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章 不情之請
這是一家離醫院很近的咖啡廳。可能是地理位置的原因，裏面坐着的大多是穿着病號服的客人。也可能是店裏的氣氛很好，也有不少穿着正裝的客人褪去一臉的嚴肅，享受着午後愜意舒適的時光。總之，這裏讓人很容易放鬆下來，卸下不少偽裝。
在店員的指引下，林雨虹很快就在二樓找到了8號桌的位置。一直盯着樓梯口看的陌生女性似乎是得到了什麼感應，一看到她就立即起身朝她走去。
“你是林雨虹吧？我是安米拉的媽媽，陳欣冉。”兩人的距離拉近后，穿着黑色連衣裙的女士熱情的介紹着自己。林雨虹點了點頭問聲好，並伸手回握了陳欣冉伸出的右手。陳欣冉順勢牽着林雨虹的右手往桌椅方向走，彷佛怕眼前這個年輕的女孩會曇花一現，下一秒就消失似的，那緊張又興奮的力道讓林雨虹的手指有點發疼。
一等林雨虹坐下來，陳欣冉又很熱情地向她推薦了咖啡廳里的特色糕點，那熟練指出每道糕點的味道、製作材料的模樣讓她不由得懷疑坐在自己眼前的女士是這家咖啡廳的老闆，而不是一位來消費的顧客。
“阿姨，不用這麼麻煩，我只要一杯焦糖瑪奇朵就好了。”林雨虹適時地打斷了對方的熱情。
“不麻煩，一點都不麻煩。讓你跑這一趟才麻煩你了。說實話，我在這裏等你一周了。”陳欣冉臉上畫著極簡單的淡妝，除了左手無名指上的鑽戒，不見其它首飾，給人一種知性溫柔的美。
林雨虹看着對方笑臉盈盈的樣子，片刻反應過來對方應該是在等高分辨檢驗結果。
一周前，林雨虹接到中國造血骨幹捐血者資料庫工作人員的電話，說是她的hla分型數據與一求助白血病患者吻合。問她是否願意進一步高分辨檢驗。剛聽到這消息的時候，她微微一怔，才想起自己曾在大學期間成為“中華骨髓庫”造血幹細胞捐獻志願者，隨後立即答應了。檢驗結果相合，接下來只要進行一系列的常規體檢，不出意外，她身上的造血幹細胞就能治癒一個還未謀面的有緣人。
就在高分辨檢驗相合結果出來的今天，林雨虹接到了一個自稱是患者母親的電話，請求能與她見一面，也就是眼前的陳欣冉。
“謝謝你願意成我我女兒的捐獻者，其實我約你見面，一方面是想親自和你道謝，另一方面是因為我有個不情不請，請你一定要答應我，給我一個機會，讓我彌補對我女兒的虧欠。”
“阿姨，我不明白您的話是什麼意思。您要彌補對您女兒的虧欠，為何與我有關？”林雨虹被陳欣冉的話搞得一頭霧水，一個母親要彌補對親生女兒的虧欠，為何需要一個陌生人提供一個機會。
“如果我說，我至今未見過那孩子一眼，你會相信嗎？”這一句話還真是令人難以置信。
在陳欣冉講述的故事裏，她並不是一個合格的母親。在當時的情況下，她無法給予一個迫於家庭聯姻而生下的孩子濃濃的母愛，她年輕的骨血里的自傲不願意葬送自己對於自由婚姻的追求，但是又想疼愛孩子的母親本能又將她的全身的傲刺一點一點拔除，只看到鮮血淋淋的自己。最後在這兩者的拉鋸戰中，她徹底瘋了。以這樣可笑的方式徹底擺脫了那一紙婚約的束縛，從此安家的一切再與她毫無瓜葛。她被自己的父母送到國外治療，才認識了現在的丈夫，也就是她的主治醫生，這段異國情緣恢復了她的精神。有了第二個孩子后，她常常會想起第一個孩子，於是想方設法得通過國內的朋友了解安米拉的所有信息，恰巧她其中的一個朋友在造血捐獻者資料庫上班，這才知道自己的女兒患了白血病。這也就是為什麼在捐獻者的個人資料對外保密的情況下，陳欣冉能夠聯繫到自己。
“阿姨，據我所知，鑒於很多醫學、心理和社會的原因，捐獻者和患者是不能接觸，即使雙方都有強烈的見面意願，也必須在移植一年後，在中國造血幹細胞捐獻者資料庫管理中心的同意和安排下進行。我即使想要幫您，也無能為了。”林雨虹端起咖啡，飲了一口，目光卻看着對方。
“你誤會我的意思了，我只是想借這個機會照顧你。安家人喜歡掌控一切，你是米拉的捐獻者，一定會被安排在隔壁病房。一方面他們請護工照顧你，以確保你的身體健康。另一方面則是禁止了你的一切活動。”她的語調突然升高，臉上失去了一開始的柔和，安家對她而言似乎是一張網，她會因此失去自由而窒息。
“你的意思是從體檢到採集完成的這段時間，我的一切生活都會受到他們的控制。”林雨虹對於陳欣冉所說的話難以相信，安家人怎麼會有這麼可怕的控制欲。
“很抱歉，我知道這會給你帶來諸多不變。但請你一定不要改變初衷，一定要救我的米拉。”陳欣冉知道安家人的手段，她不希望因此而讓林雨虹反感，畢竟在沒有簽同意書前，一切都會變卦。
“阿姨，父母愛之子，則為之計深遠。您放心，從一開始答應做高分辨檢驗開始，我就沒想過反悔。您想借這個機會照顧我，我還要反過來感謝您。”陳欣冉在聽完林雨虹的話后，激動不已地一直道謝。她心裏那塊大石終於落地，見到林雨虹之前，她生怕對方會拒絕自己的請求。
看到此刻正開心歡欣喝着果飲的陳欣冉，林雨虹回味了一下嘴裏焦糖瑪奇朵的餘味。讓她不經意想起自己的母親，那個生性淡如白開水的女人，她能很平淡地接受這世間的任何風雨，至始至終都是一個模樣。曾對她說，因為有你，我才有了生活的樣子。
從一日三餐變着法想要寵溺你，在沒有你之前，我從來不會去用心經營食物的顏色、香氣、味道。因為對我而言，那不過是維持生命的必需品。有了你之後，我只是一個喜歡看着孩子好好吃飯的母親。所以，這不是不情之請。能夠為自己的還自己盡一點心力，大概是所有為人父母一生苦心經營的心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