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十三.相片

“我隱約看到了你客廳那一邊的照片牆，你能帶我去看看嗎？”坐在客廳等她洗完澡的那段時間，我仔細地觀察着她的家，此刻我小心翼翼地問道。

“可以呀。”她見我這麼好奇她的生活，於是拉起我的手走了過去。

客廳的另一邊是掛照片的地方，那裏沒有開燈，因而十分昏暗。

突然，一雙發光的東西在黑暗中一閃而過，我被嚇了一跳。

“那是什麼東西啊？”我指着那雙發光的眼睛。

“那是我家裏養的一隻小奶貓，我們都叫它小嵐。”小嵐是一隻活潑的中華田園貓，此刻正從窩裏睜開朦朧的雙眼，它發現一個陌生人出現在它的面前，於是變得異常活躍。

它先圍着我嗅了好一會兒，接着圍着我亂跳，還試圖蹦到我的身上。我發現它身上繫着一條細細的繩子，可能是為了方便控制它才綁上的吧。

賞玩了我，它就帶着這條繩子在客廳上躥下跳，先是跳到了餐廳的餐桌上，又跑回客廳跳到了茶几上。接着它往窗口跑，一不小心，繩子纏繞在了客廳的窗帘上，小嵐用力一蹦，纏繞着的繩子便把窗帘拉開了。

月光，突然就逼進了客廳之中，牆壁上的照片一下子跌入到了夜色之中。小嵐似乎發現自己犯了一個大錯，於是坐在地上舔舔爪子安靜了下來。

那天空和剛剛我們在路上眺望並評判的天空一模一樣，星星都在遙遠的地方沉默着，照耀着一個男生，一個女生——噢，以及一隻小貓。

突然之間，一切籠罩在月光之下的事物都變得如此沉寂，只有夏日的風在微微摩挲着窗口。

她打開了那邊的燈，拉帶我往照片牆去：離我們最近的一張照片，有一位可愛的小女孩站在衣櫃的落地鏡前，我猜到了這位小女孩就是她。照片中的她，粉嫩的右手提着淡黃的長裙，而左手輕輕推着她捲曲秀髮上的發冠。發冠與她衣服的顏色一樣，似乎成為了她身上的一部分，融進了她還童稚的身軀之中。我猜想這張照片應該是在清晨拍的，因為一縷縷斑駁的光線照耀着她的身軀，陽光的映襯下，不難看出她美人胚子的資質。

她又拉着我往前走，接下來是一組她以前遊玩歐洲所拍的照片。雨果筆下的巴黎聖母院、莫奈筆下的米蘭大教堂；頹圮的古羅馬斗獸場、斑斕的科隆大教堂；養育了安徒生的丹麥小鎮，哺育了馬克思的萊茵河畔……還未出過國的我沉浸在這些照片中，似乎也跟着她游遍了歐洲，游遍了每一位藝術家描繪過的或理想或悲慘的世界。在西方各色藝術的映襯下，她身上蘊藏的東方女人之韻美更加慷慨地蕩漾開來。“我不介意跟我的愛人重遊一遍。”臉上的笑容綻放出來，使她的面龐更加妍麗。骨肉之情誠然至上，但倘若你得到毫無血緣關係的人的愛顧，哪怕只是一句帶着期望的話，卻也是會歡欣一輩子的。

我們彷彿置身於畫廊一般，繼續往前走着，接下來是她的閨蜜陪她過生日的一些照片。照片里，她的閨蜜們各個都打扮得花枝招展，極盡全力展現出自己特有的風姿，但都唯獨缺乏她的高貴冷艷、幽雅閑靜之感。並不否認裏邊的女孩子們各有各的姿色，單拿出來任何一位都可以算得上精緻漂亮、絕代佳人，但正因有了無可指摘的她的存在，其他人於是都變成了配角，因此那些姿色在我看來也便相形見絀了。我仔細地盯着照片中的她，其他的人物都變得黯然。她的美貌令我忘記了置身她家，而誤認為四周正散下冰清玉潔之霜寒，讓人越看越無法饜足。

一張有着日落背景的照片掠過我的眼睛，這張照片我似乎在哪見過。

往照片的下半部分一看，紅色的夕陽與她肉色的手臂融化在了一起——這是她第一次為我吹笛子的時刻，我拿起相機拍下了她的楚楚模樣。

“你竟然把它裱了出來！”我這才意識到。

“是啊。當時你把它拿給我看時，我只覺得這比我拍過的任何照片都更有韻味。”

“或許是因為你醉心於這張照片的意義，所以才認為它有無上的韻味吧。”

“但那一刻的暮靄蒼茫，你卻永遠地記錄下來了。”

“還有那一刻正在吹笛子的女生。”我補充道。

……

看完一張張照片，我似乎也陪她游遍了她去過的地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