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一回 戚繼光勇戰豪雄 葉蘊輝力退勁敵
()顏暗雪那劍法柔中帶剛,綿里藏針,小處見jīng,平處見奇,果然不愧江湖第一女俠的芳譽。
白清風不知是有意相讓幾招,以顯風範;還是確實對其劍法有所顧忌,只是一味閃避,並不還手。
顏暗雪也不管他是有意相讓,還是不得已而為之,一劍快過一劍,一招妙過一招,手下毫不留情。
白風清忽地向後躍出一兩丈遠,笑嘻嘻地道:“好劍法,好劍法,不在令夫之下。”
顏暗雪不理他,嬌呵一聲,縱身而起,劍光點點,如繁星一般,將其罩住。白風清那邊的人無一不是武林高手,更有幾個足以稱得上是名家巨匠,大都一向自負得很,但目睹了顏暗雪的這番風采,也紛紛叫好。
然而正當此際,卻見顏暗雪的劍嗖地飛出,她也左手捂着右腕,退了下來。原來是被白風清踢中了,腕傷劍飛。甄夢影和魏十品見狀,齊向前去,一左一右把她護住。
就在顏暗雪的那劍快落地時,劉俠我飛身而至,把劍接到手中,不徐不疾地來到白風清面前,一劍送出。
白風清急忙閃開,口中驚呼道:“‘紅袖樓招’!風月劍法!黃……黃昏雨你是你何人?”
白風清說得沒錯。劉俠我這一招,正是風月劍法中的“紅袖樓招”。
劉俠我並不作聲,接着又使出風月劍法中的“玉手捲簾”一招。
白風清與黃昏雨是同鄉,早年落魄,屢受黃昏雨的恩惠,兩人交情一度甚好。但到後來,白風清卻投身天成教,為了能得到司馬秋水的賞識,暗中將黃昏雨加害。
這恩將仇報,他心裏豈能坦然!今見劉俠我使出黃昏雨所創的風月劍法,又見他的長相、神情都有似黃昏雨當年,只覺得好似黃昏雨的魂魄來索命一般,不禁驚駭慌亂。他的武功本在劉俠我之上,如此一來,反倒不敵了,一不留神,衣衫被劃出一條長長的口子。要不是這冬天穿的厚些,怕是要被傷到了。
劉俠我又連使出“拂鏡掃眉”、“銀箏弄曲”、“縴手破新橙”三式。白風清緊閃慢閃,總算沒被刺中。劉俠我接着再出兩招,一為“亂雲墜地”,一為“羅帶輕分”。
白風清已無心應戰,向後急退。劉俠我快跟上,趨勢又使出一招“錦被浪翻”。白風清化無從化,破無從破,躲無從躲,逃無從逃,眼睜睜地看着劉俠我刺穿他的肩頭。
楊裕年、樓侖奐、梁侖奐等人見白風清中劍,極度吃驚,一齊上前,合力向劉俠招,大有排山倒海之勢,翻天覆地之功。
劉俠我豈能擋住眾人之力,急忙退出數步之遠。楊裕年他們把白風清救下,趕忙取出金創葯來,給他敷上,用布包住,扶到一旁歇息。隨後十幾人將劉俠我、甄夢影、顏暗雪、魏十品、張草心五人圍住。
明月洞派掌門樓侖奐向劉俠我道:“黃昏雨已死多年,江湖上都以為那風月劍法也隨其灰飛煙滅了。你是何人,竟學到了他的賤招?”
劉俠我道:“可惜我還沒有學jīng,不然今rì定要殺了白風清,替黃昏雨大俠報仇。”
樓侖奐道:“黃昏雨風流下賤,衣冠禽獸,死不足惜,你又何必深怪白左翼呢?”
