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章:清明時節雨紛紛

第一章:清明時節雨紛紛

其實秦琅也不是不喜歡回鄉,只是因為每次除了年節就是清明,不是雪就是雨的,踩得鞋子總是泥濘不堪,很是不開心。但也沒辦法,誰叫自己是秦家孫子輩的老大呢。

爺爺依舊是拿着用蘸了墨水的毛筆在祭祀的黃紙上寫着族譜,嘴裏時不時的念叨着秦琅聽不懂的話,然後拿着黃紙帶着她和父親去各個祖宗墓碑面前燒紙祈福,又去家祠燒香叩拜,而小爺爺叔叔們輩的只能領着各自的子女站在家祠外守着。一水的流程複雜的就像秦琅討厭的巧克力一樣麻煩。

“爸,下次讓弟弟們來吧,我都代理了二十多年了,國家主席都還輪流當呢。”秦琅艱難的從蒲團爬了起來,心疼的看着自己早就髒兮兮的鞋子嘆了口氣。“這都什麼時代了,還搞家祠宗廟這一套呢。”

“你懂什麼,這是傳統,以後我跟你爺爺走了,這些活就是你的事兒了。”秦爸爸對着牌位不停的作揖,看了一眼不成器的女兒。“你弟弟妹妹們想進家祠還不讓進呢!”

秦家規矩,家祠只讓長子女進,其餘幼子女只能去墓碑前燒紙祭拜。

也不知道這規矩怎麼來的,反正傳到秦琅這一輩,已經有一百多年了。幼時也只是聽還未過世的祖母偶爾說了一嘴,說秦家的長子女,大都魂輕且命舛,所以需要家祠祖宗庇佑,才能平安長大成人。

由於這話聽起來太過悲慘,所以在童年的秦琅心理留下了深深的陰影。別問小孩子是怎麼聽懂的,問就是只聽懂了啥叫活不長。

直到多病多災活着的過了18歲的生日,秦琅才明白啥叫命運多舛,不過好在自己還是個活的。畢竟是個人都想活長點,不夠還想再向天借五百年呢,當然,長生不老更不錯。

祭祀完畢,大家都陸續走出家祠,走到各自的家人面前說說笑笑,往正廳走去準備吃飯。

“洗手!別想跑!”秦琅剛踏出家祠,一個身穿黑色及膝風衣的男孩兒早早的端着一盆水攔在秦琅跟前。“你看你的手,跟刨了糞坑一樣。”

“這是家祠,嘴裏胡說些什麼呢!”秦琅伸手就是一巴掌拍在他的肩上,不是不想拍臉,主要是身高差太大,手伸高了又覺得胳膊疼。“爺爺呢?去正廳了嗎?都說了今天要祭祖,叫你別穿這件衣服,又長又騷包,掃的到處都是灰。”

“已經過去了,就等你和爸了。”

“好。”秦琅洗了手看了他一眼,笑着點點頭。“平時想聽你叫一聲姐姐真是難上加難,只有祭祖的時候你才肯叫一聲,真是不容易啊秦空。”

眼前的男孩子正是秦琅的雙胞胎弟弟,但兩人長的卻一點都不像,每當有人問起來,能解釋的通的話也只有姐弟倆是異卵雙生。

別的不說,光是秦空那雙漂亮的丹鳳眼就讓秦琅從小羨慕到大,淺棕近乎金色的瞳孔配上蒲扇似的長睫毛,簡直讓人移不開眼。

但秦空卻一點都不喜歡他的眼睛,更討厭近乎金色的瞳孔。基本從初中開始,就帶着黑色的美瞳不願意取下。

“就你這樣兒,還配當個長姐?”秦空把水盆放在一旁,拿出紙巾擦**手上的水。“就差把底下的堂弟妹們的牙給笑沒了。”

