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章 驗屍
鄭客道:“吃鮮艷的毒蘑菇而亡,並不是一件很常見的事兒。你們應該也看到了的,在案卷里記錄過,范連的侄子也是因為服食了毒蘑菇而身亡的,那麼依照常理來說,范連他就應該對服食蘑菇這件事很是小心的,他卻自己也食蘑菇而死,你們難道不覺得這事兒本身極蹊蹺的么?”
聽鄭客這麼說,三人皆點頭,覺得鄭客的話挺有道理的。
但商秀又問了一句:“老大,你就全部是因為這個而下的最終判斷么?”
鄭客稍一沉吟,他忽然對三人道:“咱們再去看看那屍體吧!”
“要去看屍體的啊?”商秀禁不住的嘀咕了那麼一句。
她最怕見死屍了,特別是已經死了許久的那種。拳頭對拳頭,刀對刀的,她絕對不怕。但是,死屍嘛,她的確是有些個怕的。
鄭客耳朵靈敏,他聽見了商秀的話,轉頭去看商秀,嘴角還掛一抹淺笑:“你害怕了么?”
“誰說我害怕了!只要——”商秀脖子一梗,臉那麼一揚,一副什麼都不怕的樣子。但她後半句話沒有說出來,她本來想要說的是“只要你在我就不怕了”,但這話說出來終究還是顯出來自己害怕的,所以她硬生生咽回去沒有出口。
“只要”這兩個字,雖然商秀已經說得要比之前那些字要輕了許多,可是顯然的,鄭客李冬馬一鳴三人都聽見了的。
鄭客沒有說話,只是臉帶微笑的瞧着商秀。
李冬還是臉上綻放出那種極難看的表情,但是他也保持了沉默。
只有那馬一鳴,他不識趣,還腆着臉湊上來一個勁兒問商秀:“商都尉,你說的只要什麼還沒有說完的呢,你究竟想要說什麼啊?”
商秀很沒好氣的瞪了那馬一鳴一眼,然後她一跺腳道:“馬胖!我想說的是,只要膽子大,馬胖擁抱屍體也不怕!”
馬一鳴嚇得好像一個哆嗦了,他雙手連擺:“哪兒,哪兒,我是怕的,我是怕的!”
鄭客插話道:“好啦,去做正事了!”
於是四人出了二號樓,去到了四號樓。
四號樓是仵作樓,那兒同時也是專門安放死屍的地方。
像范連這樣的死屍,因為是中毒而死的緣故,按照慣例都要送到鐵衣部查驗的,所以屍體會送到這兒來,但只放數日,就會被送還給相關家屬的。
作了出入登記之後,鄭客四人在看守人的帶領下去了停屍的地方。
商秀一路都在東張西望着,她一向很不喜到這種地方來,而她每一次來這種地方時,總有一種感覺,那便是這兒的氣氛始終是那麼陰森森的。
讓人心裏怪膈應的。
看守者打開了房門后自行離去。
李冬與馬一鳴都進去了。
鄭客沒有挪動步子,而是回身看了商秀。
商秀兀自還在東張西望個不停,鄭客忽然笑道:“你不必再看了,沒有什麼鬼怪會出來的。”
商秀聽鄭客一下子戳破了他的心思,她還嘴硬硬的:“哪兒啊,我並沒有在擔心什麼鬼神的,我是在活動自己的脖子呢!”
鄭客收起笑容,正色對商秀道:“嗯,你其實可以不進去的,等我們驗屍完了,等我們出來跟你講就好了。”
不等商秀說完,鄭客卻又道:“當然了,身為鐵衣衛我覺得你進去要更好一些,看的東西畢竟比起耳朵聽見的要來得真切些。”
商秀本來要說“好,我就在外面”,但等聽完鄭客後面的話,她又改口了:“當然要進去,我是鐵衣衛嘛,我怎麼能不進去呢?”
