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章 穿越者之恥
日頭已經偏西，灑下和煦的淡金色光影，映照着寧靜的臨河鎮，連同小鎮郊外那間年久失修的小道觀也一併籠罩其內。
遠遠望去，河畔一棟青瓦木結構的小院，牆面斑駁，看着頗有些年頭。
這間道觀並不大，三進出的小院，“玄真觀”的牌匾掛在門楣上搖搖晃晃。
或許它曾經也有過香火鼎盛的繁華，如今卻是人跡少至。
從正門而入，一座古樸的四方形庭院呈現在眼前。院落兩側的廂房飛檐斗拱，雖是破敗，卻也算是打掃得乾淨。
與大門正對的前方是一座三清殿，殿中燭火搖曳，映照着眼皮低垂的三位道祖，看起來一副不太開心的模樣。
殿外屋檐下擺着一個小攤，黃紙、香燭、神符一應俱全。一桿“鐵口直斷”的破舊卦旗斜斜靠在一邊，黃竹籤筒下壓着一本古舊發黃的書卷，扉頁上寫着“鎮元寶錄”四個大字。
陸吾守着空蕩蕩的香燭算命攤子，長長嘆了一口氣。
“賺點錢可真難啊！”
在這個溫飽都成問題的亂世，百姓大多忙於生計，又有誰會把為數不多的錢財白白送進功德箱？
他無奈的搖搖頭，開始收拾卦攤上的符紙簽筒，準備停止一天的營業。
自從十幾年前穿越到這個修真者的世界，陸吾從來就沒有什麼像樣的奇遇，更沒有可靠的法寶系統老爺爺。
“活得像我這麼凄慘，簡直是穿越者之恥……”
作為一個生在春風裏、長在紅旗下的社畜，陸吾來到這個世界時，也曾經有過一番雄心壯志。
“大丈夫當帶三尺之劍，立不世之功！”
眾多穿越的前輩們，早已為自己指出了種種發展道路，哪怕是最平靜的歷史位面，最差的也是升官發財娶老婆，稱王稱霸也只在反掌之間。
更何況這是機遇與風險並存的仙俠位面？但凡運氣稍好一點，混個位面之子也不在話下……
但是現實卻給了他當頭一棍。
作為一個穿越者，居然還在為生計發愁，實乃是奇恥大辱。
火藥造紙印刷術？土豆辣椒小火鍋？
還有什麼提煉精鹽、鍛造鋼鐵……
別想多了，這可是正經的仙俠世界。
且不說文科男究竟能不能用河沙煉出玻璃、用石灰石調製水泥……單說在這個以農牧獵為主要生產方式的小鎮，就算有天大的本事，你也無從下手。
於是陸吾很悲劇的發現，自己在前世二十多年所學到的現代知識體系，在這個世界裏，簡直是一無是處！
上任觀主青華道人亦師亦父，撫養他長大，教他打坐念咒驅鬼鍊氣畫符卜算……用老道的話來說，“行走江湖，藝多不壓身嘛！”
打坐——這沒什麼可說的，脊直、肩張、雙目垂簾，散盤……睡姿均可。
念咒——十幾年只有一篇《凈心咒》，合計三十二字。
驅鬼——左手掐十二辰文決，右手持劍，大喊一聲“咄”或者“呔”，隨即挺劍刺出。
至於刺哪兒……哪兒鬧鬼就刺哪兒！
三個不靠譜的技能，陸吾花了一炷香的時間學會，又花了兩個時辰鞏固，就練得異常精熟。就連打坐時的鼾聲，也與青華老道一般無二！
至於後面三個技能，可以連在一起來說。
因為這青華老道，確確實實是一個“有些”本事的鍊氣士。
“為師六歲修道，九歲鍊氣，今年七十有二，
足足練了六十餘年！如今已是貨真價實的十一重天水準，半隻腳已踏入了仙道！”
當時穿越還沒多久、還沒完全了解這個世界的小陸吾，聽了這番話，直驚得目瞪口呆，隨即心花怒放，認定自己穿越后遇到了名師老爺爺。
