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回 失軍心陳王遇害,受苦刑秦相見誅

第七回 失軍心陳王遇害,受苦刑秦相見誅

卻說這陳涉王於陳縣后,諸郡多劫其長官,宣其罪狀,殺之以應陳涉。於是陳涉乃以吳廣為假王,督諸將以西擊滎陽,又令陳人武臣、張耳、陳余進兵趙地,令汝陰鄧宗取九江郡。當此之時,楚兵數千人為聚者不可勝數。

陳王之將有一人名叫葛嬰,乃符離人。彼時未曾至陳,獨率部往略九江。行至東城,遇着楚裔襄疆,一見如故,竟不待陳勝命,擅立襄疆為楚王。后得知陳涉已王於陳縣,號曰:“張楚王”,不能復立襄疆。

會陳涉命其將兵還陳,葛嬰恐懼,竟殺死襄疆,持其首還。陳王聞其立楚王事,大怒,及嬰至,即傳嬰見,數責其罪而斬之。左右推出,一刀二段。時葛嬰已悔,罪不至死。眾見嬰慘死,未免寒心。陳王勝尚以為令出法行,別無他慮,乃又令魏人周市北徇魏地,授周文以將軍印,令其西而擊秦。

周文者,陳縣之賢人也,自幼讀兵書,乃進兵攻取,無往不前,固遣使至陳再三告捷。陳王喜出望外,遂輕秦室,不復設備。博士孔鮒乃諫曰:“臣聞兵法有言‘不恃敵而不可攻,但恃我不可攻’,今大王恃敵不攻,倘逢敵人驟至,豈可當乎?”陳王不肯從。

且說這日有一人至陳縣,指扣宮門道:“吾欲見涉。”守闕者因縛之,問下才知其為陳王佣耕時故人,卻仍不肯為其通報。及陳王出,客乃當道呼陳涉。陳王聞之,乃召見,載與俱歸。入宮,見殿屋雄偉壯觀,客又驚又喜,乃曰:“夥頤,涉之為王沉沉者!”原來楚人謂多為夥,後世所謂“夥涉為王”乃由此之始也。

后客從入宮中益縱,常與人道陳王佣耕時故事。或說陳王道:“客愚無知,顓妄言,輕大王之威!”陳王乃將客斬之。於是陳王故舊皆寒心,又因葛嬰之故,漸漸散去,竟無復親陳王者矣!

武臣聞之,亦不欲效於陳王,到邯鄲,乃自立為趙王,以陳余為大將軍,張耳、召騷為左右丞相,遣韓廣撫慰燕地。不意韓廣剛至燕地,即得燕人愛戴,遂立為燕王。當此之時,四方攻城占者不可勝數。

周市北至狄地,狄人田儋殺狄令,自立為齊王,以齊反擊周市。市軍乃散,還至魏地,欲立魏之後人寧陵君咎為魏王。時咎在陳縣,不得至魏。魏人乃欲立周市為魏王,周市不肯,陳王乃立寧陵君咎為魏王,遣之國,以周市為國相。大秦本起於六國,時始皇所一天下竟又欲復為六國相爭之勢焉!

二世二年冬,陳涉所遣周文等將西至咸陽,兵數十萬。二世大驚,與群臣謀曰:“奈何?”少府章邯曰:“盜已至,今發諸郡縣兵已來不及。酈山囚徒眾多,請赦之,授兵以擊之。”二世乃大赦天下,使章邯為將。

章邯素有才,簡其丁壯,作為前驅,自居中間調度,老弱遣充后隊,管與輜重。又諭眾人道:“有進無退,進則重賞,退則斬之!”卒徒本不畏死,皆欲得賞賜,聞言乃盛力殺出,突入周文營中。周文自東至西未遇大敵,總說秦兵無用,不意章邯大軍潮湧而至,一時招架不住,只得後退。秦兵得了便宜愈加勇武,殺得周軍七零八落,東奔西散,逃出函谷關去了。

周文出關後退至曹陽,復為章邯所追,不得不收其眾與之再戰。誰知軍心已散,連戰連敗,復走澠池。章邯不肯罷休,率眾追之。時左右已盡,周文無可奈何,乃拔劍自刎。章邯遣使奏捷,二世更命長史司馬欣,都尉董翳,領兵萬人出助章邯,囑邯進擊群盜,不必還朝。

