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8章 虎頭蛇尾
深藍的天空中掛着一輪金黃的圓月,月光下,是被鋪上了一層薄紗的翠微山。夜裏的翠微山很是靜謐,只有遍地的蟲鳴,和無數的……蚊子。
“嗡……”
耳邊傳來的聲音讓燕陸有些頭皮發麻,而這聲音消失的時候,燕陸更是一驚,因為這代表着這蚊子已經找好了目標,落了下去。果然,不一會兒燕陸的胳膊便被這隻蚊子給叮了一口。
但他不敢亂動。此時的密林之中,潛伏者十幾個向他這樣的捕快。而在他們前面不過百米的地方,依託着幾個山洞,蓋了幾個茅草房子,而這就是翠微山山賊的據點。
等到一會兒藏身山賊之中的內線發出信號,他們這些人就要第一時間衝進去。而現在,是萬萬不能暴露的時候。
蚊子吸飽了血,滿足地飛走了,而燕陸也終於得以平靜了下來,耐心地等待着信號。
可漸漸地,燕陸面前的寨子裏,隱隱傳來一陣喧嘩聲。而這聲音越來越大,中間夾雜着叫罵聲、慘叫聲,到最後,竟有火光出現了。
燕陸他們一行人看着漸漸燃燒起來的寨子,一時有些呆愣——如果說這就是內線的信號的話,這信號是不是太誇張了點?
突然,有一個身影從前面火光中跑了出來,一邊跑,他一邊還搖晃着手裏紅色的燈籠。而他跑的方向,正是燕陸這裏。
“是我們的內線。”領頭的一個捕頭看明白了對方的信號,轉頭衝著燕陸說道,“小六兒,你去看看怎麼回事。”
“是。”燕陸應了一聲,從人群中越出,朝着對方迎了上去。
“天王蓋地虎!”口令一如既往的經典。
“寶塔鎮河妖!”對方飛快地回了一句。
對上口號之後,燕陸微微放鬆,但並沒有徹底放下警惕,而是將手摁在刀柄上,問了一句:“出什麼事情了?”
“他們……打……打起來了。”來人一邊喘着粗氣,一邊勉強地說出了這麼一句。
打起來了,換個說法,也就是這些山賊火併了。而且,還不是像《水滸傳》中林沖火併王倫那樣,直接換了個頭領,而是好幾個分屬不同勢力的山賊爆發了亂戰。
這其實也很好理解。這些山賊為什麼聚在一起?還不是因為要湊錢發那三萬兩賞金。如果郭芙蓉被黑道三大高手殺死,賞金給了出去,這些山賊自然會各回各家。但是,這不是沒給出去嘛。
三萬兩銀子什麼概念?郭芙蓉一個月月錢二錢銀子,要攢三萬兩的話郭芙蓉要幹上一萬兩千多年,佟湘玉盤下同福客棧才花了三百兩銀子,而這些錢可以買下一百家同福客棧。
這麼大一筆錢,就放在身邊,誰能不眼紅?所謂財帛動人心,大概就是這麼個道理。更不用說,這些聚在一起的人,都是山賊土匪。
所以,一開始,這個臨時拼湊起來的寨子氣氛就特別詭異。各個山頭勢力之間一邊保持着警惕,一邊又時刻想着吞併其他人。小小一個寨子,比春秋戰國時候還亂。而也正因為如此,這個山寨這麼多天來,才一直沒有動靜。
但是,這樣的平衡終於是有限度的。這個小小的寨子,就如同是一個火藥桶,隨便一個火星,就可以將其引爆。
總之,事情是如何開始的,這個內線也不知道。等到他反應過來時,整個寨子就已經亂做一團了。
寨子中的火勢越來越大,寨子中的聲音卻越來越微弱。而在寨子的周圍,數以百計的捕快,
就這樣看着罪惡在火焰中徹底綻放瓦解。
等到寨子中的聲音最終平息,捕快們開始收拾殘局的時候,本來聚在一起的一百多個山賊,就只剩下二十多個了,還各個都身上有傷,根本就沒有了反抗的能力。
總之,這麼一場圍剿山賊的計劃,最終以這樣一個結局收場,簡直可以說是虎頭蛇尾。但無可辯駁的是,七俠鎮翠微山上的山賊,成為了過去時,平靜的日子又重新到來了。
燕陸坐在同福客棧那張水曲柳面的長桌上,看着桌面發獃。他的面前,是一碗牛肉麵。
“氣死我了!”郭芙蓉突然氣沖沖地走了進來,坐到了一邊,猛地一拍桌子。
燕陸面前的碗一下子被震了起來,麵湯濺了他一臉。
“對不起,對不起……”看到這一幕的郭芙蓉頓時反應了過來自己做錯了事,連忙道歉,還遞給了燕陸一張手帕擦臉。
“你注意點兒。”燕陸接過手帕,擦了擦臉,然後順手還了回去:“怎麼了,誰又惹着你了?”他倒是沒有生氣。
“還不是那個呂秀才!”郭芙蓉接過手帕,憤憤地一甩,“你聽……”
“關關雎鳩,在河之洲……”呂秀才的聲音直接從櫃枱後邊傳了過來。
燕陸一愣,轉而大喜:“他向你表白了?”
