？”
“你根本就不懂愛情”
“為何這麼說”
“因為你不懂她真正想要什麼”
“不，我懂，她對我說過，她只想要復仇”
“她只想要復仇？”
“他只想要復仇”
“所以你就滿足了她的願望？”
“是”
“呵呵，你根本就不懂愛情”
奎木狼皺起了眉：“是啊，這天上仙神最懂愛情的也只有你了，天蓬，但你的愛情在哪？”
“我的愛從未離開過”
“別騙我了，全世界都知道，你放棄了愛情”
“喔，何人散播謠言？猴子，把他剁了去”
“喂，我憑什麼聽你使喚”孫悟空撇撇嘴。
“下次吃桃子不跟你搶了”
“成交”
奎木狼盯着豬悟能：“她已經死了”
豬悟能低下了頭。
“你沒能保護好她”
“你說得對，我沒能保護好她”
“你對她就沒有一絲愧疚嗎？”
“你不是我，怎知我心？”
“那你為何要離開福陵山，你為何要去西遊，你為何去追逐孫悟空？”
“為了我的理想”
“你為了理想放棄了愛情”
“誰說我為理想放棄了愛情？”
“那你是想怎樣？愛情和理想雙豐收？”奎木狼冷笑了一聲：“做人不能太貪心，要不然就會真的變成豬”
豬悟能大笑：“那麼不貪心的狼的愛情會長久嗎？”
“總比豬的要長”
“奎木狼，當初你是為何下界？只是為了愛情？”
“當然，愛情就是我的生命，為了我的愛我甚至放棄了我的職位，被追殺被謾罵，我從沒有一刻後悔過”
“你就不曾想，為何上天要追殺你，為何他們要謾罵你嗎？”
“我為什麼要問，是我背叛了天庭，理應受到懲罰”
豬悟能自嘲似的笑了一聲：“或許有一天，你會想這個問題的，你還會想到底是誰奪走了你的愛情”
“我不會想，也不想想，我想要的始終只有愛情”
“奎木狼，你一點都沒變，還是那麼固執”
“但你卻變了，在天上我從沒聽你說過這麼多話”
“我確實已經不是天蓬元帥了，但我還當你是兄弟，我不想跟你打”
“放棄了愛情的你，已經再無法讓我想起曾經的兄弟，動手吧天蓬，讓我看看失去愛情的你還剩下什麼！”
豬悟能笑了，揮起耙子衝上前去，奎木狼也毫不退卻，健壯的後腿一蹬便撲過去與豬悟能廝打起來，孫悟空則是不想插手這場爭鬥，抓着自己的尾巴數猴毛。
四周是匍匐在地上的野狼們，他們低喘着看着他們的領，爪子把地上的土壤抓出數道溝壑卻不敢上前去，這並非是它們能夠參與的。
這場戰爭的旁觀者還有一個，那便是佇立在狼窩門口的狼女。
“看，他為了你在決鬥”唐三藏笑道。
“只是一隻豬而已，三兩下就會被撂倒，沒什麼大驚小怪”
“若是他輸了呢？”
“不可能！”
“哦，若是他死了呢？”
“你再說我就先宰了你”
“唉，女人的心思果然不是貧僧這種等級的能夠猜透的”唐三藏搖了搖頭，見狼女一直盯着外面，身體兩側的手攥得很緊，便微微一笑：“施主，為何你如此擔心他卻不去阻止這場爭鬥？”
“只是一隻豬而已，他肯定會搞定”
“可是他好像要敗了耶”
“你是想讓我先割下你的舌頭么？”
“不不不貧僧只是有個提議”
“什麼”
“既然施主不想離開狼窩是因為狼王能幫你報仇，那麼貧僧很有興趣跟你打個賭”
“賭什麼？”
“賭你愛上了那匹狼”
“不可能！”
“嘿施主這世界上什麼事沒有啊狼都可能和羊相愛~”
“可我是人，還是。。”
“還是堂堂一國公主對不對？”
狼女不語。
“若是你到最後都不插手這場爭鬥，貧僧便助你復仇”唐三藏頓了頓：“若是你插手了這場爭鬥，你便要隨我回去”
“你憑什麼以為我會跟你賭”
“呵呵你在害怕”
“沒有！”
“你愛他”
“我不愛！”
“那你還在等什麼，為報仇而活的狼女”
狼女攥了攥拳：“好，我賭”
第十個回合，奎木狼和豬悟能不分勝負。
第二十八個回合，奎木狼負傷，豬悟能愈戰愈勇。
第三十九個回合，奎木狼慘敗，豬悟能完勝。