時吳廣率眾取滎陽,不得下。將軍田臧等相與謀曰:“周文已破矣,秦師早晚將至,吾圍滎陽,不能克,秦兵來,必大敗。不如少留兵,足以圍滎陽,悉精兵迎秦軍。今假王吳廣無禮,不知兵事,不能與謀!”因詐稱陳王命斬吳廣,獻其首於陳王。陳王使使者賜田臧楚國令尹印,以為上將。田臧乃使其將李歸等圍守滎陽,自以精兵西迎秦軍於敖倉,后田、李二人皆戰死,士卒大敗。

且說章邯解滎陽圍后又復分兵攻郯,逐去守將鄧說,自引兵進擊許城。許城守將伍徐,亦戰敗逃還,與鄧說同至陳縣,拜見陳王。陳王查訊兩人敗狀,情跡不同,伍徐寡不敵眾,尚可原諒,獨鄧說不戰即逃,有瀆職守,因命將他綁出,置諸死刑。

所謂“兵敗如山倒”,僅二月,章邯連破吳廣、鄧說、伍徐、張賀,因圍陳。陳王遂命上柱國蔡賜引兵御章邯軍,令武平君畔出使監郯下軍。時陵縣秦嘉,銍縣董絰,符離縣朱雞石,取慮縣鄭布,徐縣丁疾等,各糾集鄉中子弟,攻東海郡,屯兵郯下。

武平君畔奉使至郯,欲借楚將名目招撫各軍。秦嘉不肯受命,乃自立為大司馬,且遍告軍吏道:“武平君尚是少年,不曉兵事,我等豈得受其節制?”說罷即率軍吏攻畔,畔麾下只數百人,怎能敵過秦嘉,乃為其殺。

上柱國蔡賜,與章邯軍交戰一場,也大敗虧輸,為邯所殺。邯因長驅至陳,陳境西偏,有楚將張賀駐守,賀聞秦軍殺到,飛報陳王,請速濟師。陳王至此才幡然醒悟,急忙調集將吏,呼令出援。時諸將已為寒心,竟無人效命,於是陳王倉皇失措,只好領親卒千人逃之夭夭。

時眾已行至汝陰,有一馭手庄賈於路中略為遲緩,便為陳王厲聲辱罵。庄賈心中甚怨,馳至下城父,遂止不入,自與從吏附耳密談。陳王焦急之甚,連呼數聲。庄賈竟顧而怒視陳王,因系劍於手,首隨劍落!

可憐陳王起兵六月,竟為一馭手斬之二段!庄賈不顧陳王屍首,急去陳縣,草降書以投秦營。誰知陳王故侍呂臣得“蒼頭軍”,乃於新陽起兵攻陳,拔之,殺庄賈,復以陳為楚都。後人有詞《賀新郎》嘆陳勝曰:

夢醉凌煙閣。舊江山,亂鴻聲里,幾家城郭?遙想當年行壟上,壯語王侯同樂。皆笑我、尋常燕雀!敢是天公憐宿志,借風雲、好展英雄略。阻大澤,雨交惡。

紅書魚腹施帷幄。厲聲呼、男兒七尺,豈填溝壑!旗木森然驚塵起,削竹權為矛槊。鞭指處、悄移狼柞。輸也功名一夢,冢骨寒、掊土酬英魄。千古事,錯還錯。

卻說這李斯遭趙高之害入獄后,心中恐懼,又以其重爵祿,自負於辯,復有大功於秦,誠無反心,乃上書自辯,冀二世悟而赦之,其略曰:

“罪臣斯言:臣為丞相治民,三十餘年矣。逮秦地之陝隘。先王之時秦地不過千里,兵數十萬。臣盡薄材,謹奉法令,陰行謀臣,資之金玉,使遊說諸侯,陰脩甲兵,飾政教,官鬥士,尊功臣,盛其爵祿,故終以脅韓弱魏,破燕、趙,夷齊、楚,卒兼六國,虜其王,立秦為天子。罪一矣。地不廣,又北逐胡、貉,南定百越,以見秦之彊。罪二矣。尊大臣,盛其爵位,以固其親。罪三矣。立社稷,脩宗廟,以明主之賢。罪四矣。更剋畫,平斗斛度量文章,布之天下,以樹秦之名。罪五矣。治馳道,興游觀,以見主之得意。罪六矣。緩刑罰,薄賦斂,以遂主得眾之心,萬民戴主,死而不忘。罪七矣。若斯之為臣者,罪足以死固久矣。上幸盡其能力,乃得至今,原陛下察之!”

