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九章

李惟肖與言清算是山窮水盡了。言清身上的傷太重，外加天氣熱，傷口化膿，一直高燒不退，一時間又得不到醫治已經有些病入膏肓。李惟肖一介女子除了抱着他什麼都做不了，原來沒有追兵，前方依然是死路一條。“你一直往前走，不出意外的話明晚趕到上次那個村子。”此時的言清稍稍清醒，就開始為李惟肖打算。他解下腰佩，遞給李惟肖，“不能白拿人家的，這個給他們，這些天都沒有我們的消息，公子一定知道我們出事了，你在村子待不了幾天，公子就會找到你的。”李惟肖眼淚簌簌的掉，“那你怎麼辦？”言清無力的笑笑，“再這樣拖下去你也得死，我不會讓你死的。”“你在胡說什麼啊！我們不會死的。”走到這一步，忽然就知道了命數。言清像是認了，抬起手腕，一隻手串映入眼帘，言清看它的眼神竟是那般眷戀。“這是我母親留給我的。”李惟肖知道，言清在很小的時候就變成了孤兒，在被言老將軍領回言府前，過的非常不幸。李惟肖不知道說什麼時，就看到那手串準備被拿下來，她知道，這麼多年了無論何時他都沒有拿下過它。李惟肖慌忙的握住了言清的手，“別這樣，我們總有辦法的。”言清也沒有掙脫她，而是反手將手串放在了李惟肖的手心，“我珍愛了它一輩子，現在託付給你了。”不幸的人要用一生去治癒。此時不遠處有人正在靜靜地觀望着一切。言清為了一隻手串，執念了一輩子，他眼眶紅了。沿街乞討他沒哭過，被人打的遍體鱗傷他沒哭過，和言璞上戰場多次九死一生他沒哭過，而這一次，他沒有忍住。這一生溫暖了他的兩個女人，他都沒有守護好，二十年前是這樣，二十年後依舊如此。言清緩緩垂下眼眸，拉着李惟肖的手沒有鬆開。“就當是施捨給將死之人的最後一點奢望吧，我害怕被拋下，求求你別鬆手。”遠處的人聽的直咂舌，影就不明白了，表心意為什麼如此艱難！只見李惟肖緊緊的抱住他，早已不顧什麼身份地位的懸殊，影狡黠一笑：有戲！此時的李惟肖完全沉浸在即將生離死別的痛苦中，根本沒有意識到前面有人，儘管影在樹上妖嬈的身姿已經暴露的很明顯了。“肖兒，說說話給我聽吧。”言清氣若遊絲，這是他第一次當著她的面叫她閨名。影準備繼續看戲，絲毫沒有出來的打算，就在這時他忽然聽到李惟肖慌亂的呼喊聲。“言清!言清！你醒醒啊！你不要嚇我！”時機到了，影終於像天神一樣降臨在他二人面前。“卑職見過殿下！”李惟肖的反應很合影的心意，又驚又喜！影瞟了言清一眼，轉頭開始和李惟肖嘮嗑。“殿下這一路奔波辛苦了！”“你先......”“殿下沒有受傷吧？”“你能不能先......”“殿下有沒有哪啦不舒服的，卑職幫您看看!”明明看到活奔亂跳和奄奄一息的差別，影就是要先明知故問一番。李惟肖終於爆發了，“你沒看到言清快不行了嗎？！你先給本公主救他！”影還是一副弔兒郎當的樣子，“殿下這是哪裏的話，事事當然要以殿下為先，這皮糙肉厚的傻小子又不值錢，您說是不是？”李惟肖氣的淚如雨下，要不怎麼說言璞身邊的幾個親信，就屬他最賤呢。影跟言璞的時間還要比言清早一點，此外他還有個哥哥叫風，都是言家人。看到李惟肖哭了，他也不敢再造次，畢竟人家是公主，回頭讓言璞知道了又要挨揍。“殿下贖罪，我這就治。”其實言清的傷影心裏有數，就這樣再放兩三天也不會死，習武之人嘛~在影的幫助下，二人順利到達了村落，村中的大娘一看是前不久來過的姑娘，便好好招待下了。言清服了葯睡著了，李惟肖一直守在他身邊。何曾幾時，言清也是這樣守護這她的。影坐在桌前，看到這一幕心中不知是悲還是喜。他截到的密旨是：帶六公主回宮。這個節骨眼上讓李惟肖回去，誰都明白是什麼意思。只可惜了言清那個傻小子，真以為有一天能憑着赫赫戰功娶了六公主。想到這裏不禁嘆了口氣。