直到很久之後，他才總算知道，這個世界的修鍊體系，從低到高分為鍊氣、築基、金丹、元嬰、元神、合道六重。到了合道大圓滿，一身後天返本歸元，才算是俗稱的先天一炁立成仙。
至於青華老道口稱的“十一重天”……
鍊氣期共分十二層，又稱為十二重樓，意指周天丹道的十二處大穴。
這十二處正穴分佈在任督二脈中。每一個穴道貫通，法力便上了一個台階。直至十二重樓盡數貫通，任督二脈暢通無阻，才算是踏入築基的門檻。
也就是說，青華老道直到“羽化登仙”，也才不過是個鍊氣十一層的小修士而已，到死也沒能踏上築基的門檻。
所以老道興緻勃勃的將那本《鎮元寶錄》扔給他時，陸吾唉聲嘆氣了半晌，還是硬着頭皮開始修鍊——畢竟這是唯一一個能接觸到的正經修士。
雖然基本不抱希望，但是書中記載的“神功”，陸吾還是整整練了十年。
花了一年時間聚氣，有了一點氣感；
三年貫通百會——就是腦門頂上那塊凹下去的地方，達到了鍊氣一層；
五年貫通印堂——額中一點，俗稱“上丹田”，達到了鍊氣二層。
就這，青華老道還居然喜得連連誇讚：“好徒兒，年紀輕輕就到了二重天，果真是不世出的天才！”
然後，他執意要“拼盡全身功力”，替陸吾打開“天眼”！
主要動作如下：
一指頭戳在眉心上，呼出一口氣，歪着屁股放了一個悶屁，拍拍手。
“……好了！”
然後青華老道聲稱自己功力折損太多，需要找個地方好好靜養閉關。於是搜颳了功德箱裏的全部銅板——共計五十七枚，樂顛顛的離觀出走，整整三個月沒回觀，險些把當時還沒成年的陸吾活活餓死！
和之前種種不靠譜的技能相比，原本已經對青華老道吹噓的東西基本不信的陸吾，卻發現這個“天眼”着實相當有效。
據老道聲稱，“天眼”最厲害的功能，是能夠判斷是人是妖是鬼是怪。尤其是針對修鍊成人形的妖怪有奇效，只需一眼便能看穿“它”的本相。
當然，十幾年來，安寧祥和的臨河小鎮一直波瀾不驚，既沒有修鍊千年的大妖禍害百姓，也沒有什麼手染血腥的怨鬼亡魂作祟。
於是這個“天眼”究竟有沒有用，就成了一個有待確認的疑問。
真正對陸吾有用的能力，是“天眼”能夠代替卜算中的終極大招“望氣術”——以人類為例：氣息越紅，代表這人氣運越旺；顏色越暗，代表這人最近運氣欠佳。
至於氣息變成了黑色，那麼這人不是快要見閻王，就是有妖鬼纏身！
所以，“卜算”這項本該算是極為高深的技能，實際上是利用“天眼”來判斷這人的運勢，然後用各種似是而非的話術，花言巧語騙到對方的一些信息，最後再一語中的！
有沒有用不知道，但是用來算命騙錢，卻是十足的大殺器！一騙一個準，基本上賊不走空……呸！應該是鐵口神算！
自從青華老道過世，陸吾接任第二代觀主，也只能被迫走上了前任的老路。
“想不到我堂堂的玄真觀觀主，如今卻窩在這破道觀里當神棍，實在不是我的本意啊……”
陸吾的感嘆還沒完，急促的馬蹄聲由遠及近，一個熟悉的聲音傳了進來。
“陸兄，小陸神仙！”
一個衣衫華貴的青年氣喘吁吁的闖了進來，劈頭便叫道：“不得了啦！鬧妖怪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