書上,趙高使獄吏棄去不奏,冷笑道:“囚安得上書!”於是趙高遣其客十餘人詐為御史、謁者、侍中,更往問罪李斯。此數人得高命立就獄中見李斯,只見李斯面色蒼白,衣發凌亂,俱無前為丞相之神氣。原來這李斯在獄中坐觀其家收系牢獄,不由肝腸寸斷。又幻言帝欲放之,乃終日茶飯不思,成了這副模樣。

見李斯,眾門客乃大喝曰:“李斯!吾等乃帝所遣。今有何話,當速言之!”只見李斯伏地呼曰:“陛下誠冤李斯也!李斯乃為趙高所陷!”為首者不待李斯言畢,乃指示左右曰:“打!”左右衝上,拳腳相加,斯立倒地呻吟。又謂李斯曰:“有罪無罪?”李斯強忍痛道:“李斯之無罪也!”言畢,左右又衝上,拳腳毆之。李斯痛倒於地,復不能言。

如此連作,每言天子遣使以核之,李斯但呼冤,即遭毒打。三日,復來數使者。為首者彎腰試探道:“李丞相?”李斯坐而愀然曰:“仆知之!吾實有罪,方行乎?”問曰:“那遣李由與陳勝輩反賊?”

李斯瞑目木然曰:“得無乃言乎?吾聞扶蘇之起,使李由為之觀……”首與旁人易眼色,乃還報趙高,高即白鬍亥,可請下獄驗矣。於是二世使人驗斯之口,斯以為猶若於前,終不敢復言,辭服其罪狀。二世因大喜,謂趙高曰:“若無郎中令,朕幾為丞相謀也!”於是乃拜趙高為中丞相,事無大小,輒決於高,具斯五刑,論腰斬於咸陽市。

是日陰雲密佈,煙塵滾滾,日月無光。黔首聚於鬧市觀丞相受刑。李斯與其親及門客數百人被押之刑台。會天降大雨,雷聲陣陣,李斯乃大哭曰:“嗚呼!無道之人,安能為之計策!昔者桀殺關龍逢,紂殺王子比干,吳王夫差殺伍子胥。此三臣者,豈不忠哉?然不免於死,雖盡忠而死,唯惜其所忠非人。今吾智雖不及此三人,而二世暴虐過桀、紂、夫差;吾以盡忠死亦可矣!二世誅其兄弟而自立,又害忠賢,任賤者築阿房以稅天下。非吾不諫,實不聽吾也。夫明主飲食必有節制,車馬器具必有常數,宮室用度,頒令政策,增用而不便於民者皆禁之,故能長久。今二世逆人之暴,不顧人之害,殺忠臣不計其數;大起宮室,重賦天下之民,不愛其財:此三者行后,天下皆為不從。今反國之人半矣,而二世未悟,仍用趙高佐,我必見盜入咸陽,為麋鹿游耳!”

時李斯次子亦於其後,又顧謂次子曰:“吾欲與汝復牽黃狗俱出上蔡東門獵逐狡兔,又怎可得也!”遂父子對泣,見誅三族。自李斯首落咸陽,大秦已失其鹿。孰能料到,李斯親為之制未隨秦滅而為漢所滅,至唐、宋、元、明、清仍為所用,乃延用二千餘年也!始皇帝所謂“萬世之業”者竟成“百世皆行秦政”。嗟夫!然則百年、千年乃至於萬年之後事,又孰能料之!後人亦有詩嘆李斯曰:

楚國小吏志鴻鵠,誓言爭做糧倉鼠。

遠交近攻顯睿智,文韜武略展宏圖。

謀篡矯詔罪千古,腰斬棄市夷三族。

東門黃犬逐狡兔,水草叢生主人無。

且說項籍引三百輕騎,先渡淮河,去聯絡各地誌士,拓其合仗。說服桓楚后遂至沛城,欲聯沛公。至沛城宿逆旅,見一馬繫於旅前,身玄長壯,識為匹良駒,甚愛。時馬兒方低頭入食,覺有人看,仰首乃見項籍,於是昂首驚嘶,如與應之。項籍近之,詳看其馬,愈喜,欲以手撫之。

時一女子出而食馬,見項籍,乃高聲呼曰:“勿碰它!這馬有怒,小心傷汝!”項羽顧而視之,立呆於原地。只見女子布衣荊釵,不能修飾,卻有清俗難象,眉間透出英氣,使人一窺難忘。這正是:

英雄誰不愛好馬,到底難過美人關!

不知項籍能否得此馬,與女子又將如何,且聽下文分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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楚漢演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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