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章 陳教授之死
已經將近十二點,除了路燈外,益州醫科大學校園幾乎全部熄燈,只有解剖教學樓一樓的一間解剖實驗室內,燈光仍舊通明。
因為益州醫科大學附屬醫院頭頸外科主任陳思儒教授還獨自一人在自己的御用位置上用手術電鑽解剖一塊顱骨。平時,為了避免切割電鑽給其他實驗人員造成影響,陳思儒把自己的解剖位置放在了這個角落,所以也就成了他的專用位置。
他今晚主要解剖的部位是顱骨中的顳骨。
這種電鑽又稱切削器,由電力驅動。一個像鋼筆一樣大小的手柄帶着前面球形的小轉頭飛速旋轉,用來打磨骨頭,特別是頭面部的顱骨。
電鑽的嗡嗡聲突然停止,他自言自語道:“居然有變異,又要讓我晚點下班了!”
解剖標本就像走路,如果遇到一條自己不熟悉的路當然要多花點時間。
這個標本的解剖變異在陳思儒那精湛的技藝面前絲毫不影響下一步工作。所以電鑽嗡嗡聲再次響起。
窗外花園中的一陣冷風捲起一陣樹葉的沙沙聲,同時也帶過來了沉悶的一聲“不許動,不許叫,否則我一箭要了你的命!”
埋頭苦幹的陳思儒怔了一下,嚇得手上的電鑽砸在了桌面上。這位性情溫和的教授居然遭到生命威脅,這一出還真的是讓他萬萬沒有想到,也是第一次遇到,所以他顯得緊張至極。
他緩緩向左邊看去,只見左手邊窗口一簇冒着寒光的箭頭已經穿過窗戶的防盜網伸了進來。
箭頭後面那漆黑的蒙面身影和冒着寒光的箭頭把他嚇得不寒而慄,硬生生咽下了準備的呼救聲,心想到若不是大樓裏面的監控,那黑衣人早就衝進來把箭頭插進自己的心臟了。
驚恐的陳思儒只得呆坐着顫顫巍巍地低聲問道:“你是誰?想幹什麼?”
“很好,不要動,不要叫,老實回答我的問題才能救你自己一命!”看見陳思儒一動不動后,射手低沉地問道:“把曜石交出來!”
“你說的什麼,我聽不懂!”陳思儒側耳彷彿聽不見一樣。
雖然沒有答案,但射手沒有生氣,反而眼神裏面流露出了些許得意。他的語氣變得不慌不忙,“那我再說一遍,曜石在哪裏!你和你的朋友欺騙了大家!它本來該消失的!”
“他居然知道曜石,他怎麼會知道呢?”陳思儒內心很是疑惑,只好繼續說道:“我真的不知道你說得什麼!”
“明明知道,卻不說。曜石不能屬於你我任何人!把曜石給我,不然它會害了你的!”
聽完這些,陳思儒內心一緊,他狡辯着:“你找錯人了吧!”
那射手聽到這話,有點生氣,默默說了句,“果然是老頑固,自討苦吃!”
剛剛只是搭在弦上的鋁製箭身在射手食指無無名指的夾持下慢慢地往後退,複合弓的輪軸開始慢慢地轉動。
雖然對方站在夜幕下穿着黑色衣服,但陳思儒還是看到射手逐漸外展的右手臂輪廓,他似乎都聽到那輪軸轉動的摩擦聲,他的雙手開始顫抖。“也許他真的會一箭射過來,我得給他一個答案!”想到這裏,他嘴巴立刻動了起來。
“花溪工行59號保險柜,密鑰在我身上,馬上給你!”陳思儒就像臨死前獲得大赦聖旨一樣,很快說完了這句話,緊張而又恍惚地看了一眼射手,又微微低頭,好像在聽后發落。
箭身立刻停止後退,輪軸瞬間靜止。
射手的眼睛轉了一圈,卻低沉地說道:“我了解曜石,所以你最好說出一個讓我信服的答案。再給你一次機會,如果讓我不滿意,我一箭射穿你的左手臂,粉碎你的肱骨!我覺得對於你來說,失去左手比失去生命更痛苦吧!”說完,他挑釁地看着陳思儒。
也許是陳思儒恍惚的眼神讓射手起了疑心,他耷拉着的頭不敢看射手一眼。
看見陳思儒不為所動,射手輕輕哼了一聲,開始拉弓,輪軸再次轉了起來。弓弦收緊的聲音似乎傳到了陳思儒的耳朵裏面。
這個答案並不讓射手滿意。
陳思儒絕望地看向箭頭,因為他可不想失去他的左手或者讓他的左手受傷。在頭頸外科,大部分手術需要內窺鏡將人體曲徑通幽的腔隙深部手術區域投射到顯示屏,這些區域是肉眼或者顯微鏡無法直接看到的地方。而內窺鏡都是由主刀醫生的左手持握,丟了左手,相當於丟失了眼睛。況且,明天的學術會議自己還要現場演示解剖,自己受傷怎麼行。
但曜石的秘密也堅決不能說出,那是好友的生命所系,也是臨終所託,不可背叛。而且這個秘密現在一旦公開,尚且還不知是好是壞。
而眼前的境遇就是自己不說出曜石,黑衣人恐怕要讓自己痛苦一番,關鍵是在這黑衣人面前自己還不能胡說。而且剛剛他說到肱骨,普通人可不會說這個詞語。這人是同行,怪不得他有所了解曜石,剛剛說的那些有的沒的和曜石都沾邊,而且他似乎對自己也很有了解,他居然知道左手對於自己來說很重要。
在這個“專業人士”面前,得有一個說服射手的答案。
想到這些,在這兩難的時刻,陳思儒多年來心頭的那個答案涌到嘴邊。
謊言穿上真實的外衣才能讓人相信!