魏十品接着道:“黃昏雨大俠雖然風流多情,然不放浪輕浮;雖然好sè,然sè而不yín。舉止有節有度,待人情深義重。實在是頂天立地的堂堂男兒。你樓侖奐人前一套,背後一套,人模狗樣,才是真正的禽獸。”
樓侖奐道:“‘望官公子’,別再花費心思替黃昏雨狡辯,還是想想接下來如何應戰吧。”
魏十品道:“你們人多,縱然贏了,也不光彩。”
白風清那邊,一個人幽幽地道:“就是一個對一個地來,你們就好對付嗎?”說話之人乃是山西系舟山“化仙教”副教主文沖世。
文沖世的這話,並非吹虛,因他們那邊除了白風清、樓侖奐、楊裕年、梁侖奐外及他本人外,還有山東昌府人、綽號“溫打井”的溫抱隱,陝西太白山萬壽門掌門段金人,廣東南雄府星月山莊莊主陳寄net,江西紫光教教主沈開鏡,以及山東曹州神拳馬福齊,這等江湖一流高手。
在這五人中,除了馬福齊稍弱一些,另外四人的手段,幾乎都不在白風清和文沖世之下,尤其是溫抱隱和陳寄net兩人,一個練就“打井神功”,雙掌幾乎無人能敵;一個博採眾長,集南北武學jīng華於一身,招式千變萬化,無盡無休,極難對付。其餘都是天成教徒,在江湖上名聲雖然不大,但武功卻是非常地高。
化仙教副教主文沖世又道:“諸位請退,我和樓掌門、溫兄、金掌門、陳莊主、先打頭陣,若是不行,你們再來。”
沈開鏡、楊裕年、梁侖奐等聞言,向外退了數丈。
劉俠我把劍遞給顏暗雪道:“顏女俠請用劍。”
顏暗雪道:“劉公子劍法高我許多,還是你用為好。”
劉俠我道:“顏女俠切勿推辭。”逐將劍交到她的手中。
對方五人略略商量一下,隨後一躍起。文沖世直撲劉俠我,溫抱隱逕取甄夢影,段金人快攻魏十品,樓侖奐疾襲張草心,只有陳寄net看顏暗雪乃女流之輩,緩和出手。
這十人相戰,實在是武林中難得一見的jīng彩對決。雖是極為jīng彩,但店裏數百客人,再也無人敢出門觀看,全都躲進房間裏了。
過了一盞茶的功夫,張草心漸漸窮於應付,甄夢影慢慢落了下風,顏暗雪屢屢陷入困境,魏十品也有所不敵,只有劉俠我,因為身法極快,素有“北山鬼影“之稱的文沖世也奈何他不得。
正值此時,從店外傳來一陣清脆的馬鈴聲響,不一會,一個軍官模樣的年輕人牽着一匹黑sè駿馬走來。此人二十五六歲,手裏拿着一桿丈長銀槍,身材魁偉,英氣逼人,迥非世之凡品。
少年軍官停下來觀戰,不一會,見顏暗雪被陳寄net逼入困境,遂把馬拴到附近的一株槐樹上,持槍向前,攔下陳寄net,喝道:“一個大男子漢,怎能對一個女子苦苦相逼?”
陳寄net看他一眼,不屑道:“原來是個軍爺!如何管起這等江湖閑事來了?”
少年軍官笑道:“你們這種事是不該我管,但既然遇上了,則非管不可!”
陳寄net冷冷地道:“說的也是,但不知你能不能管得來?”
少年軍官看其餘八人還在激烈拚鬥,高聲喊道:“諸位暫且住手,在下有兩句話說。”八人聞言,都不由地停下手來。
少年軍官把槍往地上一放,握拳道:“我知道諸位都是江湖英雄,直爽豪邁,不拘細行小節,然在這種地方打打殺殺,未免過於放縱疏狂。在下戚繼光,現忝為登州衛指揮僉事。因公事到濟南府去,rì晚途經此鎮,yù到這店裏投宿,不想與諸位相會,實乃有幸。願諸位看在戚某的薄面上,互相讓讓,就此罷手,免得傷了自己,又攪擾了周邊之人。”
戚繼光!登州衛指揮僉事,四品武職!一時間,場上所有的人都驚住了。
張草心下拜道:“小人張草心叩見戚將軍。”
戚繼光扶起他道:“公子請起,不必多禮。”
張草心又道:“這客店是小人家的,今天客人很多,早就住滿了。他們過來,非要讓小人把客人趕走,小人怎能相從?因此,就打了起來。”又指向劉俠我、甄夢影他們道:“這是小人新結識的朋友,淮安府甄夢影大俠及夫人顏女俠,‘燕趙五俠’中的魏十品四俠,浙江湖州府的劉俠我公子,他們見這等不平之事,就挺身而出,幫起小人來了。”
戚繼光聽了,心下明白,向白風清、文沖世他們道:“江湖中人,最講的就是江湖道義,足下等人今rì之所作所為,合乎江湖道義嗎?”
楊裕年道:“我們今rì也不願惹事,更不想得罪這張公子,只是天黑沒有個住處,我們也是不得已而為之。”
魏十品道:“怎麼沒有個住處,外面狗洞多得是,夠你們鑽的。”
楊裕年登時大氣,指着魏十品道:“魏望官,你……!”
段金人走到白風清跟前,附耳低語了幾聲后,又轉向戚繼光道:“段某雖然是距此千里之外的陝西人,但也聽說過戚將軍的威名。將軍之言,段某等人本應聽從,但我們都是江湖之人,野xìng一時難收。今yù讓我等聽從將軍之言,讓我們和他們兩下里握手言和,將軍亦須按江湖的規矩行事。”
戚繼光想了想笑道:“我明白你的意思,就照你所說的來。”隨即將槍撿起,笑道:“軍中不比江湖,往往只多用槍,因此在下也只會些槍法,還望多多指教。”
段金人道:“素聞戚將軍槍法jīng湛絕倫,今rì就見識見識。”
戚繼光又笑道:“諸位都是名家高手,戚某這點薄技,怎能對付你們這麼多人呢?”
段金人道:“戚將軍不說,我們也絕不會以眾欺寡,將軍只要能贏得在下一個,我等便謹遵嚴命,立時離開此地。不過,段某若是走運,贏了將軍,當如何說呢?”
