田納西篇Chapter 1: 隱秘
chapter1:hide(隱秘)
1998年3月。春,陽光充沛,這是一個好天氣。
一架白色福特由西往東歪歪扭扭地行駛在tennessee(田納西)州首府nashville(納什維爾)郊外的道路上。
我目光獃滯地捏著方向盤,漫無目的地只管往前開。車廂內煙霧瀰漫,空氣中混合著煙味,汗味以及汽油味。女友christine(克莉絲汀)抱着兩歲女兒cathrine(嘉芙蓮)此刻,正倒卧在後車座上,呼呼大睡。她開了一夜的車,現在已精疲力盡,發冷的披薩擱在一旁,幾乎未動。我今天的工作,則是隨便找個落腳處,住上一夜,至於之後怎樣,我不知道,應該去哪裏?我也完全沒有目的地。
幾天前,我在堪薩斯發現被幾輛加州牌照的車盯梢,及有六個陌生人在我臨時打工的醫療設備廠詢問一些古怪的問題,我便知道,離開的時間到了。我不能被加州人發現並且找到,他們從三藩市一路跟蹤咬尾,現在已經進入了第四個月。這些人的身份是什麼?可能是追緝我的警察,也可能是黑幫人員,總之,他們是誰並不太重要,重要的是他們對我而言,只能帶來災禍,或許因此將要了我的小命。
我由北加州來。
在這之前的大半年裏,從保釋候審、初審聽證、證據聽證,正式提審,持續打了九場官司。與其說是我在打官司,倒不如說是自己隸屬的公司在利用我打這場官司。
那麼我又是誰?請容我細細道來。
我名喚霍利斯曼。林銳,曾經是高級別的casino,過去一度是這家公司里十二名可以拿美洲賭協在冊登錄會員證明的casinoer.我每天過著花天酒地、放縱且毫不節制的生活,然而,這一切在1997年終結了,原因是,我被公司的死敵,另一家公司物色相中,強行要求我加盟跳槽。而受到這種禮炮加死亡威脅邀請的casino不止我一個,還有其餘的五名同行。他們害怕自己的未卜運命,以及貪圖高出原薪資一倍有餘的報價,無一例外跑去這家賭場開工。所有人里唯有我一人,始終也不願答應這件送到眼前的美事。
我之所以不肯屈從與對方公司,並非因我所在公司是什麼良善場所。我的老闆卡洛斯不是善類,他有着相當惡劣的犯案記錄,並且他本人,是西海岸一帶著名的黑手黨頭目。但是carlos對我而言,有別於一般的老闆,或許是他與我均來自坎帕尼亞的緣故,所以在工作期間,他特別優待於我,並且對我有時會向他提出的一些無理要求,也竭盡所能地滿足。舉個例子吧,譬如我的好友林之衡,過去也是這家公司的員工,但在幾年前受到刺激突然失蹤,成為了黑戶口,之後他為獲取身份混在外州與當地黑女人假結婚,遭這個貪得無厭的惡女不斷敲詐勒索,最終忍無可忍將人打成重傷又輾轉回來三藩市。
林之衡回家的那天,我態度相當冷淡,與他失去聯繫一年多,我有了自己的生活。他悻悻離去自己找地暫棲。望着他在街燈倒映下孤單細長的黑影逐漸消失在路的盡頭,另一件飄飛的東西填補了眼前的缺憾。
那是一隻不知誰扎的紙飛機,正在亂風中沒有目標地滑翔,猛然間,我意識到,這不就是林之衡嗎?如果此刻我也像別人那般對他不管不顧,那就與畜生區別無異了。跟着我狂奔下樓,在上灣區的高速路引道前找到了他,再度迎回了失去的老友。
約莫一周后,樓里來了兩個警員,詢問我知不知道一個叫亨利林的人,這人是否設法聯繫過你等等一系列問題,並拿出幾張滿臉血污淤青的女人照片說明犯案經過,我才知道他在華盛頓州闖下大禍了。那天我拒絕配合,以什麼都不知道打發走了倆警員。在另一個老友的家裏招來許多人,也包括林之衡,讓眾人開始設法使腦該怎麼應付這局面。附近的老黑們認為首要是得找個去處,人肯定不能繼續待在附近一帶,隨後是找個不用查身份的工作,總之先安頓下來再說其他。
