五.肺腑之言
鴻口區刑偵支隊的辦公大樓和大部分的類似單位不同,它是一座建立在繁華的鬧市區當中的西式洋樓。
在上個世紀,這裏還是一所外國人開的博物館,隨着時代的變遷,被改建成了辦公大樓,在保留了富麗堂皇的外觀的同時,內部配備了現代化的裝修與設備,顯得非常得大氣又不失章法。
看着眼前由花崗岩和大理石磚砌成的建築,頂上還有一座鑲着寶石的大鐘,幾人從車上緩緩走了下來。
“師父,好久沒回來了吧,最近大樓裝修又翻新了一遍,指定讓您滿意。”
錢葉山幫張玄打開車門,張玄一臉嫌棄地看着他,眼神中滿是怨恨,似乎眼前華麗的建築在他眼裏如同糞土一般。
“呵呵,這裏的人還是和以前一樣喜歡弄一些華而不實的東西。”
張玄搖了搖頭,望了眼不遠處的大門,眼神中滿是渴望快點從這裏離開的想法,不過即使他想走,錢葉山也有一百個理由將他扣留下來。最直接的就是,他剛剛涉及了一場聚眾鬥毆,光是這個理由就可以扣他至少二十四小時。
“小趙,先把那幾個鬧事的扔審訊室去,我帶着老師父去食堂敘敘舊。”
錢葉山拍了拍小趙的肩膀,小趙立刻心領神會,帶着王大雷和幾名大漢向著另一個方向走去。
此時已經差不多下午兩點了,辦公樓內到處都是警員在忙碌着,各種辦公設備運作以及討論的聲音在室內迴響着,顯得非常嘈雜。陳平的案件像是一把大劍一樣,懸在每個人的頭上,所有人都焦頭爛額地尋找着蛛絲馬跡。
錢葉山帶着張玄穿過走廊,張玄看着牆壁上貼着的警務信息公開板若有所思,上面多了不少人的新面孔,但有些人的臉再也不會出現在上面了。
“我知道,那件事對你衝擊太大了,但我真覺得不是你的錯。”
錢葉山嘆了口氣,先前玩世不恭的表情收斂了起來,變得非常嚴肅。
“別說了。”
張玄冷冷地說道,目光時而像鷹隼一般凌厲,時而卻像失了神一般黯淡。他眨了眨眼睛,長長地呼了一口氣,強忍着心中的痛意。
兩個男人就這樣矗立在板子前緘默不語,走廊里靜得只能聽見來來往往的腳步聲。
周圍路過的警員很多都認得他,以至於在看到張玄的一刻表情都十分驚訝,但礙於錢葉山在旁邊,只是故作淡定得向錢葉山點頭致意,便離開了。
良久,錢葉山從口袋摸出根華子,對着張玄輕聲說道:“來一根?”
張玄擺了擺手,有些不解地說:“你知道我從來不抽煙的。”
“我知道,但有的時候這個玩意兒真能讓你舒服一些。”
錢葉山拍了拍師父的肩膀,帶着他找到個通風的角落坐了下來。
“師父,我知道您心裏,最最看重的,就是正義和榮譽,然後就是咱們身邊這些弟兄們。在我眼裏,哪怕....哪怕你不穿着這身衣服了......”
錢葉山點了點手中的煙,猛吸了一口,轉過頭看着眼前的人,看着他這位認識了十多年的前輩。
“你永遠,你從骨子裏,都是想弘揚正義,懲惡揚善的人,我說的對不對?你寧可犯錯,也不願意什麼都不做,我說的對不對?”
錢葉山看着他,語言中滿是熱誠與崇敬。
“你別給我整這種煽情的,我和你說的很明白了,我現在就是平民老百姓,查案的事情和我無關。
”
張玄目光閃爍着,打斷了錢葉山的發言,但是語氣已經有些搖擺不定了。
“難道沒有我,你就查不了案子了嗎?你當了十五年警察了,光是刑偵工作就有十年,你的經驗足矣應付,還要我幹什麼?”
張玄故作平靜地說道,但是語氣已經很急了,眼眶還有些泛紅。
錢葉山冷哼一聲,猛地將煙頭扔在地上,使勁地踱碎。
“十五年前,我剛從公安專科畢業,像個混子一般地托關係,想着在某個不知名的派出所混一輩子。當時的我,和那些街溜子有什麼區別?除了那身衣服,有什麼區別?”
錢葉山用拳頭使勁地砸着牆,將這兩天來的壓力和怨恨狠狠地發泄着。
“然後你,你是遠山政法大學的高材生,你是海軍陸戰隊的退役兵,你也是帶我的師父,你有着理想,有着正義感,你有的,我都沒有,我們就坐在面對面的一張辦公桌前,但我們完全不是一個世界的人。”錢葉山情緒愈發激動,說起了當年的往事。
“別說了山子,求你別說了。”張玄渾身顫抖着,臉上青一塊紫一塊,手心早已被汗水浸濕。
“我就說!你看看你現在的樣子,頭髮就像幾個月沒打理的鳥窩一樣,我在你的眼裏看不到任何一絲從前的光,你根本不是以前那個教會我怎麼學會擔當,怎麼認識榮辱,怎麼做一個好警察的人,你現在的樣子......就像.....一個廢人!難道你真的被挫折所擊潰了嗎?”
錢葉山像連珠炮一般的肺腑之言,把語言化作巴掌向著張玄的老臉上呼去,把他罵得無地自容。
“別的我不再多說了,你是整個遠山市最牛的刑偵專家,要是連你都破不了這個案子,我都不敢想這個兇手還會幹出什麼喪心病狂的事來。”
“別說了,這案子我會幫你的。”張玄終於按耐不住了,他這一年來擠壓的情緒被錢葉山的這一番話徹底所釋放出來了,此刻的他不能說是完全的釋懷,但確實輕鬆了不少。
“好!這才是遠山市第一神探張麻子該有的樣子!”錢葉山臉色突然一變,剛剛出來的眼角的幾滴淚瞬間被抹乾凈,換上了那副嬉皮笑臉的樣子。
“媽的,我就知道你小子在搞苦肉計。”張玄怒罵道,但是也跟着傻笑了起來。
“但你說的對,這次的兇手犯下如此令人膽寒的罪行,簡直是對司法正義的挑釁,也是對我們刑偵支隊的挑釁。不過在查案之前......”張玄看着錢葉山,拍了拍自己的肚皮,發出了“咕咕”的聲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