030寧可錯殺一百，不肯放過一個
“陛下，我爹爹是被冤枉的。”陳蔓為陳廉辯護道：“大理寺卿已向陛下稟明，實乃有心之人慾栽贓陷害……”
“朕知道大理寺卿也是救右相心切。”胤為搖搖頭，堅定說道：“但胤朝江山初固，不可容下亂臣賊子。”
陳蔓抬眼望向胤為，他的目光冷而筆直，望向正中敞開的殿門，和那日詩宴晚會上笑盈盈的慈善皇帝全然不同。
到底哪一個才是真實的他？陳蔓有些摸不着頭腦，他是鐵了心的要殺陳廉爹爹了。可是……這究竟是為何？
“父皇！”胤涼上前為陳蔓辯駁道：“右相輔佐胤朝有功，其心昭昭，父皇不如調查得清楚些再……”
“住口！”胤為一副恨鐵不成鋼的模樣：“你當真是為了這個頑烈女娘昏了頭了啊！這江山日後是你的江山啊，你不上點心也就罷了，還將禍水往家裏頭引，混賬！”
容妃連忙上前攙住胤為，呵斥道：“太子！莫要再氣你父皇了，還不快退下。”
“蔓蔓，快些同我走吧。”胤涼見局勢不妙，便拉起陳蔓要走。
“陛下，能否圓了小女最後一個心愿……讓小女進天字大獄見父親最後一面。”陳蔓眼中含淚，如今實在想不出什麼辦法了，爹爹在暗刃鋒藏的朝中如履薄冰了幾十年，從未性差踏錯，可見手段不凡。若是能和爹爹見上一面，說不定他會有辦法的。
胤為見六歲的陳蔓可憐兮兮的模樣，竟想起了自己的小女兒嬌雪，一個小丫頭，應掀不起多少波瀾，一時心軟便答應道：“允了。”
“謝陛下。”陳蔓叩首，退了出去，片刻不停地往天字大獄裏趕去，全然不顧太子跟在她身後喊道：“蔓蔓，蔓蔓，慢慢，慢一點……”
……
陰暗潮濕的大牢從天花中透出一抹微弱的亮光。
陳廉身上的錦衣華服不再，有些大的囚衣穿在身上，鬆鬆垮垮。他閉着眼坐在石床上，涼意入骨。
《玄奧塔碑》上的字字句句不斷在他腦海中回現。謀逆、造反，他是斷不能的。若是有一人能偽造碑文至如此境地，那便只有他——薛有光。
“薛有光，我同你鬥了大半輩子。你竟然用如此卑鄙的手段害我。”
左相舉起的手，皇帝陰冷的目光，全都在他的腦海里。
忽又想起了那日，鵝毛飄雪，朔風凌冽，右統衛許澤宸帶兵荷在福寧殿旁，卻被聶公公和一群閹人攔下了：“陛下這病來得急，膝下又無子，如今有好些話要同他皇叔交代的，吩咐過了不允任何人進入。”
許澤宸心焦如焚，奈何聶公公手中竟拿着一道聖旨，除聖旨中人皆不得入殿。
“陛下……陛下薨了。”胤為含淚跑了出來，大喊道，一時間階下一片哭聲。
陳廉回想，那日胤為迎上他的目光，分明還是心虛閃躲了。
胤為認定他看出來了，而他也確有所懷疑。只是……自古帝王家謀權篡位，乃是常事，胤為登基后也確不似那暴君狠戾陰鷙，因而陳廉反倒覺得，若是胤為當真奪了這皇位，未嘗不是一件壞事……
“這就是你寧可錯殺一百，也不肯放過一個的原因。”他喃喃道：“你忌憚此事，早就想把我除之而後快了，哈哈哈哈……”
“你在笑什麼呀，爹爹。”
陳蔓的小手握住欄杆，肉嘟嘟的小臉蛋夾在兩個木樁中間，含淚看着陳廉道。
