鳩佔鵲巢
……
陪幼珠回善珂村的只有何澈。其餘人已回少瓊村了。
何澈在馬車外的前頭坐着。
幼珠從窗外探出頭去,正是記憶中的街道。
黃昏,近傍晚,已經到村口了。
此時心裏早已沒有太大起伏,幼珠不禁感慨,這一天半的時光說長不長,說短不短。
但只要一想到自己的阿爹阿娘,她就巴不得現在就哭趴在爹娘膝下,講述着在外頭的驚險歷程。
不過轉念一想,爹娘肯定在家中焦急數日,若是自己再哭鬧,他們肯定關心則亂。
說不定…再也不讓自己單獨出門!不不不,不能哭鬧。只要…好好講述一番就好了。嗯…!
……
馬停了。
一聲哭喊——“公子,求求你救救我家孫兒……”
何澈下了車,語氣中稍帶一些緊張問:“什麼情況?”邊說邊走道老婦人跟前。
老婦人聲淚俱下:“我孫兒用過晚膳便開始吐血,他才八歲啊…”
“怎麼不去醫館啊?”
“這裏的醫館都束手無策,讓我們去吳江村就醫,可是我家入不敷出……”老婦長吁一口氣:“…此時已租不到一快馬,還望公子救救我的孫兒……”見老婦人泣不成聲,何澈不忍拒絕。
何澈剛想上車,幼珠便下來了。
幼珠看他火急火燎,便知他的想法跟自己不謀而合。
“沒事,你送他們去吧。我認得路,我會安全到家的,不必擔心我。”幼珠說道。
“好。如果你想來少瓊村找我,去衙門報我名字就行。”說罷,便扶起老婦人上馬車。
……
幼珠目視着馬車一點點消失在視線。
她漫步在街上。有些彷徨。
路過水橋,望着船隻來行。
“誒!”
下橋時,幼珠一不小心踩空撞到了前面的行人。
“嗯?梁芷疾?這麼巧啊——!”幼珠隨即緊緊抱着她。
幼珠十分欣喜見到昔日的童年夥伴。
“小姐,這幾日你去哪了。老爺和夫人可擔心你了。”芷疾有些猶豫說道,並不喜歡幼珠熱情抱她。
“哎,這可是個驚險的回憶呀。走,回家我給你好好講講。”幼珠拉着芷疾就要走。
芷疾留在原地拉住了她:“小姐,此時家中閉關無人……”
沒等她說完,幼珠有種不祥預感,焦急地搶着說:“發生了何事?”
“老太太聽說你走失了,時刻憂心忡忡,夜不能寐,一下急火攻心病倒了,老爺和夫人連夜趕車回故居,在老太太跟前盡孝了。”
“啊?那我…?怎麼辦?”幼珠有些哭腔。
“小姐不如今晚先住我家吧。”芷疾小聲不安地說。
……
第二天清晨。芷疾告訴幼珠,她的阿娘已託人寫信寄去故居了。
……
芷疾欲言又止:“你的阿爹阿娘說三日後便可回來。這幾日…你都居住在我家,盡量不要出門…”
“難不成現在又有亂賊了?”
“不是。哎…”芷疾故作悲傷:“前段時間亂賊橫行,你又正好消失了…誰知道這幾日你過得怎樣…”芷疾心虛地盡量讓自己說得嚴肅些。
幼珠聽不出芷疾的圖謀不軌:“怎…怎麼了?”
“你消失的這些時日,名譽…”芷疾擠出兩滴眼淚:“…早就因鄰里街坊的散言碎語化為烏有了。有說你犯事被抓的,有說你貞潔不保的,有說你私定終身的,我要是你呀,我肯定無臉見爹娘…”芷疾撒詐搗虛。真是料定了單純的幼珠定會相信自己。
“什麼…?平時街坊不是待我挺好的嗎?我要去問個清楚…!”幼珠有點難以置信,失望至極。
芷疾一把拉住她,嚴厲的說:“你還覺得人丟得不夠嗎?…你難道想在街坊前,告訴他們你不是私定終身逃跑的嗎?我要是你呀,現在肯定擔心父母還願不願意要我。”芷疾知道自己奸計得逞了。
“可是…我還是想見爹娘一面。”一向單純的幼珠相信了芷疾的鬼話。
“你放心,我會讓你見上他們一面的。只不過,我擔心我說你回來了,他們不信呀…”
幼珠趕忙遞上自己的隨身玉佩。
……
二日後,老爺和夫人已回到府。
……
芷疾奉上玉佩,開始信口雌黃:“老爺,夫人。前幾日我見到幼珠小姐了。小姐自知無顏見父母,讓我帶轉其言。”
老爺和夫人聽到事關幼珠,不禁着急:“好好好,你快起來,別跪着了,坐着說。”
芷疾坐上側座,言之鑿鑿:“小姐深感爹娘養育之恩,深愧自己將來無法在老爺和夫人跟前盡孝……”芷疾欲哭無淚。
“小姐說,四位兄長各自成家,如今小姐又無法承歡膝下。老爺和夫人無兒女在旁分憂,太勞累總是不易的…希望老爺和夫人收我為義女,讓我代她在二老跟前盡孝。”
老爺長嘆一聲:“哎…芷疾呀…幼珠真是這麼說的?”