十天後，江東的使團帶着江北的贈禮海雀屏風榮耀回朝。大街上人滿為患，人人臉上都洋溢着喜悅，使團們好不得意。海雀屏風剛進宮，趙府就傳來了聖旨。宮內的一個大監手捧一卷金燦燦的黃綾，環顧眾人拂塵一揮，高喊一聲：“聖旨到！趙笠接旨！”趙府上下一百三十四口人惶恐肅穆，跪下高呼：吾皇萬歲萬萬歲！

此時宰相郭子敬佇立於明德宮內，靜靜看着海雀屏風沉默不語。李徽治面色不虞，這塊燙手的山芋竟然沒有一絲波折就送來了江東，不知是福還是禍。“現如今愛卿以為如何？”沉默良久的郭子敬終於出聲，“陛下，這恐怕是個圈套，我們如今已經被迫入局，想獨善其身恐怕是不能了。”郭子敬面色凝重，“這海雀屏風當年流於江北全然是因為莫丹青的緣故，如今過去這麼多年貿然換主必生禍端。陛下定是要拿個主意才行。”李徽治點點頭，他心裏明白，海雀屏風就憑他根本無法駕馭。“那依你之見，該當如何讓啊？”李徽治將這個難題推給了郭子敬，作為江東的文膽，郭子敬在大事的決策上從來沒出過紕漏，這也是李徽治信任他的緣由之一。“依臣之間，以陪嫁之物贈出是再好不過的辦法。這樣既保全了江東的顏面，也給足了大梁氏體面，還能將此物尋個新去處，一舉三得。”一提到大梁氏李徽治稍稍緩和的臉再一次浮上怒氣，區區一個蠻夷小國非要迎娶嫡公主。李徽治招招手，洪培上前一步，“陛下。”“派人找肖兒的事怎麼還沒有音訊？”“回陛下，派去的人不知怎的都沒了消息，老奴已經加派人馬，陛下在等等。”李徽治擺擺手示意洪培退下。他心裏怎能不急？他等得起大梁氏卻等不及，到了如今一步都不能走錯。郭子敬在一旁，心中一緊。都這麼多年過去了，李徽治為達目的不擇手段的本性一點都沒改，無所謂至親，無所謂骨血。