“蔓蔓，你怎麼來了。”陳廉又喜又怕。驚的是死前還能見到蔓蔓一眼，怕的是她一人在這污糟地怕落了壞人手中。
“我讓太子帶我入宮，陛下允我來見爹爹一面。”陳蔓說道：“爹爹，那碑字分明就是有人套寫的，胤為他分明是視而不見！”
“蔓蔓，朝堂之事，比你想像的遠要複雜多。”陳廉走上前，蹲下身子隔着木樁摸了摸陳蔓的腦袋道：“你什麼也別管。記住，若是相府出事了，跟着太子，聽明白嗎？如今能夠庇護你的，也只有他了……”陳廉內心：我的白菜啊，要被x給拱了……
“爹爹，你多了好多白髮啊。”陳蔓說著，心中酸澀不已。雖然……她對陳廉少了幾分父親的感覺，但陳廉確實待她極好極好，如今看得這番受苦，真是難受。
“是嗎？”陳廉自嘲地笑了笑道：“本就老了，何妨。”
“我不需要太子的庇護，我要和爹爹娘親在一起。”陳蔓固執地說道。
“太子。”陳廉的目光躍過陳蔓，抵達胤涼身上：“小女日後就拜託你了。”
胤涼點點頭道：“放心吧，右相，我定會好好照顧蔓蔓的，吃穿用度只會比相府更好，絕不虧待她。”
陳蔓湊近陳廉，低聲道：“爹爹，你是不是知道誰人害你？你這麼厲害，肯定早就猜到了，你告訴蔓蔓，蔓蔓才能救你。”
右相欲言又止，是啊，他早就猜到答案了，可答案無解。皇帝要他死，他不得不死。這是身為臣子的宿命。況且……若是胤為謀朝篡位一事大召於天下，定又有人打着為先帝復仇的名號銜起戰亂，到時受苦的便更加只有百姓而已……
“蔓蔓放心，爹爹肯定有辦法的。”陳廉只道。
“真的？”陳蔓的眼中揚起一絲光亮。
“真的。”
三日後——
“快看快看，那糟老頭子就是當朝右相！”
“和我隔壁的老二疙瘩長得也差不了多少嘛，怎麼他就是丞相，二疙瘩只能修木椅啊？”
“他犯了什麼事啊？”
“聽說想要造反吶！”
“造反？！他後面那些人是跟着他一起造反的？就憑他一個半截身子埋進黃土裏的老頭？可笑之極啊。”
“誰說不是！”
……
“時辰到——行刑！”劊子手將一口假酒噴在揚刀上，真酒昨兒個已經被他美滋滋地喝進肚子裏了。他抬起肥厚的胳膊，手起刀落，咔嚓一聲，陳廉和右諫議大夫梁起、起居舍人吳照、右司諫張開、禁軍左驍衛裴明、輔國大將軍嚴忠，還有上百條男丁，瞬間成了刀下的亡命魂。
米迦勒在天空中撲閃着翅膀，撕扯着嗓子用極大的聲音喊道：“不要擠不要亂走！說你呢，給我回來！一個個的給我排隊！”
咦，奇怪，這裏的氣息怎麼怪怪的？特別是這個老頭兒的身上，怎的有一股現代人的味道。
“喂，那老頭。”米迦勒忍不住喊道：“你叫什麼名字？這些年是不是見到過什麼奇怪的人？”天堂時常有失蹤阿飄，米迦勒猜測是哪個現代人走丟了。
“不曾見過。”陳廉搖搖頭，嘆息道：“你是哪位神仙？怎生得如此怪異？”
“哼，沒見過世面的古代人。”米迦勒嗤之以鼻道。
“你是來帶我走的？喝那孟婆湯，過那奈何橋？”陳廉問道：“我好捨不得我的女兒，她方才六歲爾爾，能讓我最後見她一面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