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章 被職場爭鬥誤傷
2019年7月的一個傍晚,別的同事已經都下班走了。
只有會議室里還有三個人,分坐於會議桌的兩邊,不大的會議室因而顯得有點空曠。
“我現在跟的這個客戶是初次接觸,正好趕上他們後天要舉行三十周年慶典,這可以說是他們今年最重要的的一個節點了。品牌總監也是剛從競爭對手那裏挖來了,所以很重視自己的首秀。”和蘇緒坐在一邊的女人停頓了一下,轉身看着蘇緒,以確定她對自己的話的反應。
品牌總監剛履新,就取得了聯繫,殊為不易。蘇緒露出讚賞的笑容,微微頷首,示意女人繼續。
“慶典結束后,通稿和幾篇深度稿件需要同步發佈。只有這第一個單子服務好了,才可能切下更多的業務,你懂的。”
“當然當然。”蘇緒忙不迭地回應。
“所以”,女人的語氣變得鄭重和不容置疑,“明天深度稿必須到位,通稿也必須搭好框架。其中一篇對集團歷史回顧的稿件已經修改幾次了,感覺都不對味。只能你親自寫了,你對集團歷史熟悉,才能寫出縱深感。”
女人又捧又殺。
“稍等一下,不好意思,我插一句。”一個男人的聲音打斷了女人的話。蘇緒和女人都轉身看着對面的男人。
“我的客戶這兩天要搞新品發佈會,其他稿件都好說,有一篇為了體現新品科技元素的深度稿件,客戶想以矽谷作為類比。這篇稿件是要發在一個城市號上,但博主修改了幾次,也寫不出專業度;找行業內的人寫,專業度太濃,又怕引不起更多潛在客戶的共鳴。”
男人在做鋪墊,蘇緒卻已對他接下來要說的話心知肚明。果然不過所料,男人接着徑直切入主題:“我的意思是,這個稿件還得蘇緒親自上手來弄。來回修改已經浪費了太多時間,發佈時間也推遲過一次,不能再推了。所以,這個稿子明天也必須出來。”
男人雖然慢條斯理,語氣卻也很堅定。
他們說完都看着蘇緒,目光炯炯。蘇緒似乎同時被兩把鋒利的劍刺中,如坐針氈。
她知道,體現新品科技元素的深度稿件,按照男人的工作習慣,肯定是預留了提前量的,明天不一定非要,可她卻不能說透;回顧性的稿件也不一定非要她上手,可她同樣也不能說透。
蘇緒站起身,走到窗前。已是晚高峰時段,窗外的四環路又變成了停車場。
雖然習以為常,坐在車裏的人,心情肯定還是很焦慮而無奈吧。
蘇緒關上窗戶,臉上浮起一絲淡淡的笑意,轉身看着他們兩人說:“今天就先這樣吧,我回去加班修改。”
不過是第多少次的場景重現吧,有什麼,習慣了。慶幸的是,這次還只是修改,否則自己就是徹夜不眠,也無法讓兩人滿意。
從報社轉投到這家媒體傳播公司,蘇緒是經由上述那位男同事的介紹。沒來這家公司前,他們就是報社的同事。當這家公司急需一位內容負責人的時候,他推薦了蘇緒。
bj很大,大到分處不同區的戀人們都算同城異地戀,大到周末跨越幾十公里甚至上百里的去和朋友吃飯,那就是確鑿的真愛。可同時,聚焦到具體的行業來說,bj也很小,小到在這個圈子裏的人,即使並不熟悉,聊起天了,總會有那麼幾個共同認識的人。
在媒體圈這種情況則更為普遍,這也是由其外向型的工作特徵決定的。
六度空間理論在這個圈裏尤為體現得淋漓盡致。
所以,從不同的公司再跳槽,遇到上上家公司,甚或再往前追溯的公司的同事也不是什麼新鮮事。
所以,在新的公司,除了那位男同事,蘇緒還見到了另外一位報社的女同事。而這位,在報社時就和蘇緒沒有過深的交往,當然也沒有深厚的交情。
