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四章 劍心
“看樣子不像裝腔作勢啊。”坐下有人小聲嘀咕道。
“哼，匹夫之勇罷了，一個蠻子一個匹夫，飛騎總督府不足成事。”有一文人插嘴道，士子出身的他最看不慣這種功高蓋主之輩。
“嘿，站出來算不得什麼，待會要是一合都沒撐過就被打趴了那更丟人。”那人身邊一位男子也是端起酒杯輕聲道。
座席之上，窸窸窣窣譏笑聲的聲音紛至沓來，彷彿三言兩語之間就將易長風定性成一位暴虎馮河的草包紈絝。
“嘖嘖，看起來大家對你都不是很看好啊。”袁卜看着從座席上走下來的易長風，臉上洋溢着藏不住的微笑。
“誰知道呢？”易長風攤了攤手，“我也不知道這些人為什麼對總督府有這麼大的怨氣，因為總督府給了他們這麼些年的和平？簡直可笑。”
“可惜了飛騎總督大人這些年打拚出來的名頭。”袁卜笑道。
“你就以為你吃定我了？”易長風站在他面前，摩挲着面頰懶洋洋的說道。
“裝神弄鬼。”袁卜雙眼眯成一條縫，與此同時演武鎮台之上火光大作，袁卜順勢一拳揮出。
“一招解決你，喝。”
霎時間，八印實力展現無遺。
“嘖嘖，真是個急性子。”易長風搖了搖頭，腳尖輕點連退三步化去了這股拳風。
“你就只會躲么？”袁卜沉聲，“我看你這次往哪躲。”
“六合拳意，六合。”
只見袁卜一連轟出六拳，六道拳風獵獵作響，宛如猛虎一般直奔易長風而去。
“好小子，這下盤紮實程度，是個練武的苗子。”一拳師看后眼神中精光閃爍。
所謂內行看門道，這幾拳下去，下盤紋絲不動，一看就是夏練三伏冬練三九的汗水喂出來的。
“阿狸翻牆。”易長風本身也沒正經學過什麼身法，他只得拿上輩子練的來湊合。
阿狸翻牆，技如其名，一如山野之中的花貓一般，只見他幾番閃躲之下竟將那撲面而來的拳風盡數躲避。
這下再蠢得人也能看出不對勁了，躲開第一拳還能靠運氣，但這六拳之下依舊遊刃有餘，就不是運氣二字可以概括的了。
“這小子身法好生詭異。”王座上古天擎略微思忖，最終只得搖了搖頭疑問的看向易大通。
“老易，這麼藏着掖着有意思么？”古天擎一腦門黑線，這臭小子藏的這些年裏滿天下人人都說飛騎總督嫡長子是個鬥雞養鳥的紈絝，三人成虎之下說得連他這個親叔叔都信了，結果這他釀叫手無縛雞之力？
“這可不是我讓他藏着的。”易大通輕聲嘟囔。
別說皇上了，他心裏也是驚濤駭浪啊，雖然前些天聽婉兒說過這臭小子有些不對勁，但是他也敢多想。
誰知道在他眼皮子底下藏了這麼大一個拙，早知道場上這人可是袁卜啊。
雖然自己和袁老頭不對付，但是這幾年袁卜聲名鵲起，鋒芒畢露到散修第一人的稱號實至名歸，所以縱有萬般不願他也不得不承認袁老頭這孫子着實是有些天分的。
乖乖個龍地龍，這還是自己那個不着調的兒子么？
不過他也不是尋常人不管心裏有如何的疑問，面上還是表現的無喜無悲，彷彿本該如此一般。
“一味地閃躲，可說明不了什麼。”袁野開口膈應一句。
古天擎搖了搖頭，雖說只是身法，但這能說明的可太多了。魂印期沒有武魂承載魂力，所以內斂之下很難判斷出一個武者的實力，但是根據這幾步身法所泄露的氣息來看至少是八印武者。
這臭小子，不動聲色的修到了八塊魂印，還任憑流言蜚語順水推舟把自己包裝成一個廢物，這般心性讓人心驚。
他哪裏知道，易長風真就是這半個月修出來的。話說回來若是真知道了這個，那很難不被打擊的發瘋。
“藏拙了。”袁卜眸中精光閃爍，不再輕視對手。
“你也打累了，不妨換我來試試。”易長風看他招式用老，當下冷哼一聲。
“劍指。”易長風一指點出，身影如鬼魅一般原地消失，再度顯現時已然出現在袁卜身前。
這是他前世悟劍時陰差陽錯之下悟出的一指。指鋒如劍鋒，陡然發難之下，令人防不勝防。
“什麼？”袁卜雙眸陡然睜大，這麼迅疾的速度，後者實力顯然遠超他預料。
猝不及防之間，指鋒已至身前，袁卜身體本能的迅速後撤，可惜剎那間的猶豫已經給足了劍指攻擊的時間。