“你還是不去正廳吃飯?”秦琅習慣性的撥弄了下長發。

“不去,我去後面竹林坡上看看媽,正好挖點春筍,你給我留幾個艾草糰子就行。”秦空搖搖頭,轉身朝竹林坡走去。

兩姐弟的母親,因為意外的車禍而早產離世之後,便一直長眠在祖宅後面的竹林坡上,靜靜的守護着他們。

“好,你先去,正廳那邊完了我就去看媽。”秦琅默默的點點頭,又轉回來面對家祠倒退幾步,眯眼看着面前的屋子不由自主的嘆了口氣。

秦家的祖宅不是這邊傳統的平屋瓦房,而是由三棟大氣精緻的兩層閣樓圍成的宅院,面朝一望無際的水稻田,背靠着濃密茂盛的竹林坡。閣樓兩旁各有一棵有百齡桂樹,挨着閣樓屋角周圍更是交替種着滿滿的杜鵑和茉莉。

本來閣樓這種建築在一眾鄉親們的平屋瓦房裏就已經格外顯眼了,而房頂上還鋪着去年翻新時換上的琉璃瓦,在陽光下更是扎眼。

具體為什麼跟別人的祖宅不一樣,家裏長輩們也解釋不出個所以然,甚至有時還厚着臉皮說這叫獨樹一幟。

秦家祖訓不是說要謙遜內斂的嗎?

吃過飯,秦琅揣着熱氣騰騰的艾草糰子回到二樓偏左的屋子裏躺着。那屋子以前是祖母的卧室,自從祖母走後,便由身為長孫女的秦琅居住。聽爸爸說,祖母以前是個大家閨秀,嫁進秦家的時候帶了許多的陪嫁,與祖父十分和美,但不知後來為何,祖父突然自縊,祖母的陪嫁也消失不見。從那以後,祖母便不再愛笑,隨後又搬出正屋,獨自一人住在二樓偏左的屋子裏,除了每年的清明和年節出來祭祀受小輩的禮,便誰也不肯多見。

直到秦琅出生,第一年清明秦爸抱着她進家祠祭祀的時候,才肯笑了笑。用秦爸的話就是因為她繼承了老爸的美貌和聰慧,才能博得祖母一笑。

這話怎麼聽都不像是在誇秦琅。

好吧,由於繼承了秦爸的美貌和聰慧,所以一向不愛親近人的祖母非常喜愛秦琅,所以每年秦琅基本有一半的時間都是在鄉下跟着祖母過,秦爸還美名其曰子孫就應該在長輩跟前承歡膝下,替父母盡孝。

咋的,老爸你和秦空長得丑打小不討祖母歡心就是不孝子了?

那時候的秦琅還小,哪裏懂得什麼叫孝,只知道祖母去哪兒她就跟去哪兒。在為數不多的記憶只記得祖母總喜歡坐在床邊撫摸着上面精緻的木雕,不停的告訴她那花紋是石榴花和大雁,是很漂亮的花兒和鳥兒。

直到秦琅五歲時,祖母就躺在那張滿是石榴花和大雁的木雕床上去世,臨走前,祖母只是靜靜的看着扎有衝天小辮的她,把一條穿有珍珠的扇墜塞進她的手裏,聲音緩慢的說:“琅兒,世上最漂亮的……”

“最漂亮的石榴花和大雁,對嗎祖母?”

可惜卻再也等不到祖母的回應了。

小時候的秦琅不懂什麼是死亡,只記得那年的梨花,開的特別艷麗,彷彿從那一刻起,自己的世界裏,只有那些盛開的白色梨花。

從那以後,秦琅就格外的討厭梨白色。

秦琅直直的盯着木床上的雕花,不再多想,伸手抹了一把眼角,翻身閉上眼睛想着打個盹就去竹林坡找秦空一起挖春筍,然後交給姑婆做好吃的春筍炒肉。

正迷迷糊糊的睡着,突然一陣流水聲,冷冰冰的穿過秦琅的腦海,而耳邊卻是忽遠忽近的木棒聲。心下一驚,想睜眼卻發現自己怎麼也醒不過來,四肢也不聽使喚,彷彿是被人有意識的拉着,慢慢的沉淪在那片水裏。

雕刻在床沿上的大雁鳥似乎正叼着一朵緩緩綻放的石榴花展翅欲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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世事無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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