戚繼光看了看手中的銀槍,又環視了白風清他們一下,笑道:“我與這南面淄川縣知縣吳相公相識,戚某輸了,便請諸位到他那縣衙里住上一宿。”
段金人笑道:“我等一介草民,豈敢到那裏面去!”
戚繼光道:“足下想如何呢?”
段金人哈哈笑道:“在下還敢向將軍要求什麼呢?如若將軍讓了在下一招半式,我等還是離開此地,不過要委屈將軍把我等送出大門外。”
甄夢影怒道:“段金人,你敢如此狂妄!”
戚繼光笑道:“甄大俠不必動怒,不就是送他們一送嗎,莫說送出門外,就是送十里八里,又有何妨?”接着又向段金人道:“我這手裏多了桿槍,差不多算是多了一個人,戚某不能占這個便宜,你們那邊需再加上一人。”
段金人聽了,笑了笑道:“既然將軍這樣說,那好,我們就上兩個。”遂轉向溫抱隱道:“金人藝淺技薄,實在不是戚將軍的對手,就有勞溫兄助我一助。”
溫抱隱笑道:“段掌門分明是想讓溫某出醜,可既然指定了我,怎敢託辭。”又向戚繼光道:“足下世襲登州衛指揮僉事,雖年少而得高位,卻不足為奇。不過足下兩年前在省試中了武舉,我倒是敬佩得很。溫某區區一村野匹夫,今rì卻要冒犯尊顏,還望恕不恭之罪!”說著,提了口氣,催動雙掌,攻了過去。段金人也欺身近前,揮拳擊打。
戚繼光舞起銀槍,封、攔、扎、挑,沉着應戰。
拳掌呼呼有聲,銀槍嗖嗖作響,拳打出力可崩山,掌推出勢如chao涌,而槍刺出像是蛟騰龍飛,何懼chao涌又山崩!
三人一口氣鬥了四五十幾個回合,卻也分不出強弱輸贏來。
這一方的甄夢影、魏十品,那一方的白風清、文沖世等,都是武功高且又見多識廣的人,此時也看得出神,心中叫絕不止。
只聽溫抱隱低吼一聲,雙掌翻動幾下,使出苦練十年之久的“打井神功”來。
這“打井神功”是功力極強的掌法,在武林之中幾乎可以和天成教教主司馬秋水的“憑虛御風掌”相提並論,只是這溫抱隱的武學修為還差司馬秋水甚多,因此其人是遠不能和司馬秋水比肩的。
溫抱隱雙掌攜勁風而出,戚繼光只覺得上身像被棉被緊緊裹住一樣,呼吸都不順暢,不由地後退兩步,心下好不吃驚。
段金人趁機上來,猛起一腳,把戚繼光的槍頭踢偏,隨即又借勢而入,直向戚繼光胸前撞去。
戚繼光手腕一翻,槍把戳向其臉。段金人驚叫一聲,急忙把頭偏到一邊。
戚繼光乘隙向後翻出,落出丈外。
段金人又笑嘻嘻地道:“戚將軍,認不認……”
戚繼光道:“非在下要強,實還未見高低。”說著,明亮的槍頭晃了幾晃,朗聲道:“看槍!”遂向段金人和溫抱隱刺了過去。
一桿槍,兩桿槍,三桿槍,五桿槍,十桿槍,百桿槍……陡然間,兩人眼前成了一片槍林,不知有多少桿!
“楊氏梨花槍!”在旁邊觀戰的文沖世不禁大聲叫道。
天下著名槍法有十多家,然楊氏梨花槍最為絕妙,習武之人無不習之。不過,這槍法自楊妙真后,得其jīng髓者寥若晨星,而戚繼光就是寥寥無幾中的一人。
溫抱隱和段金人一時間被逼得上躥下跳,東躲西閃,狼狽不堪。然而,兩人畢竟是武林中的頂尖高手,雖是如此,也還沒有落敗。
這時,只見樓上有間客房的門打開了,走出來一個中年人。那人約摸四十,七尺多高,穿一身灰白長衫。他半眯着眼,打着哈欠,伸着懶腰,爬到欄杆上,自言自語地道:“這些到底是什麼人,一直打個不停,真是吃飽撐的沒事做了。”但瞅了幾下后,心下一驚,兩眼大睜,身子一縱,在空中連連翻數下,落到打鬥之處。
落地之後,中年漢子驚喜地道:“劉小兄弟,果然是你,如何在這裏呢?”
劉俠我正專心看着戚繼光和溫抱隱、段金人兩人交手,沒有聽見。甄夢影、顏暗雪和魏十品也沒注意那人。
中年漢子身子一晃,倏地來到劉俠我身後,伸手向他的左肩拍去。劉俠我突然覺到後面有人,以為是偷襲的,吃驚之際,來不及多想,轉向猛擊一掌。中年漢子亦吃了一驚,側身翻倒在地道:“公子!是我。”
劉俠我仔細一看,啊了一聲道:“葉莊主,是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