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九章 瀕臨死亡
姬無書此時彷彿陷入了無盡的死循環,在意識迷糊和短暫清醒兩者中返復。
漸漸的,他發現疼痛刺激自己的效果不再顯著,以往一次可以容納自己喘息數十次,而現在的他幾乎要一直咬着自己來保持清醒。
他鬆開了嘴,看着兩隻胳膊上密密麻麻的牙印,許多都深入皮肉,止不住的流血。他慘淡一笑,放棄了堅持,面朝天徹底倒在了地上。
“為什麼,為什麼!天命不公!”他有氣無力的說著,在那一刻,許多記憶如走馬觀花一樣在腦海中重新閃過。
他記得娘親說過,在人臨死前,會回憶起許多過去的事。他閉上了眼,平靜的享受最後的時光。
孩提時代的他,不喜歡自認為滿腹經綸的父親,因為父親喜歡用嚴厲的方式管教他,逼他去讀先賢典籍。每當他看那些書時,心思就會跑去外面,幻想着去追小動物去摘野果,去和同齡的孩子們一同瘋玩。
結果就是被父親進行抽查時,一個知識點都回答不出來,迎接他的就是一頓痛打,每次打完還會要求他面對先祖的塑像跪着。
母親看不下去,但也不敢當面勸說,只會在事後為他揉揉痛的地方,帶他去外邊的飯館吃上一頓或者給他買許多零食以表安慰。
就這樣,他長到了十五歲。在東酈國,這個年紀就能開始參加由東酈國歷史上的帝王制定的考試了。
考試有三,需要按照順序參加,按東酈國地域單位劃分,從小到大,每次參加考試需間隔兩年。
通過次數越多越能受到人們的尊敬,在東酈國還有着“萬般皆下品唯有讀書高”的名句,以此能夠看出人們對考取功名的熱衷程度有多高了。
他的父親自然想要他去參加考取功名,好讓家人們跟着沾光,以及為了實現自己未完成的心愿。
姬無書對此一點興趣都提不起,面對那繁瑣冗雜的文章更是抵觸。無奈他父親態度強硬,非要他踏上這條自己曾經未完成的路。
在這大背景下,父子矛盾就像那遇火的秋草,一觸即發,沒有任何迴旋餘地。
至今他仍記得父子矛盾時,他父親歇斯底里的怒吼。
“我,我們一家人,都只是為了你好!”
“責之深愛之切!”
“為什麼你就不能體諒我呢?!”
“你是我的孩子,我讓你去考取功名又不是害你!”
“你為什麼聽不進去我的話!”
...
妹妹那張熟悉的臉再次浮現,他感到十分愧疚。葯也沒能帶回,自己卻要命喪此地,他不敢想像如果妹妹知道後會有多麼傷心。
他不甘心,想要回去,想要帶着能治好妹妹的葯回去。他費力地睜開眼,想要逃離這裏,想要活下去。就在整個人站起身子時,眼前一白,咚的一聲又倒在了地上。
許久許久,他依舊躺在地上。
沒人察覺到倒地不起的少年,因為大家都像是石化了一般,眼睛中只有那把血紅的劍。
天空中的雲漸漸不在聚攏,出現的不是太陽,而是一輪血月。
此時,小劍不停的晃動,越發劇烈。大片的月光在半空中彙集成一束,朝着小劍的劍鋒灌注進去。
小劍接觸到月光后便不在晃動,靜靜的被老者握住。
從劍柄再到劍身,開始重新變回原本的顏色。
就在只剩劍身上短短的一截時,小劍開始劇烈晃動,劍身出現幾道血紅的裂紋,一聲清脆的迸裂聲,劍身碎成幾段,隨着殘餘的力量四處飛濺。
其中一塊朝着倒地不起的姬無書飛去。
“呼!”姬無書大口喘着粗氣。整個人像是從水中爬起,渾身全被汗水濕透。
他驚訝地發現,眼前的黑衣老者依舊握着那把沾滿鮮血的小劍,並沒有其他變化。傷口還在流着血,老者拿起小劍割斷了面前緞帶,現場爆發出熱烈的歡呼聲,各種禮炮爆炸的聲音,一切都是那麼的喜慶。
他不太明白,先前那真實的瀕臨死亡的感受是多麼真實,當時自己為了保持清醒,將手臂咬得皮開肉綻。他摸了摸手臂,手臂雖然沒有任何傷口,但是那股疼痛卻還在。
現在的他依然和其他的幾名勇士並排站着,也沒有倒地不起。大家都在慶祝中,似乎什麼都沒有發生。
黑衣老者割斷緞帶后也就示意着行船禮進入末尾了,經過現場主持者的一番致謝后,會場中的大部分客人開始逐漸離開。
最後只剩下數十人,清一色都是族長或是位高權重之人,有趣的是,城主和謀士李墨山都在其中。
一群人站在姬無書一行人面前,有的在和他人竊竊私語,有的在打量七人。
率先打破氣氛的是一位身着白色馬褂留着長髮長須的老者,他直勾勾地盯着李管事道:“你們李族什麼時候派了人?那晚我可沒見到此人!”
