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章 公主出嫁
“咚、咚、咚......”天將破曉,雲暮凝紫,喪龍鐘聲一下一下悠悠回蕩在皇城之中,原太子紀祁和皇二子紀遙意欲謀反、篡位逼宮,終被廢於宗人府以下獄詔,皇四子紀殊攜虎符帶五萬精兵七萬長沅軍護駕,輔佐皇四子登基的沅候和三公主清嫭,一個拜相,一個晉陞長公主。
“成明39年,為鞏固民心,順應天時,皇四子紀殊登基,改國號為鳳陽。”
那一襲長擺青衣輕輕掠過暴雨掃清過的台階,登基階前濃重的血腥氣已散,那金銀簪子鬆鬆斜插着,在微光照耀下太過晃眼,卻更顯得清雅華貴,她喜歡執一把圓扇,舉手投足間皆是風情,眉眼間也是毫不掩飾的清厲,世俗的規矩從來也抵擋不住那禍國紅顏的一抹清笑。
長公主立於金鑾殿前,注視着這座巍峨綺麗的宮殿,夏日已至,宮宴重擺,彷彿又回到了那時祥和安邦的日子。
“家宴”再會,當年玄衣怒馬的少年,今已貴為人皇。
“你怎能私自放走張嶼然!你可知清源有誰?”少年天子青筋爆額,雙目微紅,卻因身上若有若無的清苦香消亡了恐怖氣焰,清嫭淡淡瞧他一眼覺得他這一年羸弱了許多。
她輕蔑一笑,冷然開口“那又如何,反正這又不是我的江山”
天子居高臨下俯瞰她、逼仄感撲面而來“你不要胡鬧”語氣平緩卻不容抗拒。
清嫭看着他不自覺笑出聲來,尖利的笑聲像鷹犬的爪牙劃破人的肌理,他看着她略顯悲涼。
“紀殊,你這麼怕他嗎?難道放嶼然一條生路你這皇位就坐不穩了?那不如別當這個皇帝了”她諷刺的話語埋葬幾分殤情,他口口聲聲不放手,卻放不下這一句皇上。
末了,她才又開口“放過他們,我會自請和親,全了你這萬代清譽”
“好”咬牙切齒一個字,紀殊終是明了她的心思,他的從容不迫也總會被她輕易瓦解,但他從未想過她這樣決絕,在她闖入朝堂,在萬臣面前自清和親的時候,他才徹底認清他們之間不再留有一絲退路。
清晨薄霧,巍峨宮殿,長公主正對鏡細細描眉,身旁是一眾丫鬟婆子,個個手裏端着托盤:鳳冠霞帔、厚重鮮紅的嫁衣全是新嫁娘的飾品。
唯有那一道攤開的賜婚聖旨被她隨意丟在一旁。
她淺淺笑着便已經是魅惑眾生的妖,不自覺擺弄着手中的眉筆、口脂,她凌厲細長的眼尾有些許睥睨眾生的孤傲,以一種透人心涼的聲線問“本宮今日好看嗎?”
一旁的侍女自然畢恭畢敬地恭維着“自然是好看極了,公主不上妝都那樣好看,這一上了妝,就像天上的仙女似的”
她仍然清清冷冷看不出情緒,看着面前準備好的嫁衣,她睥睨一眼那件聖上特意吩咐內務府縫製了五個月的嫁衣:只有窄窄一圈纁色邊緯,緋色鮫紗輕輕垂落衣裳,內里皆是血色彼岸的刺目鮮紅,從腰束垂落的幾絡琉璃環佩精緻非常......
她忽然感到屋裏屋外的大紅喜色刺痛了雙眼,闔眼微憩,卻倏然看見了最初那個零落在外惟靠軍功才可能得到皇帝一眼青睞的皇子,還有被皇帝冷落的小帝姬——那個曾經的自己。
終於,她輕嘆一聲,才緩緩睜開了雙眼。她與他同姓相連,同父所生,同伴同知,共承紅蓮業火,同入阿鼻地獄......
角聲寒,宮闕儼然;君王側,已成雲煙。現已貴為天子的紀殊端坐於主位之上,甚至沒有起身送她一程,他一如既往的威嚴聖光,冷麵冷心,面無表情地俯瞰她於殿下跪拜惜別。
亦如她的驕傲,她也不願多看他一眼,便決絕轉身走向那頂和親的花轎……
鳳陽二年,公主出嫁,去往遙遠的漠北。
臨近金陵城門,長公主以嵌了丹蔻的手輕輕挑開帘子凝視這周遭,她生活了一十九年的地方,良久,又出聲詢問旁邊隨侍陪嫁的嬤嬤“這一路南下,可要途徑碼頭?”
“回公主,是的,我們先到清源渡口,再乘舟西行,方至漠北”
清嫭輕點頭,放下車簾,嘴裏喃喃着“清源”兩個字,念起了那兩位可堪稱“故人”的朋友......
不知,你們是否重逢,過上了我們一直夢寐以求的生活?
“嶼然,沒了清嶼郡主的頭銜,你要替我們過完這段不受拘束的生活”
…………
“紀遙哥哥?紀遙哥哥?紀遙哥哥”少女清脆靈動的呼喚,一聲聲的輕吟和銀鈴般的笑聲,竹林里大霧四起,不見少女的蹤影。紀遙快步追上這個聲音,嘴裏還顫巍巍地喚着“嶼然”
可少女的聲音越來越低沉,直至最後輕輕喚了他一聲“紀遙”便消失不見;
天地輪換,在人潮洶湧的大街上,少女的身影在其間翩翩起舞,她身着楓紅長衫,雙手交疊若蘭花緩緩落下——是那張和清嶼郡主一模一樣的臉!但是很快,她被淹沒在人群里;
場景再次天旋地轉,她身着殷紅嫁衣緩緩向他走來,他眼含熱淚,想要伸手觸摸她的臉頰,但她的長袖衣裳瞬間染上了素白,這白掠過了整個府邸點染了整座京城,雪花紛紛落下,她的棺木出殯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