隔天我向carlos求助,並且以自己辭職為要挾,儘管他摔杯子咆哮着讓我滾,到了下一周,他卻頂著董事局極大責難,再次接納了這個中國人為僱員,並安排他回之前的散席。
所以,因這份非比尋常的關係,我暗自將carlos視為教父,將brucecantresgroup(布魯斯坎切集團)當作自己的家。
”一個本性良善的人,他看不慣你,時常與你發生矛盾,令你心裏覺得特別不爽,但還原本質,他還是一個本性良善的人;而一個本質惡劣的人,卻因為與你投契,視你如己出,處處優待你幫襯着你,但他的本性,仍舊是惡劣的。”
這是carlos對我說過的第一句話,他雖是黑道起家,但有着起碼的道義與人性,而我無論如何也不肯在公司被強敵裡外夾攻之際拋棄他轉投他處,這便是生性所致。也因為此,給我帶來了一系列的滅頂之災。
我現存的朋友,不是玩失蹤就是逃跑。兩年前即1996年的聖誕夜,在賭場地下車庫新買的車前,林之衡見我煩心便要求他來開車,打算去住所談談今後打算,種種磨難讓他對前途不抱幻想,而我眼見也無法繼續混下去,林之衡便建議我辭職往美東去發展。
要麼離開這個城市,要麼就別想再見到日出。對方公司很吝惜地只給我十天時間作出應答,而那天過午夜零點正是第十天,懵懂的我怎麼也沒料到,他們會真的言出必行。林之衡倒在駕駛盤上凄慘死去,他被別人誤以為是我,遠距離打爆了腦袋。我流着淚,大聲呼救,但是他的屍體在慢慢冰冷,
林之衡死了。
carlos得知這件事大約是當天凌晨2點,他將我鐵桶一般地保護起來,因為他突然發現,這可能將會是自己擺脫所有麻煩的一個契機,並且在第二天報了案,而我之後被作為重要證人不斷出庭指證。甚至,他為了更好地保護我,將我從澳洲剛到美國的女友chris和她女兒也接來公司,騰出了休息室,派出四名私人保鏢,不分晝夜的看着我。
每當我抬頭看見chris憂鬱美麗的臉,及背着我淌下的淚水,就心如刀絞。從認識她到如今,我所有的記憶里都是在不停給她增添麻煩與帶給她深深的失望。這次她不遠萬里,與自己家庭決裂后帶著出世僅半年的女兒從達爾文跑來尋我,我就連一天也沒有給予她安全及富足的生活保障,呈現在我們面前的就只有支離破碎和災禍降臨。甚至連家都回不了,所有東西還需要靠保鏢們替我去取回。
遙遙無期的官司開始了,carlos告誡我,這類官司通常需要打幾年,除非出現奇跡,他並不期待可以告翻對方公司老闆,但起碼可以遏制住那人懷着仇恨不間斷地打擊報復他。作為當事人的我,並不關心這些爛事的輸贏,我的目的就一個,一定要讓兇手繩之以法,告慰我在天國的亡友。出事後,公司給林之衡家裏發去死亡通知書,我不知道林的父母會怎麼想,他們甚至都不知道自己的兒子死得那麼慘,因家庭條件不濟也無法赴美參加葬禮。我寫給他們的信件里杜撰是出車禍,除了僅剩下的一個女兒,他們永遠失去了家裏的長子,這個即便在死前兩天還由我代寄明信片回上海老家石門二路的兒子----林之衡。
漫漫無期的官司開始了。
對方公司果然神通廣大,他們甚至還請來了華府兩個曾參與修改法案的名牌律師來打這場關係到太多人的官司,幾番較量下來,情況反而對我越來越不利,我因庇護曾經在北部犯案的林,收容及哄騙過來調查的警察,而遭到指控。而該案的兩名雇傭殺手(主凶:平克頓,副手:尤京)因閉路電視記錄大意曝光被拘捕,到庭后見證據確鑿難以抵賴,便一概不承認有背後指使這件事,一口咬定是私人仇怨。半年後我才知道,有人暗中開給他們相當優渥的交換條件。總之,官司打得一團糟,我們這一方始終證據不足,情況陷於稠塘。然而我並不同他人那麼絕望,因為我知道還有最後一張底牌,終於,這個機會來到了,我決定自己辯護,拋開律師,由我從小以來就相當超人的演說才能,為官司贏取最後的桂冠。
