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4章 城破雪染摧肝腸（五）
高平陵死後，他的屍體直接被拋在了原地。所有忠於他的人都被盡數誅殺乾淨，以至於偌大的一座無雙城中，竟沒有一個人為其收屍。
頭顱和身體各分一邊，躺在之前被斬首的地方。大雪逐漸將他的屍體覆蓋，在那片廣場上出現了一小塊兒不合時宜的凸起。
無雙城中，司馬群立於城中。在他面前是無雙城內最高的建築無雙塔。此塔共有九層，裏面存放着高家歷代累積下來的武學典籍、神兵利刃和珍奇古玩。
此時的無雙塔已被搬空，漏風的窗戶在北風的呼嘯中，發出嗚嗚的聲音。像是哀嚎一般。
“此塔矗立百年，如今看起來竟像是遲暮老人一樣垂垂老矣！”司馬群淡淡地說著。
在他身後，一直為其撐傘之人也不由得發出感嘆道：“是啊！大雪覆蓋之下，更顯斑駁。”
“拆了吧！從今往後，無雙城中再也不需要這座塔了！”司馬群輕輕擺了擺手，這座塔高大且巍峨。但在司馬群看來，卻怎麼瞧怎麼扎眼。
作為一方雄主，他不允許自己的治下還有這樣的東西出現。或者說，他不允許有不在他掌握之中的東西出現！
這座塔是無雙城中最讓人神往的地方，只要這座塔還在一天，無雙城的人就還有一絲捲土重來的希望。
希望是一個好東西，也是一個很危險的東西！尤其是在絕境之中的人，一旦還有希望那就有可能爆發出無限的潛能！
司馬群不光要攻破無雙城，他還要將無雙城的希望完全毀滅！
聽到司馬群的命令之後，兩隊人馬分左右如同兩隊螞蟻一樣朝着無雙塔走去！這些人手裏早已準備好了各種工具，之所以一直沒動手，僅僅只是因為司馬群還猶豫而已。
這樣一座高塔，在任何地方都是極為少見的。即使強如司馬群，在見到此塔之後都忍不住生出一股高山仰止的感覺來。
“走吧！跟我去看看姓段的那小子！”司馬群轉身朝着無雙城的地牢走去。在他身後之人也趕緊跟上。
兩人一路步行，不疾不徐地來到了地牢之中。
無雙城的地牢乃是用石磚砌成的，每一道牢門都由精鋼鑄成，十分的牢固。
地牢之中昏暗且潮濕，若不是幾盞油燈散發著微弱的光芒，只怕很難看得清楚。司馬群的到來讓兩名看守段明秋的手下頗感到意外。
他們知道自己看守的是一個十分重要的角色，可怎麼也沒想到司馬群會親自來地牢中看段明秋。原本還坐在桌前喝着酒的兩人急忙起身朝司馬群低頭行禮，司馬群只是擺了擺手示意他們兩人退下。
臨走時，司馬群又讓他們將牢門鑰匙流了下來。跟在司馬群身後之人已將紙傘收起，接過了守衛遞過來的鑰匙之後，快步走上前將段明秋所在的牢門打開！
隨着開門聲的響起，段明秋的模樣也映入了司馬群的眼中。
此時的段明秋雙手各被一條鐵鏈綁着，兩條鐵鏈分兩邊一直延伸至牢房的牆上。他的身下是一大堆早已被壓實的乾草。
牢門打開的聲音似乎驚動了躲藏在乾草之下的老鼠，窸窸窣窣的聲音在乾草下響動了一陣之後才慢慢歸於平靜。
隨着光亮的照入，段明秋抬頭看向了站在門口的司馬群。而司馬群也在看着他。
此時的段明秋身上僅穿着一件單衣，在地牢裏雖然沒有風，但畢竟已是冬季。他的嘴唇已被凍得發白，由於雙手被鐵鏈鎖住，
使得他整個人只能大字型地靠在牆角，沒辦法把身體完全蜷縮在一起抵禦寒冷。
頭髮也顯得十分凌亂且沾了不少的污垢和乾草。臉上也因為長時間沒有洗漱，顯得十分邋遢。兩腮上已經有了一層不算長但卻十分堅硬的胡茬。
段明秋看向司馬群的眼神十分空洞，此時的他已沒了守城時的銳氣，也沒了之前即將問斬時的豪氣。他就像是被抽幹了全身的精氣神一樣，整個人如同一灘爛泥一樣躺在那兒。
“關了這麼多天了，想明白了嗎？”
沒有多餘的問候，司馬群像是在看一名乞丐一樣，用着極為平靜且充滿威儀的語氣對段明秋說道。
段明秋卻只是淡淡地笑了笑，隨後又搖了搖頭說道：“盟主還是不死心么？”
“段公子！我們萌主大人禮賢下士，只要您願意為我昭天盟效力，不管是榮華富貴還是金銀財寶這些都不在話下！”站在司馬群身後之人見段明秋仍不打算投降急忙開口勸說起來。
“有道是良禽擇木而棲，您還有着大好年華，就此埋沒豈不可惜了？”
段明秋抬眼看了看那人，隨後又說道：“我早說過，忠臣不事二主，烈女不更二夫！我段明秋寧為人臣，不做禽獸！你又何必再費口舌呢？”
段明秋的固執讓司馬群有些生氣，他原以為將段明秋再多關幾天，熬一熬他，挫一下他的銳氣或許他就會降了自己，卻沒想到這麼多天過去了，他還是這副模樣。