狼女的掌心已被自己的指甲刺破流血，唐三藏搖了搖頭：“你輸了”
狼女強忍着眼中的淚水：“我沒有！”
“你愛他”
“我沒有衝上去，憑什麼說我輸了”
唐三藏只是嘆了口氣。
看着被打斷了腿無法站立起來的奎木狼，豬悟能深深地嘆了口氣：“或許你並不是完全不懂得愛情，你只是太過執着於愛情罷了”
奎木狼咳出喉嚨里的血沫，磨着牙說道：“休想帶走她，除非我死了”
“我們的爭鬥有結果了，你輸了”
“輸了又怎樣！輸了我就必須要放棄我的愛情嗎！除非我死了！”
“你死了你就要放棄你的愛情嗎？”
“不！我死都不會讓她回去！”
“你霸佔了她，她會快樂嗎？”
“可她回去會讓她更加痛苦！我寧死也不會讓她再回到那個冰冷的國家去！”
豬悟能舉起了耙子：“那你只有一條路可以選了”
奎木狼閉上了眼，昂起了頭。
在耙子落下的一霎那，狼女終於沖了出來，她緊緊抱住滿身是血的奎木狼，淚流滿面。
豬悟能收起了耙子，看着他們搖了搖頭。
“你為什麼要出來？為什麼不逃跑？他們要帶你走啊！”
狼女抽噎着說：“我怎麼可以看你去死”
“我一直知道的，你追求的是復仇，你不愛我，你為什麼還要出來！你快逃吧！那樣你的復仇還有一絲希望”
狼女搖搖頭：“我不走！我再也不想活在仇恨之中了！那太痛苦了！我一直以為我活着的意義就是為了復仇，我也從來不會去看其他的事。直到你剛才肯為我而死，我才現，原來我的身邊還有這麼美好的愛情！”
奎木狼溫柔地舔去她臉上的淚水，顫抖着說：“原來你一直活在痛苦之中，我真的是一匹不懂的愛情的狼，我一直以為幫你復仇是愛你的，沒想到卻讓你更加難過”
“還好我們現在很幸福，很快樂”狼女抱住奎木狼：“我們再也不會痛苦了，也再也不會分開了，因為我們擁有完美的愛情”
奎木狼淚流滿面，他看向旁邊的豬悟能孫悟空，滿足的閉上了眼：“你們動手吧”
孫悟空沒有絲毫興緻去看那一狼一人化鬼情未了，冷臉舉起那萬千斤沉重的金箍棒，猛力向前揮去，卻掃過他二人頭頂，直指他們身後那片已呈現墨sè的天空，強大的力量噴而出，攪得那黑天上掉落不少刀槍劍柄。三尺之上的兵將見形勢不妙紛紛四散奔逃，那黑天才漸漸明朗了起來。
就在奎木狼和狼女呆愣間，孫悟空和豬悟能把吊在狼窩裏的唐三藏救了出來，準備抬腳走人。
“你們不殺我嗎？”奎木狼問。
“為什麼要殺你？”豬悟能反問道。
“除非我死了，你們才能把她帶走”
“可我們並不想帶她走啊”
“那你們是來做什麼的！”
“帶這個和尚離開狼窩干正事”
“可他是來帶她走的！”
“為什麼他想帶她走我們就一定想帶她走？”
“而且貧僧現在一點也不想帶她走”唐三藏插嘴說。
奎木狼呆愣了一下問：“你是國王請來降我的，若是空手回去會受到懲罰的！”
“為什麼貧僧不能改變主意？你不也是為了愛情反下天庭了么？”
“你不怕死么？那國王若是知道這事一定會找人殺掉你們的！”
“呵，貧僧做問心無愧之事從來義無反顧不怕死，當然了，還因為我身邊有一些牛逼的人妖”
奎木狼不語。
豬悟能上前去拍拍他的肩膀：“兄弟，想必你也知道，那渾天不久將要殺來，你和她有什麼話就趕緊說吧，別為自己留下遺憾”
奎木狼抬頭看他，他溫潤的眼眸中滿是溫柔善良，同當年的天蓬一樣。他一點都沒變，他還是那個老實的天神，他還依然擁有最美的愛情。
奎木狼忍不住問：“為什麼你既擁有愛情，又擁有理想？為什麼豬的愛情比狼的要持久？”
豬悟能笑了：“我也不知道”
“為什麼？”
“正因我不知道，所以我要去西遊”
奎木狼低下了頭：“天篷，我輸了”
“輸了又如何，贏了又如何，西遊本身就是一場沒有輸贏的較量，我勝了你，便會敗倒在下一個人手裏，西遊不會有盡頭，也沒有人會一直輸，我們活着便是如此”