“2005,1110,056!”陳思儒間斷地說出了這一段數字。
周圍的空氣好像凝固了一樣,所以聲音傳播得很清晰。
陳思儒說完似乎被抽空了身體一樣,弱弱地嘆了一口氣。
聽到這串數字,射手立刻把眼神收了回來,不再看着陳思儒,他在琢磨這一串數字。
雖說對這串數字不熟悉,但射手從陳思儒讀出來的停頓點中瞬間領悟了。的確,這串數字的含義才在情理之中,這串數字說明了曜石的具體位置,而且簡直不要太詳細了,這似乎才是曜石該有的氣質!
“算你識相!”射手的語氣高興中帶着狠勁。
聽到射手這樣子說,陳思儒懸着的心立刻放了下來,看來這個答案讓對方滿意,自己可以逃過一劫。
剛說完話,射手的眼神突然變得凌厲,他猛然拉滿弓,瞄準,一箭射出,直中陳思儒的左手臂,箭尾一根長線還拴在弓上。
陳思儒剛剛放下的心卻被這陣劇痛揪起來,“你說話不算話!”他痛苦地向窗外低吼道。右手立刻按住箭頭周圍的肉,希望緩解一下疼痛,但他有沒有勇氣去拔出那箭頭。
射手看了一眼他痛苦的樣子,又全然不顧他的疼痛,一把扯回箭頭。
一痛未完,又是一陣劇痛。
陳思儒的左手臂血如泉涌,他用右手立刻按住了傷口,憤怒看着窗外。
只聽見射手說道:“找到曜石的是今晚的第一個任務,廢掉你的左手是第二個任務!”說完,一個轉身消失在黑夜中。
射手今晚的任務完成。
雖然自己受了傷,但幸好沒有暴露曜石真正的位置。陳思儒努力壓着自己左手臂上的傷口,他想呼救,但是他知道現在整棟大樓只有他一人,所以只有自己解決,他開始在工作枱上尋找有沒有紗布和繃帶來止血和綁紮傷口。
但他逐漸發現右手指縫仍舊有血流出,左手的白大褂被血染,左手指不斷有血液滴落下去,傷口的血液絲毫沒有凝固的趨勢,血液經過的手掌居然沒有居然都沒有血痂形成。一鬆開手,傷口的開始血更加汩汩往外流。
“怎麼血液不凝固,我的凝血功能沒有問題呀?”陳思儒的直覺告訴自己有點不對勁,他只好忍着疼痛起身準備離開實驗室。
萬萬沒想到這一起身,雙腳卻無力氣支撐,立刻摔在了地面上,飛翹的腳還把手術電鑽和那塊顱骨一併拉到了地上。他感覺到自己的鼻孔下面人中穴附近有點熱乎乎的,輕輕轉頭在右手臂上蹭了一下,是鼻出血。
這一摔,趴在地面上的他意識都開始模糊起來。
陳思儒逐漸覺得自己喉嚨有個東西一樣,舌頭變得厚腫起來,活動開始不利索了。他想翻身,但是一動呼吸就急促,四肢是那麼笨重而無力。
肌肉鬆弛,舌肌麻痹,喉頭水腫,凝血異常。就現在自己的癥狀,陳思儒當即給自己做出了診斷——中毒。看來剛剛那一箭不簡單。
什麼毒?箭毒?蛇毒?人工合成毒?自己需要進一步檢查才能明確。
他奮力準備朝那實驗室門爬去,掛在門背後的那件上衣口袋裏面就是手機。
他迫切需要急救。
他用力地往前爬了一點,但喉嚨裏面猶如沸水一樣呼呼大作,感覺心臟都快蹦出了身體。平時短短的幾米此時突然變得如此的遙遠,而視野則開始變得模糊起來。
這一動,血液循環加快,毒素播散得更快,也許自己還沒有爬到手機那裏就一命嗚呼了,況且現在自己因為全身骨骼肌的痙攣也爬不動了。
以自己的臨床經驗判斷,以現在毒素的擴散速度,自己絕對會在五到十分鐘內出因為窒息、心衰、內出血而死。即使自己拿到手機,聯繫到急診科,等醫生們到的時候自己肯定已經冰涼了。
看來那射手不僅僅是要自己的一條手臂,還想要自己的這條老命,今天自己是必死無疑了。
可自己死後,曜石的秘密將會徹底消失。難道生命和曜石都在此時此地終結嗎?
生命垂危之際,他決定把這個秘密傳遞下去,交給自己目前最信賴的人。
得想個辦法把曜石的秘密傳遞給那個信賴的人。而且必須是保密的,不能讓外人知道,只能讓那個人知道,因為曜石已經被人盯上了,剛剛那黑衣人絕非善類,萬一落入他這種人手中,醫學界豈不是又一場腥風血雨。
但是現在用手機已經無望,他絕望地看向身邊,虛弱的他靈機一動,手指慢慢地把電鑽拉了過來。
他得抓緊餘下生命的每一名秒鐘。
藉著最後的力氣,陳思儒右手拇指食指握住電鑽在地面上篆刻了起來,雖然此時自己很無力,但是他還是努力控制着手指,保持着平穩。在模糊的視野中,他刻完最後一筆後任由電鑽倒在地上,右手蓋住了剛剛電鑽篆刻的地方。
實驗室瞬間安靜下來,陳思儒的身體抽動了兩下。
陳思儒身體上血液還在流動,填滿了剛剛他篆刻的印記,一幅完整的紅色印記顯現出來。
窗外的月光仍舊昏暗,外面也重新寧靜。
一位國內頂尖的頭頸外科專家就此殞命,陳思儒自己都萬萬沒想到自己會這樣死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