“千真萬確。小姐自知可惜,可恨實在沒有顏面回家,不過還想見上老爺和夫人一面。她還說她已找到歸宿,希望老爺和夫人不要太擔心……”
夫人淚如雨下:“你說幼珠想見上我們一面?”芷疾見哭興悲:“是,不過小姐說只要在萬佛寺遙遙一望便足矣。”
“好…好好……什麼時候?”老爺泣不成聲說。
“就明日。”芷疾心中早有算盤。
……
幼珠仍蒙在鼓裏,通往萬佛寺的街道人山人海。她穿着最艷麗的服飾,希望父母能一眼看到自己。與來祈禱的眾人格格不入。
老爺和夫人站在寺上,遙遙俯瞰人海。
忽而眼前出現一抹紅。是幼珠。
幼珠也似有感應抬頭望去。是自己的爹娘,在塔身中間的窗旁站着。
……
芷疾掐準時機,打斷老爺和夫人。“老爺,可是看到小姐了?”
……
幼珠在人擠人的街上狂跑着,路過小巷,卻被蒙上了雙眼拖走。
老爺和夫人二人回過頭稱是。正想再看幼珠,發現已不見人影。
芷疾:“許是小姐走了,本就是說好只見上一面足矣。”
……
老爺心疼幼珠,可又無可奈何。
也許是緣分已盡,卻還想再為她費心一回。
……
老爺遞給芷疾一袋銀兩:“這個,你替我轉交給幼珠,她自小金枝玉葉,一下離了父母……哎…”“是,老爺。”芷疾說完便轉身離開。
幼珠被拖到小巷深處。黑衣人遞給她一張紙條,說:“老爺和夫人知你這幾日不易,可惜緣分已盡,希望你能獨善其身。”
“阿爹阿娘真是這麼說的?”幼珠已哭紅了雙眼,緊緊握着手上的紙條。
“梁芷疾已替你感謝養育之恩。希望你好自為之,不要回去給老爺和夫人徒增煩惱。”說罷,瞬間消失。
幼珠打開紙條,她只知看見的是阿爹的字跡,卻不知是有人刻意模仿。
上面寫了感人至深的話,幼珠淚流兩行。
幼珠還深在自責之中,以為都是自己不聽劉姨的話,才導致的這一結果。
一會,芷疾出現在了幼珠身後,遞給她一袋銀兩和將白玉玉佩還給她:“一面足矣,我會替你在老爺和夫人跟前盡孝的……”
幼珠感動不已:“謝謝你芷疾,讓我和爹娘見上最後一面……”
芷疾有些愣愣的。
“你快走吧,讓別人看見就不好了……”芷疾擔心事情敗露。
幼珠緊緊地抱住了芷疾。決意道別了自小一同長大的朋友。
“那我走了,你要替我照顧好阿爹阿娘……”
……
幼珠搭了輛快馬,去往了少瓊村。
……
自此,時異事殊。
------題外話------
記住這個白玉玉佩。它是十三年後揭秘一樁奇案的關鍵。是為何亂賊綁了王幼珠又不立馬向其家人索要錢財,為何深夜偏僻小道旁會有捕快執行任務的原因。
王幼珠的四個兄長已各自成家,分佈各地做生意。所以王幼珠在善珂村唯一可以投靠的地方只有自己的阿爹阿娘家。
梁芷疾是匯姨的女兒。匯姨的丈夫梁叔是王家茶庫的看守人,六年前深夜死於賊人之手。因為梁叔,即使匯姨野調無腔,做事粗心大意,王家人仍然善待她們母女二人。
雖然梁芷疾一心想攀高枝兒,但對於年少時於自己有恩的天真善良的王幼珠仍有一些於心不忍。才會將玉佩還給她,留她一個念想。
自此,芷疾代替了幼珠的位置,雖不討人喜歡,但卻為自己和阿娘“掙”來了衣食富足的生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