日子一天天的過，陳婧涵和鄭鸞的關係還和從前一樣。只是相比從前，陳婧涵在將軍府硬氣了很多，自從上次皇宮一別，宮內流水一樣的賞賜進了將軍府。陳鳴謙不願妹妹受委屈，竟派出了一支衛隊任憑陳婧涵調遣。江北建國百餘年，就算尊貴為太后，也從未享受過這般待遇，陳鳴謙力排眾議這樣對她，她動容了。有人風光就有人受難，采瀾中招了。按規矩通房要侍奉主君與主母，采瀾自薦枕席后就再也沒有與鄭鸞同房，鄭鸞心中有愧一直住在軍中，這樣府中便只剩下了陳婧涵當家做主，這可苦了采瀾。每日天不亮就要侍奉在側等待陳婧涵洗漱，晚上還要伺候她安置。直到這天，她當著陳婧涵的面嘔吐不止，陳婧涵面色從容。采瀾臉上藏不住的恐慌，很明顯她一早就知道了，只是一直不想讓陳婧涵知道罷了。但陳婧涵的反應不只是讓她喜還是憂。陳婧涵知道她有了身孕后基本沒有什麼反應，只是慢慢走到她面前蹲下來，用手強迫她抬起頭，“讓本公主好好瞧瞧，將軍府的第一個孩子會從個什麼貨色的肚子裏爬出來。”臉上全然譏諷。采瀾以為陳婧涵不知道她已經將懷孕的消息告訴了鄭鸞，以為鄭鸞馬上會回來給她撐腰，卻沒想到陳婧涵早已經讓人盯着她的一舉一動，那封信早就被她的人攔截了下來，就連她懷孕的事，她也是一早就知道了。“這可是將軍府的長子，公主說話小心些，要是被將軍知道了就…”話還沒說完，陳婧涵就響亮的給了她一耳光，看懵了在場的所有人，采瀾被打倒在地上，就連一直陪着她的孫嬤嬤都驚了一下，陳婧涵以前不是這樣的。“長子？就憑你，也配？”到現在為止，采瀾懷孕的事只有她自己的人知道。將軍府被圍的水泄不通。陳婧涵氣焰太過囂張，采瀾再傻也能意識到事情已然不是她在操控，趕忙換了態度，“公主，請公主看在將軍的份兒上就饒了我這次吧。”可服軟並沒有換來陳婧涵的心軟，“你不是剛才還趾高氣昂，怎麼這麼快就妥協了？”采瀾跪在地上不停地求饒，漸漸地顯得有些虛弱。一旁的孫嬤嬤擔心她肚子裏的孩子要是有個閃失，等將軍回來了陳婧涵就說不清楚了，想叫人先扶着采瀾下去再作打算。“殿下，為了一個下人氣壞身子不值當，先叫她下去吧。”說罷便給一旁的女使遞了眼色，女使見狀正要上前，卻被陳婧涵攔了下來。“一個婢子，也妄想能母憑子貴。”說著陳婧涵拍拍手，兩個侍衛押着一名男子走了進來。那男子衣冠不整，面相醜陋。陳婧涵嫌惡的瞪了他一眼，“把這對姦夫淫婦給我困了扔到柴房裏。”孫嬤嬤等人還沒搞清楚狀況，陳婧涵就從袖口裏拿出一封信，“派快馬交給將軍。”所有人頓時明白了。任憑采瀾如何哭着求饒，她都沒有動容，因為她知道這次穩贏。陳鳴謙做局幫她除掉了這個自薦枕席的女人，就算他們有了夫妻之實又如何，就算她肚子裏的孩子是他的又如何，只要她陳婧涵看不慣的人，通通得死。

司夢曉和慕容於三日後抵達大梁國。陳元禕一早就收到消息親自出來迎接。旻傅令的誘惑太大了，一旦掌控，整個中原都將收於他的囊中。“見過二殿下。”陳元禕打量着眼前這個既看不見又站不起來的老者，心中發疑：這樣一個人，如何能掌握旻傅令？“元禕有理了。”陳元禕還是規規矩矩的行禮。司孟曉進入領地，不愧是阿魯特王族，他滿意的點點頭。“得旻傅令者得天下，二殿下，你的考驗才剛剛開始。”

元昭和言璞趁人不注意偷偷把水裏的兩具屍體帶出了宮想仔細檢查一番。亦星辰對此等怪異之事也是百思不得其解，脈象正常。三人一時間陷入僵局，“這彷彿不是病，更像是一種蠱之類的。”元昭觸碰屍體，摸到眉心處的紅點時，並沒有任何異常。言璞把她的手拿開，“別亂碰，當心有毒。”這時亦星辰給元昭使眼色，二人來到一處安靜地，確定言璞沒跟過來亦星辰才開口到：“要不我還是聯繫一下先生吧，興許他有辦法。”事已至此元昭也顧不得那麼多了，同意了亦星辰的提議。二人回到原處，“屍體處理了吧，放在這萬一再給你招來禍事。”亦星辰剛受過傷，她又是個手無縛雞之力的弱女子，萬一那人真的找上門來，恐怕後果會不堪設想。“那後面查案怎麼辦？”言璞：“這屍體是出現在宮裏的，眉心處有紅點的宮人不在少數，過幾天去，還會有的。”元昭聽得後背一陣發寒，這可都是人命啊！言璞手腳麻利的處理了屍體，元昭在一旁想這幾天的蹊蹺事，繞來繞去好像都離不開一個物件，那就是海雀屏風。元昭心裏默念幾遍上面的內容，確保自己還記得。萬一真的跟這東西有關，那她們江北的罪過可就大了。且不說江東會不會發難，身邊這個魔頭言璞就不是個好惹的主。元昭想儘快拜託這個人的糾纏。“你不是快要回去了嗎？還怎麼查？”元昭提醒他這次來任務已經完成該回去了，言璞不上當，“這樣看來任務還不算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