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章 突變
過了幾rì,林胥將看完的書盡數還給先生,先生問了幾個與書中內容相關的問題,林胥都對答如流,而且還加入了自己的見解,講到jīng彩處,先生毫不吝嗇地拊掌稱好。
師生倆聊了半個時辰,最後林胥想起家中有事未做完,遂起身告辭。臨走時,先生叫住林胥,微笑着道:“小胥啊,我在你們這兒待了有十幾年了吧?”
林胥不知先生問這個幹什麼,頓了一會兒,道:“嗯,先生在我十歲時進村教書,也就是從那時開始,我才知道讀書的樂趣。”
先生微笑着點了點頭,又道:“你是我這幾年來教過的最好的學生之一,昱霖也是。你們倆天資聰穎,善於思考。但是難能可貴的是你勤奮,昱霖在這一點上比不上你。”
林胥聽到先生給予他如此高的評價,高興得臉泛紅。他不好意思地撓撓頭,羞紅着臉道:“學生只是很喜歡看書,也說不上勤奮……”
先生擺擺手,否定了林胥的回答。他繼續道:“這是你自己的優勢,恐怕連你自己都沒覺,或者說它已成為你的一種本能,一種習慣。你不必太過自謙。過於自謙,便是驕傲。”
林胥聽了,若有所思,不再扭捏,微垂下頭,道:“先生教訓的是。”
先生點點頭,拍了拍林胥的肩膀。忽然嘆了一口氣,話鋒一轉,說道:“其實你來的正是時候,我有一件事要跟你們說。”
林胥見先生嘆氣,心中升起一絲不安,惴惴地問道:“不知先生有何事要說?”
“今天下午,我就要離開這裏了…”先生深深地看了林胥一眼,說道。
林胥渾身一震。儘管心中猜到一些,可從先生口中得到證實,還是有些不好受。“為什麼?”
先生苦笑道:“家中出了一些事,必須要我回去主持,這是沒辦法的事。再說我能教給你們的都教了,村中的孩童都已長大,我也該回去了。”
林胥聽了先生的話,明白沒有辦法能挽留先生。他想了一會兒,道:“那請允許學生和昱霖送您一程。”
先生點點頭,不再言語。林胥跟先生告辭,轉身回家。
回到家中,林胥換了一身乾淨衣服,然後去村長家向村長說明了這件事。村長起初也是一驚,可最後也想不出合適的辦法挽留先生,只好叫來一輛馬車,囑咐林胥,將先生安全送出村口。
林胥又叫來昱霖,兩人一同奔向學堂。剛到學堂門口,只見書僮手提兩個書箱,背着包袱走出門口,先生緊跟在他身後。兩人正要幫忙,卻被先生叫住。
“我有話要對你倆說。”說完,便朝前方走,林胥與昱霖緊跟在後面。
“還記得六年前你們的那場正邪之辯嗎?”先生沒有回頭,問道。
“記得。”兩人同時應道,互相望了一眼,從對方的眼中都看到了疑惑,不知先生再次提起有何深意。
“我還是那句話,正邪之分沒有固定的界限,你們要尋找合乎本心的正與邪。只有這樣才能立於世界而不被別人利用。”先生頓了頓,繼續道:“你們肯定很奇怪,事隔六年我的話為何沒有變,因為這又要牽扯到另外一個問題,那就是做自己。”
“做自己?”兩人驚訝地望着先生的背影,實在不明白“做自己”到底難在哪裏。
“不錯,就是做自己。你們現在會覺得做自己是一件很簡單的事。可是當你們步入並開始接觸身邊的世界后,你們會現,再想‘做自己’是一件非常困難的事。”先生頓了頓,接着道:“世間諸多雜念一股腦的衝進你們的腦袋,你們就像汪洋中的一葉扁舟,稍有不慎,便會被大浪沖翻。只有緊持本心,保持自我不變,才能安然度過。”
林胥心中有一絲疑問,他低頭想了想,整理好思路,問道:“先生,學生不明白。人在這世上總有身不由己的時候,有時也會因一些事兒牽絆自身,有的人甚至會因此耽誤一生。若遇着此類事情應該怎麼辦?”
不等先生回答,昱霖也問道:“先生說要把持本心,也就是說不要隨波逐流。可是一條潔白的布,哪怕只是沾染了一點墨跡,那也是染污了。人如何能在世界這個大染缸里把持本心,不被污染呢?”
