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章,暮時陽關
黃沙不停鋪天地捲來,白日的太陽有些滾燙,灼燒着下方的這座城池裏的一切,風似在低吼。漫天的打殺聲充斥着陽關城內每一個人的耳朵,陽關城的城門敞開着,但也已破碎不堪,地上散落着不久前被攻城錘撞破的碎片。城內地上堆滿了越軍,以及敵軍的屍體,他們大多身首異處。城中還站立着的是越軍,以及金,遼,梁軍。刀槍碰撞的金屬聲,廝殺聲直震天際。
城外圍着數十萬敵軍,黑壓壓的,還在源源不斷地往城內湧入。
凌宣邢站在街道上,身後是僅剩不多的數千越軍,凌南沅則帶着另一小隊士兵在城內的另一邊。他頭上的鳳翅盔因為剛剛的衝殺,不知掉落在何地,他的臉上像是蓋了一層薄薄的沙土,兩道淺淺的傷痕,已被風沙吹乾,褪去了鮮血的鮮艷。他怒視着前方的一隊遼軍,一把扯下札甲上扎着的數支箭的箭尾,他忍着疼痛,提起手中的雁翎刀,向前方的金軍衝去。提刀,刀落,隨之發出的響聲是一具金人的軀體倒下,他用手中的雁翎刀抵擋着刺來的彎刀,捅進對方的鎧甲,鮮紅色的刀刃從對方的身體裏拔出來的同時也傳來一聲慘叫,“砰”又是一個重物倒地的聲響。後面的金軍趁他不備,從後向他砍來,他的札甲被砍出一刀淺淺的印痕。他身後的數千將士也與他一樣廝殺着,四周的金軍與遼軍不斷湧來。
廝殺正酣時,耳邊傳來一陣馬蹄聲,他顧不得去看那聲音的來源,待到那聲音愈來愈近時,只見一金軍將領,身材有虎熊之壯碩,頭戴鉚接鐵盔,身着黑色札甲從側方向他奔來,手中揮舞鏈錘在空中旋轉,在空氣中空氣發出“呼呼的響聲”,朝着他的方向,像是準備甩來。這時正前方的金軍也向他揮刀砍來,不及躲閃,只得先向前方的金軍砍去,待到他制服那金軍,向左移動步子躲閃時,那鎚子已然接近他面門。見來不及躲閃,他正準備揮刀向那錘砍去,霎時間,他被身後一人推開,看身影應該是他手下的一位巡檢。反應過來時,那巡檢已被金人將領的錘砸地面部凹陷下去,倒了下去。
那金人立於馬上,似是在笑,面目有些猙獰,又繼續揮舞着鏈錘,在越軍中穿梭,所到之處,越軍皆倒地,而後只見其笑聲越發囂張起來。凌宣邢見那金人如此,心中怒火不可遏,顧不得身上的疼痛,提起手中的刀,向那金人跑去。只是一刀,將那馬腿砍傷,使那金人重重摔下馬來,砸出不小的聲響,手中的鏈錘也掉落於地上,趁其未站穩起身,他提起刀向他的腹部重重揮去,頓時鮮血從其中湧出,見他還有力動彈,凌宣邢將刀抽出,對準其頭顱,又是一刀砍去。他將刀提到腰旁位置,只聽得那金人首級從項上落下的聲響,轉身又向其他金軍衝去。
夕陽漸漸西斜,橙紅色的亮光浸滿了四周的天空,周邊的雲彩也是擋不住這暮色,與其的顏色融為一體了,他的溫度似乎也溫和了許多,散發出柔和的光亮白日漫天的風沙漸漸緩了些,陽關城好似被蓋上了一層顏色艷麗的橙紅色的紗布,整座城池都沐浴在夕陽的餘暉之下。
城裏的衝殺聲比先前攻城時的時候小了許多,多了些的,是滿地堆着的屍體。凌宣邢身邊如今只有圍着他的金軍與遼軍,他又揮出刀,砍向圍着他的一圈遼兵,隨着一聲聲嘶吼聲與揮刀聲,一個個敵軍士兵倒下。幾十步外的金軍看着他,左右相視,只是提刀防備,未有人敢向前半步。他的發簪已經掉落,披髮散落在肩甲上,夕陽的光輝灑落在他的臉頰上,面對這群身材比他魁梧許多的金人,他的臉上只有滿臉的無情,興許是因為風沙,他的眼中充斥着怒氣,早已是紅了眼。他用左手捂着不停流血的腹部,好讓血流得慢一些,右手拿着刀,身上的鎧甲,甚至已經找不出前些天的一點相同模樣,充斥着刀痕與破損的痕迹。他有些艱難地站着,怒視着前方的敵軍,儼然一副戰神的模樣。
他的身子因為長久的激戰與身上的傷,開始有一些微微站不穩,他抬頭看了看長天,眼神中生出遺憾的神情,他想到了遠在江南的妻兒。總是多遺憾,但他也知道,他的終點,應該就到這了。
他轉過身去,面向東南方,那裏是汴京。他將刀插入地下,屈膝跪地,左手按右手支撐在地上,緩緩叩首到地,稽留多時。
夕陽漸漸下沉,夜色浮現上來,陽關城變得如死一般寂靜。
正元十八年七月,陽關失陷,鎮西將軍凌宣邢死戰,殺數百人,力竭而亡。——《嘉啟紀事,天元兵部紀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