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三章:鹹魚也想翻身
明初,太后實際上一直都沒有固定居所。
後來正德年間爆發大禮儀之爭,一直持續到嘉靖三年宣告結束,然後才開始修建慈寧宮,作為太后的固定居所。
其實太后這一說法,是從明仁宗朱高熾的皇后張氏開始。
在此之前,朱元璋和朱棣父子的皇后馬氏、徐氏早死,兩人又都是情種,都沒有另立皇后,所以一直都沒有太后。
直至朱瞻基的宣德一朝,才有張氏作為太后,也便成了大明的第一任太后,後來她也是第一任的太皇太后。
張氏住在清寧宮,她死後孫若微也沒敢再住,便住到仁壽宮。
所以,仁壽宮便是如今的太后寢宮了。
仁壽宮中。
孫若微氣息微喘,看着伏跪在腳下的吏部尚書王直。
似乎是緩和了好半晌,孫若微才轉過頭來,仔細注視着這位日講了一天就來請辭的文臣之首,忽然說道:
“不準!哀家不准你請辭!”
“就算你說的都對,就算皇帝聰慧,那他也要明白如何去做一個天子。”
“一個真正的天子,是干不出臨陣辱罵長兄那種事兒的!”
孫若微一番話,可謂冠冕堂皇。
但聽在王直耳中,卻只是覺得十分好笑,一個真正的天子,難道就做得出苟且偷生,幫助敵軍叫叩自己的國門這種事嗎?
文華殿講官,近侍天子,可謂常人難以觸及的榮耀之處,但對王直來說卻是如坐針氈。
昨天一次以後,王直便已經明白,朱棣根本不需要他再去講什麼。
在王直看來,想表白自己的心意,也只有一個辦法了。
“臣老且昏聵,不足以堪大任,情願一併辭去吏部尚書之職,散盡家財,做一小民,協助我明軍守城。”
孫若微勃然大怒,冷冷問:“王閣老,你這是在拿請辭脅迫哀家嗎?”
她心中自然明白,以王直在文臣中的地位而言,就連于謙都不會讓他輕易的請辭,更別提是現在這個節骨眼了。
自己要是同意了,今天晚上仁壽宮的門檻就得被朝臣們踢破了。
王直垂眸望地,說道:“臣不敢。”
然而他越是表現得波瀾不驚,孫若微就越是覺得肺腑之間一陣的顫動。
許久之後,才無可奈何的道:“既然如此,你便回家養老去吧,大明沒了你王直一人,不是轉不動了!”
“臣告退!”王直轉身便走。
他這一副毫無所謂的樣子,更使得孫若微憤怒地將桌案上的碗碟掃落在地。
......
王直,居然請辭回家去了!
這一變故,倒是令朱棣覺得十分意外,更是十分的驚喜。
王直因為什麼回的家,朱棣能猜個八九不離十。
估計是因為給自己日講的事,跟孫若微起衝突了。
現在自己要做的,就是趁虛而入。
於是朱棣打算親自去一趟王直家裏,再添把火,徹底把這個五朝老臣拉攏到自己這頭。
說干就干,朱棣從床榻上跳起來,打算現在就去。
走了幾步,對跟在身旁的王誠說道:“你現在是乾清宮的管事牌子了,也是司禮監的秉筆太監,別老跟着朕屁股後邊跑,朕沒那麼脆弱,自己去找點事兒。”
王誠訕笑幾聲,但仍舊繼續跟着。
朱棣有些無語,是真傻還是假傻,怎麼當一個內廷的大襠,這還得一步步教?
你是個太監啊,太監就應該有當太監的樣子。
朕給你飛黃騰達的機會了,這個時候你是不是應該去內廷排除異己,幫朕對付以前宮裏的那兩個大襠興安和金英?
朱棣停頓住腳步,見這小子還在跟着,只好轉頭說道:“這樣,給你個差,你聽仔細了,這個差辦好了,朕對你還有重用。”
王誠一下子來了精神,連忙說道:“皇爺儘管吩咐,奴婢赴湯蹈火在所不辭。”
“朕要你,重新篩查一遍乾清宮三殿的所有宮人,包括每一處偏殿和廂房的輪守太監,事無巨細。”
所有宮人,這要包括了全部的宮女、太監,王誠有些意外的道:“爺,這怕要有一千八百多號人了,爺要做什麼?”
朱棣覺得還是解釋清楚一點兒好,邊走邊道:“乾清宮畢竟是朕的卧榻之處,換一批人,朕好安心。”
王誠這才明白皇帝的用意,恍然大悟道:“皇爺放心,這事兒包奴婢身上,奴婢打今兒起就一個一個查。”
“嗯,朕不管你換的是什麼人,是你的親戚也好,是你的舊人也好,朕全都不在乎,朕只在乎一個。”
朱棣說到這裏,轉頭淡淡說道:“朕只在乎他們對朕是不是忠心,對朕來說,一個忠心的臭皮匠,頂得上十個見風使舵的司馬懿。”
說完這些話,朱棣轉頭便出宮了。
王誠站在乾清宮門口,一臉憨態可掬地望着朱棣遠去,直到朱棣的背影消失在宮門處,這才換了一副極為陰冷的面容。
他招手示意一個司禮監太監過來,說道:“你家的人,有沒有誰想進宮當太監的?”
“你有沒有什麼其他宮認識的太監,宮娥也行,有沒有?”
那小太監不明所以,賠笑說道:“回公公的話,奴婢在外沒有家人了,但有個老鄉在司設監供職,他也是孤兒,現在負責仁壽宮晚間的洒掃,要不要招攬過來?”
司設監,看起來是一個誰都不願去的衙門,負責處理整個內廷的衛生,勞累而且不得好兒,但是有出入宮殿之便利。
“不用。”王誠邊走邊道:“你去找你這個老鄉聊聊,他要是今後不想在做這種洒掃的累挺活,就好好兒給咱家辦事。”
“不,告訴他,是給陛下辦事。”
小太監連忙說道:“公公放心,奴婢這就去仁壽宮跑一趟。”
當天晚上。
梧桐枝頭的盎然綠意還留下斑斑點點,從城外吹來的烽煙洗去塵埃,月光照映下,搖曳的樹影旁,幾個司設監小太監正坐在石桌旁閑聊解悶。
“司設監就是不討人喜歡。”一個小太監說道。
另一個也應道:“今兒晚上我去仁壽宮洒掃,那宮的女官避我遠遠的,好像我身上有什麼髒東西似的!”
“整日裏洒掃洒掃的,掃凈了內廷的灰塵,自己卻成了最髒亂的。”一個小太監腳踩在石凳上,自嘲說道:
“他們怕不知道,這內廷若是沒了咱們,要髒亂多少倍!”
幾個小太監不知從哪取出一小壺酒,有人說道:“哥幾個,我從今晚兒上的內市淘的,我可是放血了,喝點嘗嘗葷腥?”
“來來來,滿上!”一個小太監立馬起身,拿過自己的酒杯,嘀咕道:“想這口一個來月了,現在也就剩這點兒盼想了!”
“給我也來點!”
“滿上滿上!”
小太監們各自倒了一杯,陶醉的品飲。
就在他們唉聲嘆氣的時候,卻是從殿外輕飄飄的傳進來一句話:“你們想不想翻身,給陛下做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