易長風食指鋒芒輕輕按在後者右臂之上。
“啵”護身魂力眨眼間便是土崩瓦解。
袁卜暴退到安全範圍內，才敢看了看右臂之上深可見骨的傷口，當下面色便是陰沉起來。
“挂彩了。”座上有人先從吃驚中恢復過來開口道。
“這小子，藏了這麼些年。”另外幾人回過味來面色皆是不太好看。
他們先前無人看好易長風，只當這是一場鬧劇來攻擊飛騎總督府，可現在的結果無疑是狠狠地抽了這些人的嘴巴。
“嘖嘖，你反應不錯。”易長風挑眉稱讚一句，這倒不是虛情假意，自己這一指上輩子連大師兄在猝不及防之下都着過道。但這傢伙竟然能憑藉本能躲開，這散修第一人的名分，也不全是水啊。
可這話在袁卜耳中卻格外的刺耳，他先前只當易長風是一隻隨手碾死的臭蟲，除了總督世子的身份有些唬人，其他的不足為慮。
現在這隻臭蟲僅僅一指便讓他掛了彩，而後還要頗為意外的表示自己竟然能躲過他一指。
殺人誅心！
可惡至極！
“小看你了。”他眼瞼低垂，用左手化出魂力覆蓋在傷口之上，使傷口迅速癒合。
“御劍術。”袁卜低頭輕聲道。
“唰唰唰。”幾聲破空聲下，一道道利劍從他身體中飛出。
利劍盤旋在他周身，宛如眾星捧月般順從。
“這是我相府不傳之秘。”袁卜隨意揮手將肩膀那柄青鋒召至身前，“我原本以為不用拿出來的，畢竟過幾天就是大醮會選了，這等手段是留給那這傢伙的。”
“但是，你真是有些門道啊。”他嘆了一口氣。
易長風面色如常，目光凜冽防範着後者突如其來的攻擊，此刻他氣息如龍，八印實力在這時暴露無遺。
“你可真該死啊。”袁卜搖了搖頭，冷眼望着後者陡然爆發出的魂力氣息有些遺憾，旋即不再言語。
“八印，不是說他不能修行的么？”鎮台之外有人驚嘆道，旋即他咬牙切齒道：“這傢伙一隻在藏拙？”
眾人像看傻子一樣看着他，怎麼滴，大哥您才發現啊。
“袁卜，我無意和你作對，但你又何必處處糾纏。”易長風嘆了口氣。
“無意與我作對？”袁卜目光陰沉，他是相府之子，從小到大他都是一人之下萬人之上的存在。
但是自從飛騎總督遷入京都之後一切都變了，正是眼前這個少年的出現，讓他的地位不再耀眼，這傢伙看似雲淡風輕卻處處與自己過不去，自己欺負同窗他要管，教訓手下他要管，甚至連喜歡的女孩他都要強。
現在他假惺惺的沒和自己作對，豈有此理，真是該死！
袁卜怒極反笑，叱吒一聲：“御劍術，巽風殺！”
一聲喝下，只見他身旁的的劍氣挽起道道疾風，疾風合併之下有龍捲之型，那龍捲剛一形成便在大地上切割出一道道毫無規則的劍痕，它嗚咽着怒吼着，彷彿要擇人而噬。
“不可救藥。”望着鋪天蓋地襲來的龍捲劍氣，易長風目色一凝。
“你以為只有你會用劍？”易長風一聲輕笑，從手腕上掏出一柄細長的寶劍。
寶劍入手易長風心中感慨萬千，這是他在這個世界上的第一戰，也是正式恢復自己劍修的一戰，這一戰對他來說意義不凡。
背負着前世今生對劍的執着，這一戰，他不能輸！
“斫峰。”他挽了一個劍花，毫無花哨的一劍探出。
沒有華麗的劍招，沒有浩大的聲勢，有的只是那一劍，那隨心而出，隨意而為的一劍。
這一劍，天人合一！
“這小子，難道靠手中這柄破劍也想破了相府的御劍術？”
“糊塗啊，這柄劍連靈寶都算不上，一柄普通的長劍硬撼地階高品武學，這小子命不想要了？”
“堂堂飛騎總督府世子，就用這柄破劍？”
桌上之人皆是瞠目結舌，無他，易長風手中的劍一如他輕飄飄探出的劍招一般，毫無花哨，普通的不能再普通了。
“這幫蠢材，還在計較一招一器上的得失，這分明是劍道之境中的劍心境，有此劍心，一念之下萬物皆是劍。劍心不破，劍招便無堅不摧。”王座之旁，一位公公模樣的人用僅有古天擎能聽到的聲音嘆氣道。
古天擎聞言眼神凝重，他本身就是武學宗師，眼光自然不是旁人能比的，可就連他也看不穿這一劍。