先生聽了兩人的提問,停下了腳步。轉過身驚訝但充滿讚許地望着兩人。他拍了拍兩人的肩膀,笑着道:“你們倆長大了,想問題也想得如此之深了。”先生沉吟一會兒后,才道:“我先回答小胥的問題吧。人在世間所做之事十有仈jiǔ不順乎自己的意志,往往是因為受制於人,或是生活所迫。凡…普通人做事顧及太多,左思右想,妄圖想出解決的辦法,殊不知他們已經越陷越深,不能自拔。這個時候思想深受束縛,腦袋裏早成一團漿糊,什麼事也辦不好。要我說,就應該暫時放開這些事,拋棄一切雜念,不如去郊外野遊,放鬆自身,與大自然接觸,從天地中尋找解決的方法。”
林胥與昱霖聽了,更加糊塗。昱霖忍不住插嘴道:“這怎麼有逃避問題的嫌疑……”林胥不語,但也點點頭。
先生笑道:“怎麼是逃避呢?古人云:‘人法地,地法天,天法道,道法自然。’尋根究底,萬物萬法皆出於自然。人心本是一顆赤子之心,可接觸的事物多了,也就被漸漸地蒙蔽了。接觸自然是洗滌心靈。心靈潔凈了,就像一面鏡子,可以照見一切道理。”
“再看昱霖的問題。昱霖打的比喻很好,世界就是一個大染缸,新生的人就是一塊潔凈的布,掉落其中肯定會被染sè。可染sè有兩種,一種是能讓自己豐富亮麗的sè彩,另外一種則是沉鬱yīn森的sè彩。而且布之所以會被染sè,是因為它自主地,或是它擁有想被染sè的念頭。人剛接觸這個世界,對世界好奇是正常的,可他若是能避開那些yīn森沉鬱的sè彩,而去接觸那些亮麗的sè彩,那他的本心自然是受益匪淺。”
先生說完,微笑着望着兩人。兩人將先生說的話謹記於心,俯身朝先生鞠了一躬,道:“多謝先生教誨。”
“還有一點我應當跟你們說,當下時勢,佛道魔三分天下,西北疆土乃佛學盛行之地,佛學最講究明心見xìng,修鍊本心。若是有機會,昱霖可去那裏請教寺中的大師。”先生微笑不語,別有深意地望了兩人一眼。
這一瞬間,兩人只覺得在先生面前毫無秘密。
這時一旁的書僮說道:“先生上馬車吧。”此時林胥兩人才覺已走到村口。先生微笑道:“好了,送人千里,終有一別,若是有緣,我們會再見面的。”說完,在書僮的幫助下,上了馬車。馬車緩緩前進,先生沖兩人揮了揮手,兩人也揮手與他告別。
等到完全看不見馬車,兩人才動身回村。
時間如流水般逝去,又平平淡淡地過了幾rì。一天,天氣晴朗,萬里無雲。人們正在田野里勞作,幾條黑狗不知疲倦地追來趕去,玩得不亦樂乎。到了正午,天氣突變,不,是劇變。原本晴朗無雲的天空,竟然出現了成片的烏雲,隱隱還伴有雷聲。人們早早地結束勞作,回到各自家中。約莫過了三個時辰,天空依舊是烏雲滾滾,可偏偏就是不下雨。人們紛紛走出家門,望着天空,討論這奇怪的景象
“這是哪門子的怪事,不會是我們觸怒了神靈吧?”
“怎麼可能?我們又沒做什麼傷天害理的事,老天爺怎麼會平白無故地降罪於我們呢?”
“那倒也是……”
聽着村民們的議論,林胥的眉頭皺了起來。想起前幾rì獵戶李力說過的獸群奔襲,他還心有餘悸。若這種事落在他們村子頭上,自己只怕沒能力保護全村人。今天又出現這種情況,實在是非常蹊蹺。他低頭思索再三,覺得事不宜遲,決定馬上去找老頭。
林胥叫來昱霖,跟她說明情況。兩人並未告訴村長,辨明方向後,便催動全身真氣,全力跑向當rì老頭所指的山頭。
他們兩人誰都沒有想到,今rì的離開,竟成了他們與村子的訣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