我在法庭上脫去外衣,將自己傷痕纍纍的脊背呈現在陪審團面前,將那天在對方公司被他們一個董事和幾名打手毆打的事及我暗地裏錄下的錄音筆提供給了法庭,音頻里十分清楚地顯示出對方的確在事發前曾經威脅過我,陪審團被震驚了,但法官認為偷偷錄音違反憲法並難以當作證據。幾個月下來,在我所不知道的外界策劃活動施壓,兩名殺手之間莫名其妙產生了分裂,在關鍵性的中審庭上改口,最後的判決如下:主要案犯平克頓與尤金被證明一級謀殺罪名成立,分別量刑48年和42年;對方公司經理涉嫌雇傭,策劃等罪名成立,被判入獄八年。而在獲知這個振奮人心的消息同時,我也被警察拘捕了,遭指控窩藏疑犯,涉嫌誤導警員等等罪名,同時被起訴。庭審律師珍妮花告知我,若是控訴成立的話,我有可能會被判一年零六個月的刑期,按加州聯邦服刑6/8時間計算也就是坐八個月牢,除非對方撤訴。在提堂審訊期間,我被暫時關押在警署的小單元號里四十八小時。
在滿是醉漢呢喃和他們隨處便溺散發的臭味中,我睡了九個月以來最熟的一個好覺,腦海里出現了一個最佳結局,我如同古時的英雄般,對死敵刺下復仇之劍。天光大亮,我滿懷榮譽感地醒來,也不害怕那些整晚瞪着我的暴徒,只是獨自歪着嘴冷笑。
把我取保的還是carlos,他和我的女友默不作聲地坐在車裏,臉色鐵青。在行駛過程中,carlos抽著味道難聞的雪茄,對我說他感激我為他所作的一切,眼前最大的威脅消除了,而我的情況,正變得越來越危險起來。無論我最後是入獄還是其他,總之對方公司已將我視作第一消滅對象,我的未來是死路一條。所以他將我保釋的目的,是希望我以迅雷不及掩耳的動作,趕快逃跑,隨便去哪裏,總之,絕不要讓對方公司找到或者是讓警察抓獲押回來。為此,他打幾天前已開始做起準備工作。
從那天起,我有了個新名字,mike.young(麥克楊)。
“生,或者死,自己做出選擇吧!林銳,我很抱歉!”
“我想好了。”
“你是什麼打算?”
“亡命天涯,我選擇跑路!”
於是,我坐上了林之衡唯一的遺產,白色福特車(因他人從來沒有見過也不知道他有這架車),漫無目的地開始鼠竄,逃亡在北美大地上。
離開的那天清晨,一輪巨大且美麗絕倫的太陽正在初升,望着這輪太陽,我在心中暗暗對自己說,總有一天,我一定會回來,再度擁抱屬於三藩市的日出。而這輪太陽在此後的人生里,成為了一個裏程碑式的轉折點,及多年之後,變成了我公司的logo,這是后話。
就這樣,我在警察的通緝和殺手的追蹤下,向東部闖蕩而去。
我伸手關掉正在播放中的nirvana經典樂曲comeasyouare,掐掉雪茄,將車調頭,開往我之前見到的一個位於橋下加油站旁破破爛爛的旅社。聽了整整一天的迷幻搖滾和呼吸著渾濁的車廂空氣,感覺自己都要吐了。我匆匆喚醒熟睡的chris,將孩子小心翼翼地抱起,走進了這家德式酒吧旅館。房錢相當便宜,我無法登記,改由chris去辦理,自己則抱着寶寶先走上了3樓。
這倒霉的一天終於他媽的結束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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