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六章 天降流星
這場架來得太迅速。
潮風手裏的刀劃過水面,掀起了一股浪潮,嚇得蒼朮退了幾十米。蒼朮在河裏遊了幾圈,找了個比較安全又能看清戰事的位置,膽戰心驚地趴在大石上觀望。
只見潮風隱身於浪潮之後,水鏡上倒映着他那張佈滿戾氣的臉。接着他以雷霆之勢,持刀沖荷華砍去。
荷華趁着水勢騰空而起,側身躲過了潮風的刀刃,在空中踩着飛濺的水花,俯身向水簾后的潮風刺去。
潮風持刀擋住了荷華手中的劍,左手施法將河水化成了冰刃,一面假意後退閃躲荷華的攻勢,一面操縱着冰刃刺向她的後背。
然而荷華似乎看穿了潮風的詭計,飛身掃腿踹了潮風一腳,右手的劍換到左手,在冰刃刺向後背的那一刻,俯身用劍掃了開。
只是她這力氣似乎大了些,那些冰箭被劍彈開后,調了個頭,衝著琯兒飛去。
潮風見着不妙,想飛身擋在琯兒身前,無奈荷華的劍咄咄逼人,幾乎快打在了他的臉上。於是他騰出一隻手,在冰刃攻向琯兒的前一刻,將它們化為了水珠。
琯兒被突如其來的冰刃嚇得後退了好幾步,看着潮風將它們化成了一灘水,一時間臉上既是感激,又是愧疚。
荷華趁着潮風的後背露出了破綻,掀起一簾水柱,給了他一擊。
潮風被荷華打得連退了好幾十米,他強行將喉嚨里湧上的鮮血咽了下去,還來不及看琯兒是否被方才的冰刃傷着,荷華又縱着劍,飛身撲在了他眼前。
方才的那一擊,荷華用了不過七成力,不是她想手下留情,說來慚愧,實則是因為她不太會御水之術,否則剛才就能結果了這條鳴蛇。
雖然荷華的御水之術不大好,但對付這條鳴蛇也是綽綽有餘,並且看他的樣子,還心心念念想着站在大石上的小娘子。
荷華看着潮風嘴角的鮮血,勾了勾嘴角,挑釁道:“喂,打架專心點兒。不然等會又該丟面子了。”
荷華將那個“又”字強調了一番,雖然嘴上挑釁着,但是手裏的動作卻絲毫沒有鬆懈。她看着潮風似乎被氣到了,嘴邊又流下了血,手上的動作也漸漸慢了下來。
而蒼朮遠遠見着大哥似乎落了下風,便鼓足了力,沖那邊打得熱火朝天的兩人喊道:“荷華!你下手輕點兒!不要惹我大哥生氣!”
只是他剛喊出口,荷華逮着空隙,正正好地朝着蒼朮的方向,將潮風踹飛了出去。
潮風在空中還來不及施法,便被踹着直直砸向了蒼朮。而本來看熱鬧正看得起勁的蒼朮,瞪大了眼睛看着大哥朝他飛來,還來不及換個位置,就被他抱着沉向了河底。
荷華拍了拍裙子,衝著沉在河裏的兩條鳴蛇,氣定神閑地道:“惹了又怎樣?”
河面上不僅濺起了幾十米高的浪花,還暈開了一團血色。蒼朮聞到了一股濃濃的血腥,在河裏撲騰了幾下,便探出頭尋找大哥的身影。
然而他找了一圈都沒見着大哥,正覺得奇怪,河裏的水卻翻騰了起來。蒼朮見着那條若隱若現的紫色的尾巴,心裏暗叫糟糕,正想起身時,周身的水卻瞬間結了冰。
那是他大哥的尾巴。大哥生氣了不僅會露出尾巴,還會讓天河的水結冰。
荷華見着腳下的河水以雷霆之勢迅速地結了冰,一面嘖嘖稱奇,一面又警惕着潮風萬一從哪個方向襲來。
她在河面上跺了跺腳,卻不見冰面裂開,疑惑之餘不免有些佩服。
想不到這鳴蛇還真有點本事。
“大哥!我還在水裏!為什麼不讓我先起來?!”蒼朮的上半身立在冰上,下半身的尾巴泡在冰下,只是他的腰被厚厚的冰凍住,既不能起身,也不能下沉,只能尷尬地泡在冰水裏。
荷華環視了一圈都不見潮風的人影,正覺得有些奇怪,卻見冰上的寒氣漸漸聚攏成團,那團寒氣背後傳來了一個聲音。
潮風從寒氣中走了出來,眼睛露出了凶色。他不搭理蒼朮,只衝着荷華道:“你惹惱我了。”
只見潮風身上的衣衫被撕碎,取之而來的是滿身的鱗片;那原本的雙腳也被一條紫色的蛇尾代替,在冰下面,暗暗地朝着荷華站的方向前進。
琯兒看着潮風的樣子,驚叫一聲后,將雙眼死死捂住,身上抑制不住地顫抖。
她不僅僅是害怕潮風的樣子,還因為每次見到潮風的真身,都能想起她扒了他鱗片的那個晚上。
岸上的珩纓一直在等待着出手的時機,她手裏的巫鈴只能用一次,一擊不中,便再也沒有機會。現下她見着天河結了冰,而荷華正巧背對着她,她以為時機到了,便操縱起了巫鈴。
珩纓手裏的巫鈴發出了淡紅色的光,四顆鈴鐺在法術的操縱下,浮在空中。然而月老見着苗頭不對,在鈴鐺的離弦之際,衝著荷華的背影大喊道:“荷華!小心!”