此人說話聲音十分尖銳刻薄,短短數十字,已經將矛頭指向李管事。
“李城主,對慶典感受如何?”李管事沒有回答,而是側過身子對着李嶼笑道。
城主笑得有些僵硬,內心罵道:“好你個李沭,拿我當擋箭牌是吧。”眼見大家都看着自己,艱難地開口道:“七族舉辦的行船禮讓我大開眼界,哪怕是帝王之家都難以比擬。”
李管事原名李沭,其弟藥師原名李沂。因為兩人在其下的藥房分別擔任管事藥師一職,所以許多人都會將姓氏放在前面,後面加上職位,以此來稱呼二人。
“我替大家謝謝城主。”李沭呵呵一笑道。
除了剛才出言針對李沭的老者以外,其他人面帶笑意向城主點頭致意。
見剛才針對自己的老者如此情形,又接着道:“錢族族長有何高見?覺得李城主說的話有不妥的地方,不如說出來,我想李城主肯定不會介意的。”
城主一下子臉就綠了,連忙擺手。
關於這次慶典,他雖然受到了黑衣老者的邀請,也明白其在七族中的地位。但是鑒於他是一介外人,尚且不知道其他人對自己的態度,貿然前往可能會發生一些難以預料的事,就準備委婉拒絕。
結果李沭的弟弟,也就是藥師李沂突然到訪,之後城主便改變了注意。
現在又搞這一出,城主已經開始不知所措了。
隨着李沭話音剛落,白褂老者將手中正在盤玩的核桃猛地摔在地面,怒道:“姓李的,今天你必須給我解釋清楚,不然就是與我錢族對立!”
不少人被這白褂老者這一行為嚇了一跳,作俑者李沭依舊滿臉笑意,什麼都沒說。
“別傷了和氣,一家人沒必要窩裏鬥。”
循着聲音望去,之前用小劍割斷緞帶的黑衣老者朝着他們走來。
“趙族長,是李沭不遵守規矩在先!”白褂老者率先開口道。
白褂老者看上去遠比身着黑衣的趙族長要蒼老,可是依舊擺出一副恭敬的態度。
其他人看見趙族長后,都不約而同地向其行禮。也包括姬無書一行人,有了前車之鑒,這次倒是姬無書反應的最快。
趙族長走到人群的中央,接着道:“此事我允許了,誰替誰參加,無可厚非。”
“可是...”白褂老者顯然不甘心。
“你是在質疑我嗎?”趙族長出言打斷,臉色一沉道。
白褂老者臉上陰晴不定,最終沒有再反駁。
趙族長面對着眾人,臉上看不出任何感情,道:“這次行船禮舉行的非常順利,我想大概也是最後一屆了。”
“無論各位有着什麼樣的小心思,我不感興趣也不想知道。”
“我只看重這最後一次的探島,我希望能夠順利進行。”
“結束后,你們愛怎麼斗就怎麼斗,我不會參與。”
趙族長平靜地面對眾人敘說著,不緊不慢。
說完后,趙族長看着眾人,就只看着。
有人手心冒汗,有人脊背發涼,有人若有深思,但都沒有人接過前者的話茬,現場一片安靜。
姬無書在一旁看得驚心動魄。他小時候經常看武俠小說,其中有不少男主都是因為家族內鬥,導致自身流離失所。雖然他們跟自己無親無故,但是家族內鬥活生生的出現在他面前,甚至還有些小激動。
在他胡思亂想時,趙族長以及走到他們面前,伸出手依次拍了拍他們的肩膀,對其露出鼓勵的神色。
到姬無書這裏,他硬着頭皮看向趙族長,趙族長依舊拍了拍他的肩膀,與其他人不同的是他的手並沒有立刻收回去,而是搭在了姬無書的肩膀上。
頓時姬無書的心提到了嗓子眼,汗毛豎起,一旁的手緊緊抓住衣角。
然而過了一會,趙族長就將手收了回去,並對着他點了點頭。
現場如果姬無書此刻是最緊張的,那麼李管事李沭就是第二。
李沭根本沒和趙族長產生過私下的交集,如果算上那件事,他和趙族長只會有恩怨。
在趙族長將手搭在姬無書的肩膀上時,他的手也在顫抖。
那一晚,他早早地買通一名通過選拔且身高外形與姬無書相似的少年。他知道那名少年喜歡上了外族女子,無奈的是家人不成全。在規矩森嚴的家族中,得不到父母允許的婚姻即是異端,如果被發現私下仍在繼續保持關係,會被族規處置。
少年單薄的身軀無法撼動一個存在千年之久的家族,但又不想失去他。
他想到了參加這次航行,得到豐厚的報酬,就能脫離家族,帶着她前往別國,好好生活下去。
李沭給了少年遠多於報酬的錢,以及兩張假名真人的照身帖,供他們前往別國,條件是將這次機會贈予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