“易長風，你想死我就成全你，天魂術！”袁卜眼中殺意森然，看着直奔劍氣龍捲而來的對手，他一拳轟在自己胸膛之上，鮮血夾雜着斑駁的魂力噴洒在龍捲之上，令得本就兇悍的龍捲染上一抹嗜殺的凶光。
“豎子，爾敢！”易大通怎能看不出這小輩的殺意，當場一拍座椅站起身來，奔騰魂力直撲鎮台而去。
“易兄，聖上還在，何必如此動怒。”袁野也是起身，腳下魂力翻湧將後者擋在身前。
“匹夫，我兒若是有損失，你萬死莫贖。”易大通暴喝道：“滾開！”
“我相信袁卜自有分寸，若真是失手了我相府自會賠償，再說這小輩之間的爭鬥你插一手算什麼事，怎麼莫不是你飛騎總督府比試不能輸么？”聽得此話袁野老臉抖了抖，但還是沒有退步。
結合上次易長風遇刺來看，很難不讓人懷疑這場挑釁是早有預謀，目的就是將他格殺在此。
“袁卿，這事過了。”古天擎淡淡開口道。一場比試而已，卻動用了精血魂力，說出去多少有些不光彩了。
“老易，你也收收脾氣，那小子沒那麼容易出事，放心吧。”
鎮台之中，狂風嗚咽，彷彿天地大勢一般讓人望而生畏，易長風一人一劍逆風而行在塵土飛揚的壓迫之下，那樸實無華的劍招宛如螢火之於皓月般微不足道。
可正是這微不足道的螢火之光里，卻暗藏着皓月也無法相比的一份堅定。
一份他和他的劍將征服一切的堅定。
兩人劍招已然交手，易長風的胸膛被龍捲劃出道道猙獰的血痕。
“破。”他不管不顧，雙唇微啟。
於是言出法隨那龍捲便破了。
“怎麼可能，怎麼可能。”局勢變化之快令袁卜尚未反應過來，他呆若木雞的看着在那個男人面前不堪一擊的浩大龍捲喃喃道：“這不可能，這不可能，我不信。”
“奴劍術，我身化劍！”
“袁卜，住手！”袁野此刻方才知道什麼叫搬石砸腳，所早知如此還不如讓易大通將比試打斷。
此刻，龍捲破碎，黑色的邪氣自袁卜天門湧出，一瞬間便將其層層包裹，而後後者的面龐開始呈現出一抹不健康的紅潮，雙目之中儘是黑氣已然沒有半分清明可言。
“奴劍術，那是什麼東西？不是御劍術么。”鎮台外有人發問。
“據傳遠古蜀山有一禁術名為奴劍，其劍招像極了正統御劍術，但與之不同的是御劍術修劍客本源之正氣，奴劍則奪旁人之劍心，因此此術極遭劍修憎惡，蜀山便是亡於此術。”坐堂之上有人嘆道。
“方才我便疑惑，若只是御劍那又如何不見一劍，對付李玉說沒有出劍的必要可以解釋，但如世子殿下此般實力再度藏劍已為不智了。原來如此，原來如此，相府真是好大的野心啊。”
聞言在座各位劍修皆是神色難堪，看向袁野的目光之中皆有憤恨。
“奴劍。”易長風臉色徹底冷了下來，垃圾還真是不分地方，這般腌臢手段說是有取死之道毫不為過。
易長風持劍傲立於袁卜之上，後者猙獰的目光彷彿要擇人而噬。
“給我死。”袁卜暴喝一聲，一柄黑劍自他天靈中突然探出，黑劍之上黑色的詭異之氣涌動。
易長風眼神微凜，看此劍的劍柄和劍配這正是襄垣大師為其子李蘇煅築的靈寶，而如今卻出現在袁卜手中，那麼個中緣由，易長風一眼便知。
“可惜，即便是這般旁門左道你都尚未學精，你的天賦還真是慘不忍睹。但更可惜的是你遇到了我。”易長風搖了搖頭，他前世下山兩次皆是為剿殺奴劍邪修而去。
若是其他增強修為的手段他可能需要廢上一番手腳，但這奴劍術嘛，專業對口。
易長風不再猶豫，手中長劍斬出萬千劍花，像絲線一般將袁卜捆住，後者想要掙脫卻不料如何使勁都是徒然。
“我有一顆劍道之心，一口萬劍之氣，我為劍之身，劍為我之意。你們的怨氣有我來討還，消散吧。”
易長風嘴裏念念有詞，純白色的劍氣在這一刻閃爍着青光，將袁卜身上的黑色邪氣盡數化解。那柄黑劍彷彿也是聽到召喚一般，主動的散去了一身的黑氣。
這一刻，彷彿傳來一聲少年郎的清朗笑聲。
“多謝了，同修。”
“走好。”易長風朝着聲音傳來的方向微微屈身，他知道那便是那個曾經想要行俠仗義的劍客在最後關頭的劍心。
平凡，卻透露着堅定的劍心。
寧折不屈的劍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