荷華聞聲轉了頭,而珩纓見着事情敗露來不及收手,咬牙再添了一份力,讓鈴鐺直直地沖向了荷華所站的位置。
蒼朮見着四顆來勢洶洶的鈴鐺直奔荷華而去,剛想出聲提醒,便見着荷華往右挪了一步,輕鬆地閃過了鈴鐺的攻勢。
珩纓看到荷華並沒有被傷到分毫,鐵青着臉,啐了一口,氣得直跺腳。
荷華有些無語,衝著月老喊道:“月老你給我站起來說話!在地上躺着你不嫌丟人…”
只是她還沒將話說完,蒼朮驚呼出聲:“琯兒姐姐!小心!”
那四顆鈴鐺並沒有停下,反而像長了眼睛似的,直直地沖向了琯兒。
荷華本來不打算出手,只是見着潮風無動於衷的樣子,蒼朮又被凍在了河裏無法起身,內心掙扎了半刻,將手上的劍化為一條水柱,打落了四顆鈴鐺后,勾着琯兒的腰,將她提了過來。
琯兒被荷華的勾過來后,站穩了腳跟,怯怯地瞥了一眼潮風,拔下了頭上的步搖,衝著荷華的肩上狠狠地刺去。
荷華剛將她身上的水柱解開,便見着琯兒發了狠,拿着步搖沖她撲來。她眼疾手快地抓了琯兒的手,冷哼一聲,不可置信地反問道:“我好心救你?你卻想殺我?”
琯兒手上吃痛,手上的步搖掉在了腳邊,她被荷華捏得哭出了聲:“我…我是逼不得已!殺了你,潮風就能放過我和儒寅哥哥。你不是想救我嗎?只要你死了,我跟儒寅哥哥就能活下去!”
荷華抓着琯兒的手,看着她哭得梨花帶雨的樣子,嘴裏卻口口聲聲地為了自己,讓她去死。
荷華突然想到了應龍對他說過的話。
不是所有人都有你這樣好的心,也不是所有人都領你的情。
荷華大笑一聲,踩碎腳邊的步搖,握緊了手裏的劍,斂了斂神色。她正想將琯兒丟出去,胸口卻猝不及防地吃了一刀。
荷華僵直了身子,不可置信地看着胸口的匕首,以及拿着匕首的那張哭得梨花帶雨的臉。
蒼朮見着荷華受傷,想要快些出去,便急得直拍身邊的冰。
琯兒的淚水滴在了匕首上,一邊衝著荷華道歉,一邊央求道:“對不起,我也不想!你去死吧,只有你死了,我們才能活下去!”
荷華氣得斷斷續續地道:“我好心,救你,你,你卻殺我?”
語罷,她忍着痛將琯兒推開,又覺得不夠解氣,便握着劍將她打飛了出去。
潮風冷眼看着琯兒被荷華打飛出去,並沒有出手相救,反而眼睜睜地看着她摔在了冰上。
荷華中了一刀,使不上力,這一掌僅僅只是將琯兒打暈了過去,並不會要她的性命。
荷華胸口的血源源不斷地流了出來,腳下的冰染得通紅。她剛想將胸口的匕首拔出,卻見那把匕首化成了水,流進了她的身體。
她有些發愣,暗叫糟糕,退了兩步。
荷華只覺得周身寒冷,像是落入了冰窖,渾身止不住地顫抖。由於疼得實在厲害,她便捂着傷口跌坐在冰面上。
以往打架受傷也沒有像今天這樣,疼都動都動不得。再說了,本來她作為一個上神,不至於被一把匕首傷到,只是那把匕首,有些古怪。
荷華剛想運氣止住胸口上的血,卻被身體裏亂竄的氣,逼得生生吐出了一大口鮮血。
月老看着荷華撐着身子趴在冰面上,有些傻眼,張大了嘴巴說不出話。而那邊的蒼朮紅着眼,使出了吃奶的勁,也沒能脫身。
潮風得逞地笑了笑,揮動着冰下的尾巴,直直刺向了她。
荷華被身下突如其來的尾巴捲起,懸在了百米的空中。潮風的尾巴泛起了紫色的光,緊緊地纏住了她的腰,讓她動彈不得。
眼看着腰上的力道越來越緊,勒得荷華幾乎快喘不過氣來,她來不及掙扎,只覺得腦子裏突然出現了琯兒和潮風的臉。
然而此時,天邊突然劃過了一刻流星。
月老看着流星越來越近,最後落到了天河上,硬生生地將潮風那百尺長的尾巴給斷成了兩截。
潮風突遭斷尾之痛,還來不及慘叫,卻又被流星從身後一擊,在冰面上打出個大窟窿,沉入了河底。
眾人都沒料到局面會突然反轉,硬是愣在了原地,月老湊近了些,眨了眨眼,覺得那顆流星,有那麼幾分面熟。
那玄衣玉冠的冷麵男子,不正是他們那高高在上的天帝嗎?
他穩穩地接住了荷華,抱着她站在冰上,渾身散發著比天河的冰還冷的寒氣。
荷華倒不至於暈過去,她勾住天帝的脖子,剛想從他身上下來,腳卻突然一軟。
好在天帝及時伸手扶了她一把,荷華剛想向他道謝,腦子裏卻突然像是炸開了一般,多出了一段不屬於她的記憶。
荷華扶住頭,看向了昏在地上的琯兒。
像是琯兒的記憶,隨着化成水的匕首,流進了她的身體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