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八章 天河少女
因着天香樓唱的這幾齣戲實在無聊,於是荷華閉上了眼,靠在椅子上睡了一覺。
然而這一覺也沒怎麼睡好,身下的椅子烙得她有些不舒服,耳邊除了唱腔和哭腔,還有周圍公子哥調戲美人的嬌笑。
荷華在夢中翻了個身,差點從椅子上摔下去。
眼見着太陽西沉,戲台上的戲也唱罷了。
先前月老一直盯着戲台,沒注意荷華已經睡着。待到台下的看官散盡后,他轉頭看着睡得正香的荷華,推了推她,沒好氣道:“可以醒了,咱們該回去了。”
荷華嘴裏嘟囔了一聲,抖了抖睫毛,緩緩睜開了眼睛。
她睡眼惺忪地環視了周圍,見着二樓上只剩寥寥幾人。
她點點頭,覺得也是時候該回去了。然而剛想起身,卻發現腳下使不上力,身子也動彈不得。
月老有些奇怪地看了她一眼。
荷華漲紅了臉,憋了半天,從牙縫裏擠出一句話:“我…我腿麻了…”
月老大笑,攙着荷華,在掌柜一臉曖昧的眼神里出了天香樓。
荷華對天無語,都怪月老沒事找事拉她下凡看戲,想她一世英名全都毀在今天。
她活動活動腳,勉強站穩了之後,便一把將月老推開。
月老撒了手,不怒也不惱,一臉笑意盈盈地看着她:“荷華,沒想到聽折子戲竟然能讓聽你睡着。我看你睡得挺香,不如明天再來一趟。聽說明兒演的是《十八里相送》,應該比今天這場戲,更有趣。”
“我求求你。”荷華抽了抽嘴角,轉過頭認真對月老道:“行行好,饒了我吧。”
月老忍住笑,輕輕搖了搖頭:“饒你,是必不可能。”末了看着荷華哭喪的臉,話鋒一轉道:“你睡得真的挺香,都流口水了。”
荷華摸了摸微微濕潤的嘴角,用袖子擦了擦后,氣得踹了月老一腳:“你這種閨中密友,能有什麼用?”
月老吃痛得咧嘴笑道:“別生氣嘛,明兒那齣戲真的挺有趣,我保證。”
荷華攥緊了拳頭,啐了月老一口,正欲敲打敲打他的腦袋。
然而她見着此時的太陽已完全西沉,月亮也偷偷地爬上了樹梢,彎彎地掛在頭頂。漆黑的天幕上依稀點綴着三兩的繁星,天邊似乎還有幾許流星劃過。
她心下一動,便不打算再同月老廢話,提腳便走。
“你去哪兒呀?不回天宮啦?”月老小跑兩步后緊緊跟在荷華身邊,生怕她丟了似的,還時不時側着身子,避讓周圍的行人。
“回去啊,幹嘛不回去。”荷華沒好氣地應道,不看月老,只顧看路。
“那為什麼不駕雲回去?”月老撓了撓頭,像是想到了什麼,恍然大悟道:“莫不是方才那一覺,讓你睡糊塗了,忘了自己是個神仙?”
他說罷后,還覺得自己甚有道理,一臉瞭然地點了點頭。
荷華終於忍無可忍,猝不及防地停下腳步,彎着食指敲了敲月老的腦袋:“你才糊塗了呢!我是去天河。”
見月老還是不明白,她有些悲哀。
為什麼她這個閨中密友,腦子這麼不好使?
不過她看到月老腰間的荷包時,很快便釋然。雖然他腦子不太好使,但是他錢多啊,這便是凡人所說的“人傻錢多”吧。
“我想坐船回去,順便還能看看流星。”荷華嘆了嘆氣,指着天邊時不時劃過的流星。
月老順着她手所指的方向,看見天邊的幾顆流星,拖長了尾巴,在空中劃出了一道光后,沒有一絲留戀地墜向地面。
他饒有趣味地“噢”了一聲后,緊緊跟在荷華身後,向天河方向走去。
到了晚上之後,長安大街的熱鬧更盛。他小心翼翼地護着荷華,以免被涌動的人潮衝散,但是自己卻差點因為身後擁擠的人流,而摔個跟頭。
荷華被人群擠得有些煩躁,於是施了個訣,拉着月老硬生生地開出一條道,衝出了層層疊疊的人群。
只是這個法,施得讓月老有些措手不及。
出了長安大街后,她長呼了一口氣,彷彿活了過來。
由於月老平時甚少活動筋骨,而荷華剛才帶着他衝出人群,彷彿要了他的老命。
他扶着荷華的肩,一邊大口地喘着氣,一邊口齒不清地道:“你…別跑…快…”
誰知荷華不動聲色地往旁邊挪了一步,讓月老險些摔倒在地。
她看着月老,有些好笑地道:“不能跑,你早說呀。你不說,我怎麼知道?”末了嫌棄地看了他一眼,無奈地搖了搖頭。
月老穩了穩氣息,有些委屈地道:“我,我說了呀…”
方才他眼見着荷華施完法,想拉着他一起跑,於是他在那前一刻便開了口,讓她別跑快了,跑慢些。
荷華若有所思地“噢”了一聲,似乎是聽到月老說,讓她別跑快了。
她眨了眨眼正色道:“許是風太大,我沒聽清,下次你說大聲點,我一定能聽清。”
月老不可置信地反問道:“還,還有下次?”
他可不想還有下次了。
荷華瞥了他一眼,他吃了癟,索性閉了嘴,悻悻地跟在她身後。
到天河的路不算遠,只是這一路上,不怎麼太平。
倒不是這路上不太平,而是月老時不時地被一丁點風吹草動給嚇住,咋咋唬唬地貼在荷華身上。
不是因為被風吹落掉在肩上的樹葉而僵住身子,便是因為那地上像蛇的枯樹枝而邁不開腳,再不然就是被那從草里竄出來的癩蛤蟆給嚇得魂飛魄散。
荷華好幾次想將月老綁了扛在肩上,帶回天宮,無奈看了看他的身軀,覺得自己應該扛不動他,便打消了這個念頭。
她又不止好幾次想將手從月老懷裏抽出來,但看了看他那雙可憐巴巴的眼睛,便心一狠,拖着他往天河走去。
好不容易拖着月老這個累贅穿過了樹林和沼澤,荷華鬆了口氣,望見了不遠處天河的影子。
然而林間的烏鴉卻不知是不是被月老的詐唬聲嚇的,紛紛離開樹椏,怪叫着朝天邊飛去。
月老腳有些發軟,不知是被烏鴉還是被其他什麼東西嚇到,死死地拽住荷華,不肯再往前走一步。
“你又怎麼了?”荷華的耐心已經到了喉嚨,她不耐煩地衝著月老道:“你不走的話,我就把你丟回方才那個樹林。”
“不是!”月老顫抖着騰出一隻手,指着岸邊急急地喊道:“你看那兒,有人!”
荷華看着岸邊的火把,和十幾個攢動的人頭,心裏犯起了嘀咕。
難道凡人也有閑心來天邊看流星?
月老見荷華不語,便覺得她是沒理解到自己的意思,於是指着河中央的船,再次強調:“是那艘船,穿上有個人!”
因為隔得太遠,再加上光線較暗,荷華眯了眯眼睛,藉著火把的光,定睛一看。
那天河的中央確實有艘船,船的中央似乎還真的有個人。
難道是凡人吃飽了撐的跑到天河來游湖?
她一邊嘀咕着,一邊強行拽着月老走進了些。
卻見那船上,正綁着個十七八歲的少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