“我愛上了你的理想，可現在是不是已經晚了”
“西遊不會結束，只要你想，你就能去”
西遊的人不會停止腳步，旁觀者始終留在原地。
奎木狼望着他們離去的背影，深深地低下了頭。
“百花，若是有緣，來生你我二人落地修魔，作一對野妖伴侶一同西遊可好”
“正合我意”
狼女幸福地牽起嘴角，靠在他溫暖的皮毛上，緩緩闔上了眼眸。
“你說什麼！”
王位之上國王瞪大了眼睛面部扭曲。
“貧僧說寶象國有此一劫乃。。自作孽不可活”唐三藏倒是一臉淡定：“陛下不妨想想百花羞公主離開之前這個國家賜予了她什麼”
國王一聽這話眼神有些躲閃：“這是我寶象國家務事用不着你netbsp;“那把公主追回來也是陛下的家務事貧僧也就不netbsp;“你的意思是你吃了我寶象國那麼多齋菜現在就想這麼拍拍屁股走人？”
“額。。那麼陛下您想怎樣呢？”
“去把我的公主追回來！”
“追回來之後呢？”
“那是我的家務事不用你netbsp;“那好吧，那貧僧就換一種問法，你是希望貧僧把公主追回來還是希望公主永遠不要出現在寶象國？”
國王的眼睛瞬間亮了起來，然後扭過頭假咳兩聲：“你什麼意思？”
“貧僧的意思就是公主再也回不來了”唐三藏若有所思看向國王：“她死了”
雖然極力掩飾，但國王的喜悅之情還是溢於言表。
“快來人！拿上好的齋菜款待聖僧！”
“不用了，貧僧該上路了”唐三藏謝絕了國王，離開了皇宮。
如此的父親他是頭一次見。
唐三藏不願去想，這看似繁華富足的寶象國的背後，到底隱藏着什麼，而狼女的悲劇，又是誰導致的。
他也不能再呆在這裏，他無力救任何一人。
“他們一定要死嗎？”離開寶象國境之前，小白龍這樣問。
“那你說，他們要怎樣活下去？”唐三藏反問道。
“為什麼不能活下去？或許我們可以帶他們一起去西遊”
“你叫她放下仇恨，叫他不死守愛情，和我們一起西遊？”唐三藏乾笑了幾聲：“那是不可能的，如此多的感情羈絆，他們無法走上西去的道路”
“你的意思是他們的感情殺了他們？可我們就沒有感情嗎？”
“沒有感情的只能是上邊那群傢伙”
“那又是什麼殺了他們”
唐三藏沉默了。
“我們能救他們”
“那你告訴我，怎麼救？叫他們和我們一起西遊？他們有過這個念頭嗎？他們西去是為了什麼？保命？”
小白龍沉默了。
“死才是他們最好的結局”唐三藏說：“積攢了一世的怨恨到死才會放下，但永遠都不會忘記，或許有一天他們會突然想起，他們會思考為何父親要殺害女兒，為何寶象國還會如此和諧富饒，何為愛情何為理想，待他們yù求答案的時候，西遊便開始了”
“那麼他們會找到答案嗎？”
“會，也會死”
“死了怎麼找到答案？”
“再墮輪迴還去西遊，總有一天他會在無數個痛苦的死亡生存當中找到答案”
“然後呢？”
“然後。。”唐三藏沉思了一會兒：“他就開始期盼着死亡”
“那我們西遊就是為了尋找答案然後期盼死亡嗎？”
“這或許就是我們一直要找的答案吧”
“可我們找到了還是沒找到？”
“找到一個答案又會出現另一個問題”
“也就是說西遊不會有盡頭？”
“會有”
“在天地萬物消亡之後嗎？”
“不，在西行之人全部盼望死亡之時，西遊就結束了”唐三藏看向遠方：“再也不會有人去西遊，再也不會有人想去尋找問題的答案，新的規則又會出現，一切都不會改變，只是少了一些尋找真相的人”
“那是一件多麼可怕的事啊”
是啊，沒有了西遊，沒有了問題，沒有了事實。
那是一件多麼可怕的事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