“忠臣不事二主？你主子高平陵在那天早就被我給殺了！連主子都沒了，我看你現在又忠於誰？”司馬群臉上的怒容不加掩飾，雙眉微微倒豎，兩眼之中的寒光直射而出！讓人感到后脊發涼。
站在司馬群身後之人也被嚇了一跳，他常年伴司馬群左右，很清楚司馬群的脾氣。平日裏，司馬群極少生氣，但此時此時司馬群是真的有些動怒了！
這麼多年來，司馬群還沒見過這麼固執的人。
“無雙城破，城主大人身死，我也就是一個無主孤魂而已！當然只有一死了之，也算全了一份主僕之情。”段明秋的眼中仍然沒有任何光芒，看得出他真的是一心求死。
“可您之前不是答應過城主，若盟主大人十招之內勝了您，段公子就得在盟主麾下效力十年！您這是打算食言了么？”那人臉上掛着笑容，繼續勸說著段明秋。
“武林中人最講究的就是信譽二字，你這般毫無信譽可言？豈不被天下英雄所恥笑？”
段明秋仍然是一幕無所謂地說道：“我拜在高城主大人麾下，連我們城主大人都不曾在乎名聲，先生認為我會有多愛惜自己的羽毛？再說了，我一個一心求死之人，又何必在乎死後世人對我的評說？”
“那您雙手劍的絕學如今尚未找到傳人，就此身死一身絕技失傳豈不可惜了？”
司馬群已經沒了耐心，直接轉身走出了牢門。而那人卻仍在堅持，他知道司馬群對段明秋有多欣賞，自己這次如果能夠將段明秋成功勸降，自己在司馬群身邊的地位就會更加穩固，之後段明秋也會因此而欠下自己一份人情，這也可以改變自己在昭天盟中的尷尬位置。
所以他仍在不斷堅持，可段明秋卻似乎真的一心求死，對於他的勸說根本聽不進去！
“我中原武林源遠流長，消失在歷史長河中的絕技更是不計其數，多我一個不多，少我一個不少。沒所謂的！”段明秋直接將臉轉到一邊，連看都不看他一眼。
那人見苦說無果之後，站在原地愣了一陣，隨後又長嘆了一口氣，顯得有些失落。他倒不是為段明秋惋惜，只是覺得自己這次怕是又要徒勞無功了。
隨後他走出了牢門，重新將其鎖好。司馬群正在牢房門外站着，看着那人一臉失落的表情，司馬群原本煩悶的心情似乎有所好轉，臉上也露出了一絲笑容來。
人就是這麼古怪，有些事情自己做不到的時候會失落，會生氣。但看到旁人也一樣沒做到之後，就會覺得輕鬆，甚至是開心起來。
司馬群拍了拍他的肩膀道：“良良，你你這張嘴阿諛奉承倒是一把好手，要當說客勸人投降還是算了吧！”
被稱之為良良的那人則是尷尬一笑道：“良良知道盟主大人對他喜歡得緊，這不是想着要為萌主大人分憂嘛！所以才打算多費些口舌，試試看能不能將他給說服了！誰知道他這麼頑固，寧死也不從！”
司馬群聽到良良所說之後故作生氣地說道：“老夫是欣賞他，不是喜歡他！”
看到司馬群有些生氣，良良急忙抬起手朝着自己臉上打了幾個大嘴巴，一邊打還一邊說道：“瞧我這張嘴，該打！該打！萌主大人智謀蓋天，武功蓋世！是小的不會說話了！該掌嘴，該掌嘴！”
看到良良這般做派之後，司馬群又露出了一陣爽朗地大笑，隨後道：“別打了！老夫心情煩悶，你陪我到外面說會兒話吧！”
說罷之後，司馬群便朝着地牢外走去，良良也趕緊跟上，將放在一旁的紙傘拿在手中，生怕待會兒撐傘慢了惹得司馬群不高興。
“良良啊！這種硬骨頭我已經很久沒見過了，說真的，我實在是捨不得殺了他，你說你有沒有什麼辦法把他勸服？”司馬群其實根本沒報多大的希望，但此時整座無雙城中能夠跟他說說話的人，也只有身邊的良良了！
“其實奴才倒是有個點子，就是不知道能不能成！如果萌主大人同意的話，奴才願意一試！”良良的兩隻眼睛不斷地轉着，似乎他真的有什麼辦法，但看他的表情，司馬群就知道這絕對不是什麼好主意！
“你說說看吧！”司馬群輕出了一口氣道。
“還請萌主大人附耳過來，這法子只能出良良之口，入盟主之耳。若有第三個人知道，就不靈了！”良良一副神秘的說著，司馬群也只好放低了身形，讓良良把嘴湊了過來。
一陣議論之後，司馬群朗誦大笑了起來，一邊笑的同時還伸出手一把拍在了良良的肩膀上。良良不會武功，被司馬群這麼一排，肩膀一陣生疼。無關扭曲在一起的同時還不忘賠笑，顯得格外的滑稽。
“不錯！這法子也只有你這樣的人才能想得出來了！就照你說的去辦吧！”說罷之後，司馬群徑直離開，撐傘的良良反應不及，趕緊追了上去。那又是一番滑稽樣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