然後她裝出一種很無所謂的樣子朝里走了。
鄭客在商秀身後輕笑了一下,然後也舉步而進。
因為裏面李冬他們已經點燃了燈燭的緣故,所以本來黑沉沉的大屋變得光亮起來。
有了光亮,商秀覺得自己的心跳得沒有那麼快了。
鄭客他們順着棺材上面的字條姓名,很快便找到了范連那口棺材,鄭客讓李冬與馬一鳴將棺蓋給抬了開去。
鄭客來到棺材前,並沒有立即動手,先取了一雙布手套戴在自己手裏,雙手合什,衝著虛空拜了三拜。
鄭客覺得對死人無論做什麼,都應該懷着必要的敬畏之意,畢竟逝去的人已經居於另外一個世界,現在基於這個世界必須要做些事,或者是打擾別人的寧靜,所以拜上一拜是很有必要的。
鄭客現在終於開始檢查那具屍體了。
商秀在旁邊眯了眼睛,雖然看得已經很不真切了,可是心裏還是覺得怪瘮得很的。
鄭客看了一會,指指着范連的肚子說:“你們看,這兒有玄虛的。”
李冬馬一鳴先湊近了去看,商秀迫於無奈也很勉強的將自己的身體朝前挪了那麼一挪,只是覺得肉身不知道什麼時候起,已經變得是超級的沉重了。
只見鄭客已經將范連的衣裳給撩了起來,范連腹部是被挖得稀爛的。
據說是范連死的時候很痛苦,自己伸手指去挖的。
鄭客指着那些傷痕道:“你們看,按照那手指的痕迹來說,應該是很粗的手指,可是范連的手指寬度根本沒有那麼粗。”
“所以呢?”李冬疑惑的看着鄭客。
鄭客一字一頓道:“所以,根本不是范連自己挖的,也就是說,范連中毒后自己痛苦得拿手亂挖自己的心口,這種說法跟推論都完全是不成立的。”
李冬“啊”了一聲,稍怔后問:“那麼頭兒,你的意思是,范連之死的確是死於謀殺,而謀殺之人在殺死了范連之後,給他強行灌了蘑菇,並且在他的腹部作了這種假象。”
馬一鳴立即補充道:“也就是說,范連腹部所亂抓過的痕迹,完全就是那個兇手所為的。”
鄭客道:“是的,我們可以大致判斷出兇手是一個手指挺粗大的人。”
鄭客稍停后,他又補充道:“如果排除了先天的手指粗大的情形外,一個人後天手指粗大大概跟干粗重活或者習武有關,這就是我們目前可以得到的線索了。”
鄭客說完又去仔細觀察范連屍身,再沒有別的什麼發現了。
但這已經足夠達到此來的目的,進一步確定范連之死絕對不是意外。
四人出了置屍處,來到門外。
商秀臉色很蒼白,看了那麼久的死屍,她心裏已經很不適了。
鄭客從懷裏掏出一塊小帕,遞在商秀的面前:“如果你需要,就拿去吧!”
商秀雙眼一瞪:“亂說,我哪兒需要了,我雖然心裏有點兒小不舒服,可是哪會不舒服到會吐的地步啊,你覺得我是那種很脆弱的大家閨秀么?”
鄭客笑笑,正要將自己手裏的小帕給收回來,忽然商秀那邊“啊”的一聲大叫,她以極快的速度從鄭客手裏將那塊小帕給奪了過去,然後彎了身子,就活像是一隻大蝦似的開始嘔吐了。
鄭客看着商秀連中午所食的蘑菇都吐出來了,馬一鳴還在一旁添亂:“商都尉啊,你說你不是不會吐的么,哦,你這不叫吐,叫嘔,嘻嘻……”
李冬卻又露出難看的笑來,鄭客只是搖頭,他覺得商秀不應該吃鐵衣衛這碗飯的,真的不應該。
鄭客向秦逍彙報了此事,秦逍就交給了鄭客,讓鄭客一組去徹查此事。
從哪兒入手呢?
在案情討論會上,商秀皺着眉頭拋出了這個問題。
鄭客的回答讓她瞪大了眼睛:“咱們去紅雲閣。”
商秀覺得自己的耳朵不好使了,她使勁去耳窩子裏掏,果然掏出了一坨黃耳屎,然後她又問鄭客:“去哪兒查啊?”
鄭客臉色不變:“去紅雲閣。”
商秀跳了起來:“那是一家妓館啊,妓館啊,你別說你不知道啊!”
鄭客笑了起來:“我當然知道,而且我已經去過好多次了。”
當然知道,還去過好多次了——商秀臉色變紅了,是生氣吧。
鄭客不理睬她,對李冬與馬一鳴道:“咱們下午即去!”
商秀很不情願,在中午於四季樓吃飯的時候,她又反覆念叨此事,她對鄭客道:“此事很不妥呢!”
“有什麼不妥的,你說來聽聽。”
鄭客漫不經心用筷子挾起了一小塊鹽煎肉。
商秀道:“我們是公職人員,公職人員嘛,那種地方去了影響不好的。”
鄭客道:“商秀你要明白一點。”
“我要明白哪一點?”
“咱們做鐵衣衛的,要去破各種案子,破案子呢,有時候會乃至用到非常的手段,所以有些事,並非出於我們的本心去做,而是出於破案的目的。”
鄭客說完將那塊鹽煎肉放入了自己的嘴裏,再說:“你懂了么?”
“我懂,哼,你的意思是,你去妓館爬上了妓女的床也是破案需要了?”商秀的話挺大膽。
馬一鳴很怕鄭客生氣,但鄭客沒有,語氣極平淡:“那個也不至於。”
下午的天氣挺好,這個時候不是夜晚,所以紅雲閣的真正熱鬧程度並沒有呈現出來。
但是作為龍城最大最高檔的買春之地,當然還是車馬絡繹不絕的。
鄭客跟商秀他們現在就站在了紅雲閣的大門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