6 世界像落雨的荒原
就在這時,笛聲戛然而止,空口吐鮮血,用手捂着胸口,大概是吹笛子動了靈力,引發了舊傷。我一躍而起,魚尾化成雙足落地,瞬間來到他身邊,一手扶着他,一手接過笛子。
我一路扶着他來到客棧最裏面,特意選了僻靜的地方住在後院,避開人群。安頓下來之後,我們在這住了幾天,並不着急趕路,得先讓空養好傷。
終於來到有人跡的地方,我們除了白天趕路,晚上就會找客棧住下,實在沒有人煙的地方就找個山洞將就一晚。
接下來幾天,我在床前日以繼夜地照顧他。
離開這裏的前一天晚上,天灰濛濛,烏雲低垂,空氣沉悶,眼看要下雨了。空坐在院中的亭子裏吹着風,我想起他的笛子還在我這,便給他送過去。
走過去就看到他手裏拿着什麼東西,“這個你還留着?怎麼沒扔掉?”
他驚了一下,收了起來。當寶似的。
我一把搶過,“原來你喜歡啊,早說嘛。”
我運用法力,將那一穗紅色的果實串成手鏈,戴在他手腕,“這樣你就可以一直帶着它了。”
“好看嗎?”我問。
他愣了一下,隨後才說道:“你,找我有事?”
“哦,這個還你。”
他看了一眼,沒說什麼,接過笛子,便開始吹起來。
我就知道他會這樣,我之前一直沒把笛子還給他,就是怕他傷沒好就吹笛,一吹起來又亂了氣息。
他知道笛子在我這,明明愛不釋手,卻不願開口問我要回來。
我曾仔細看過那支笛子,是用仙鶴的腿骨製成的,表面已磨得發亮,非常精緻,看來有很長一段時間了。
我站起來,說:“回去吧,外面風大。”
空不說一句話,抬起頭看看天,此時雨開始滴答滴答下起來。
凡界的氣候與雲舒城不同,在下雨的日子裏,更是與幽溟海不同。在海里只能看到雨滴打在水面上,在凡界卻可以看到雨滴一滴一滴地落下。
我們就這樣看着雨開始下,一直下,一直下。我第一次在幽溟海之外看見下雨,原來在陸地上看下雨是這樣的,這麼美,猶如千線萬線的珠簾。
不知道為什麼,這時候我就會特別想念婆婆,尤其還會特別想念索亞。
笛聲悲涼,他吹的是《離人曲》。他向外坐着,我向內坐着,兩人背向相依,我晃着雙腿尋思:他此刻想念的人是誰,也是索亞嗎?
我牽挂的人啊此刻你棲身何處?
待他吹完一曲,驟雨初歇,空站起來,把手伸出去探了探,說:“雨停了,我們回去吧。”
亭檐上的雨滴有節奏地滴落下來,像接連不斷的珠子,我伸手想要去接,但在將要觸碰的那一刻又馬上縮了回來。他回過頭來看我,我看着庭院裏的積水一動不動,正遲疑着不知怎麼走過庭院深深的積水,他忽然明白了,幻化出一把桐紙傘,打開,遞給我說:拿着。
我彷彿出自本能一樣,接過他手中的桐紙傘。
“啊!”我剛一接過他手中的桐紙傘,他就把我抱起來往裏走。
我驚慌失措,一手撐着傘,另一隻手摟着他的脖子,他卻依然面無表情,一副冷冰冰的模樣。
世界像落雨的荒原,他本可以無畏前行,卻願意為你撐傘款步走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