蘇緒是被動型人格,除了必要的採訪,對待同事的態度很隨緣,從不刻意和誰交往,由同事轉化而來的朋友並不多。加之報社並不要求每天坐班,大家也只在排版的日期才能聚齊,忙忙碌碌幹活,中午一起熱熱鬧鬧吃頓飯。
不過,蘇緒也從來不主動攻擊別人,所以同事關係也一向很融洽。
舊同事又成新同事,雖然不是新鮮事,但也畢竟是緣分所致。
令蘇緒意外的是,她邀兩位前同事一起吃頓飯時,卻都遭到了婉拒,可兩人卻又私下裏分別向她發出了單獨吃飯的邀約。
蘇緒不遲鈍,隱隱然便覺得他們兩人之間肯定有問題。
在新的公司,兩位前同事都轉做了策劃兼業務拓展,而且分任不同事業部的負責人。說起來bj市場雖然很大,但他們負責的業務很難不發生交集。自然,有交集就會有競爭,有競爭就會有齟齬,有齟齬就會有裂痕。
時間久了,誰也懶得修復,便任由裂痕橫亘在兩人之間。
事實上,比這更嚴重的是,雖然兩度為同事,兩人卻已經到了除了必要的工作交往,即使在辦公室交錯而過,也視對方如無物,寒暄的話絕不會說半句。
兩人之間劍拔弩張的關係,已經不是公司的秘密,而他們也無意隱藏這一點。
介紹蘇緒來的那位同事男曾告訴她,他先來這家公司轉作策劃,所以當另一位同事來了后,也面臨轉換崗位時,是他手把手教會她的。言語之間,不免有幾分指責對方忘恩負義的意思。對此,蘇緒不好置喙,只能勸解,但雙方積怨已深,誰也不想讓步,自然無果。
作為內容部分的負責人,蘇緒和每個業務部門都會產生緊密的工作聯繫。
讓人無奈的是,儘管她一直在避免介入兩個同事間的爭鬥,但這好像完全不是她的主觀願望所能決定的。
她是男同事介紹來的,女同事則自然地把她划入對方陣營,其負責的業務中,如果內容部分稍有延誤,便開啟連珠炮追問模式。而那位男同事,顯然也認為,遇到他們兩人的業務發生衝突的時候,蘇緒毫無疑問應該先顧及他這邊。
每遇業務衝突,雙方便針尖對麥芒,誰也不肯退讓半步,非要在他們心中既定的deadline之前,拿到他們想要的東西。
夾在兩個同事之間,為了不因為自己部門而加深兩位之間的隔閡,蘇緒秉着盡量滿足雙方需求的原則,小心翼翼地尋求着關係的平衡點。
但由於內容部門的人員配置沒跟上業務的增加量,手下只有那麼幾個人,且各有文案上的短板,兩人偏偏又都很倚重蘇緒,多次指名要蘇緒親自捉刀。為了息事寧人,蘇緒經常擼起袖子自己上,可也不免顧此失彼,惹得兩人不快。
蘇緒甚至有種感覺,經歷了自己的幾次疲於奔命也未能同時滿足兩人的工作需求后,兩人的關係還似乎得到了一絲緩和。
但兩位做業務都很出色,老闆雖然對他們之間的關係也很頭疼,卻也沒有嚴詞訓斥過他們。因為從某種程度上說,兩人之間的角斗對老闆來說,反而是好事。為了壓對方一頭,他們都爭先恐後殫精竭慮地談業務。他們的私人恩怨並沒有影響公司的發展,反而成為公司發展的助力。而且,老闆不費吹灰之力就達到了分權制衡。
更難得的是,兩位也很在意私德,並沒有因為雙方的恩怨而有意拉幫結派,其爭鬥只止於個人層面。
至於蘇緒,則純粹是因為必要的工作關係而被波及。
在蘇緒幾次三番的申訴后,老闆表示也拿不出化解的妙招。並且,老闆還隱晦地透露,公司在起步期,出於成本考慮,內容部門也暫且沒有增加人手的打算。
說到底,也是兩位太過於希望盡量滿足甲方的要求,更好地完成工作而已。
嚴格說來,他們有什麼錯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