“才不是嘞。”郭芙蓉擺了擺手,“他這是在騷擾我。區區二錢銀子,他至於這麼放在心上嗎?小氣鬼。”
“你這話我就不愛聽了啊。”燕陸卻搖了搖頭,“二錢銀子,怎麼能用‘區區’來形容呢?那可是筆大錢啊。”
“大錢?”郭芙蓉表示理解不能,在她的印象中,怎麼也得是幾十上百兩銀子才能算得上大錢。
“就拿我來說吧。”燕陸拿自己舉例子,“我一個月俸祿是一錢銀子,再加上餐補津貼什麼的也不到兩錢。這其中我光住就得花去二十文,每天吃飯是三文錢,一個月就是九十文,在加上一些亂七八糟的開支,我一個月頂多剩下三十文。”
“一個月三十文,要是兩錢銀子的話,得攢半年多。”郭芙蓉很快也就算了出來。
“秀才一個月也就二錢銀子,雖然佟掌柜包吃住,這方面不用花錢。但他得考功名啊,還得買紙墨筆硯什麼的,花的錢只會比我多而不會比我少。”燕陸繼續說道。
“難怪他那麼小氣。”郭芙蓉終於是明白了,轉頭看向了呂秀才。而呂秀才卻一直低着頭,好像沒有聽見這邊的話。
“這不是小氣。”燕陸搖了搖頭,“這是觀念上的不同。他肯借你那辛辛苦苦攢的二錢銀子,已經是很大方了。”
“你確定?”郭芙蓉轉頭問道。
“確定。”燕陸點了點頭,“因為只有窮人才能體會窮人。”
郭芙蓉馬上就站了起來,然後又重新坐下,朝着燕陸伸出了手。
燕陸也伸出手,和她握了握手。
“你幹什麼啊?”郭芙蓉一把把他的手甩開。
“你這不是要握手的意思嗎?”燕陸一臉理所當然。
“當然不是。”郭芙蓉揚起了頭,“借我二錢銀子。”
“不借。”燕陸馬上搖頭。
“你怎麼這麼小氣?”郭芙蓉的手立馬拍到了桌子上。
“不是我小氣。”燕陸立馬反駁,“而是我沒有那麼多錢。”
“你不是剛發了一筆獎金嗎?”這個消息郭芙蓉還是聽到過的。
“我那獎金一共就一兩銀子,二錢還給大嘴了,二錢給我師父買了點東西,給我父母送回去了五錢,又買了兩身衣服。最後一筆錢,就在這裏了。”燕陸說著,指了指面前的牛肉麵。
“所以,真不是我小氣,而是我真的沒有了。”燕陸最後攤了攤手。
“好吧。”郭芙蓉也放棄了,轉身走進了後院,“我自己想辦法去。”
郭芙蓉的背影消失在門帘後面之後,呂秀才一下子就把頭抬了起來。
“怎麼樣?”燕陸衝著呂秀才揚了揚頭。
呂秀才沒有說話,只是默默地豎起了一個大拇指。
“我說秀才,為了區區二錢銀子,你至於嗎?”燕陸走到了櫃枱面前,吐槽了起來,“二錢銀子雖然不是筆小錢,但也不用抓着不放吧?”
“這可是二錢銀子!”呂輕侯又比了一個二,“我攢了兩個月,才攢出來這麼二錢銀子,那可是我準備留着買書用的。”
“但小郭的情況你又不是不知道。”燕陸勸解道,“她身上佟掌柜的債還沒還完呢,連個工資都沒有,從哪裏去給你找銀子。你就真的這麼著急用?”
“着急倒是不着急。”呂秀才搖了搖頭,“但是我怕時間一久,她真給忘了。到時候再要,可就難了。”
“這倒是,到時候她整個人都是你的了,還在乎這區區二錢銀子?”燕陸隨口嘟囔了一句。
“你說什麼?”呂秀才沒有聽清。
“我的意思是。”燕陸轉移了話題,“你做的這麼絕,就不怕給她留下個壞印象?要是萬一你對她有了感覺……”
“不可能。”呂秀才直接一擺手,“我喜歡的是那種大家閨秀,她這麼殘暴,我怎麼會對她有感覺?”
“人家也是大家閨秀啊。”燕陸隨口吐槽了一句,還想說什麼,卻發現郭芙蓉又重新走了回來。
燕陸見狀,急忙離開櫃枱,回到了自己的位置上。看着呂秀才因為郭芙蓉還錢而大喜過望,心中暗暗腹誹:“總有你哭的時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