Chapter 138:返金線
Chapter138:GoldNet(返金線)
二十分鐘前,被啃掉腦袋的狄奧多雷,追擊着小拽女一路跑去地下暗河中下游,本以為牝馬所為能給眾人爭取到彌足珍貴的時間,卻在回首間,他騎着高頭大馬倒懸在山包洞頂跋扈而來。不僅如此,他走來的路徑是眾人背面的水銀心瓣飛檐,此行此舉,打亂了一切。我只得咬緊牙關,挾持前雷音瓮女魔之餘威,想與他盤盤道。
起初一切尚好,雙邊關係也正在和諧展開。豈料暗世界倖存者和群賊潰兵,也在同一時刻出現在濕泥地間,老妖瞬間失去自控。狄奧多雷不知所謂何物,高度神經反射外加迅捷如閃電,打一交手我便知差距之劇,不是靠耍幾套魔術拋個媚眼能輕易對付過去的。就這樣我騎着制勢拚命逃竄,他則一心銳意猛追,趁着老妖與沿途群賊糾纏,我再度繞回廢棄廠區,放跑了累得口吐白沫的牝馬,卻被某人一把拖入骨肽赤甲。
狄奧多雷那瘦削且高大的身影,已陰慘慘地出現在了破廠封牆前。他明顯預感到了危險,停駐下腳步,打破衣爛衫中掏出個古怪圓球,端在手中挲摩,似乎若有所思。
“就這麼稀稀拉拉幾枚返生鈴,到底奏不奏效啊?”我輕推了一把博爾頓,壓低聲調抱怨:“我能做的頂多到這一步,哪怕沒在末裔葬地失身,也鬥不過那隻萬淵鬼。”
“若繼續延循老一套才是在找死,這是個糅合與創新的時代,正是雷音瓮大戰教懂了我們這些。擺在眼前的看似黑渦局,其實卻是赫彼奈戰吼。”老賊用指尖繞了個圈,沉吟道:“我共設下十三處音窐,能共振出比黑渦強上百倍的散唱,只要冒然進來,必然中招!”
“等等,這些是露娜的獻計?若真如此我擔心會出紕漏。起先我們將他定義為半妖,但這傢伙體內涌動的並非黃醬,因此他是什麼或許該另外定義了!”
“獻計?就憑你和她?你倆能辨出什麼來?”博爾頓看都不看我手上沾染的白垢,只是一味冷笑,問:“好吧,我知道這很傷自尊,但我的神奇女孩,你覺得他是什麼?”
“正因我不知底細,所有才有顧慮,難道你已將他的底細摸透了?”
“摸透談不上,但大致還能區分一二,不論那隻東西是否為半妖,他已擁有了大家夢寐已求的大科獸突!”他握着枯爪,缺門牙的嘴裏發出一聲感嘆:“因此包括蟊賊在內,眾人皆不是對手,只有落荒而逃的命。多麼強橫哪,這就是天下人為何要爭奪獸突的原因。”
“那就是獸突的含義?”我回想起之前躲在鍋爐背後的揣測,不由暗暗吃驚,喃喃自語起來:“難道我又理解錯了?黃金屋已死的大腦袋,其實仍是被他幹掉的?”
“這些事短時間內釐不清的,入侵陰宅光目前已知的,就不止兩、三批人,但打腦袋破竅而出的另有他人,與之無關。”博爾頓並不正面回答,面色暗沉下來,他死死盯着遠處的老妖,道:“我真正在考慮的,是要如何除去他?以及除去后又待如何。”
說話間,狄奧多雷忽然拔出拉多克的雀尾,朝着頭頂射擊。只聽得“蓬、蓬”數聲,那些返生鈴外加搪瓷茶杯如雨珠般鋪灑墜地,發出連串此起彼伏的碎音!萬淵鬼不僅看破端倪,還故意舉槍擊破,其用意很明顯,就是在嘲笑我們那些都是雕蟲小技。他很清楚自己面對的是什麼,只因其本身就是擅長喜克索斯印痕與通技的呂庫古家族精英!
“完了,怎麼偏偏沒將這點考慮在內呢?”見老妖輕鬆化解黑渦局,我心頭一凜,暗自叫苦。這傢伙生前可是連天方夜譚般的古蠻腸葬都端掉的勇士,區區世界之子的陷阱,又豈能奈何得了他?不論是實戰經驗還是妖法理論,人家都是權威級的。
我終於明白自己面對的,是個怎樣可怕的對手。之前只道狄奧多雷的特長是迅捷,其實那只是獸突的冰山一角。獸突者,字面而言就是獲取了所有猛禽狂獸的基因優勢,同時他又深諳各種異端邪說,對在場的所有人而言,都是高出不止幾個檔次的前輩!這個道理,正如同你想用二戰榴彈炮打敗超高音速制導導彈,企圖挾制並剷除他,根本是痴人說夢!
“若如此,豈不是藏身的偽裝也會被他識破?”我忙看向身旁的小屁孩,低聲叫道:“現在該怎麼辦?他已破了黑渦局,正朝着咱們過來!一旦被揪出,掉腦袋是分分鐘的事!”
“理論上,骨肽赤甲是所有半妖的盲界,起碼書籍上是這般記載的,但不照準。”博爾頓也是驚得大氣不敢出,他氣急敗壞地捂住我的嘴,道:“此時此刻,你我哪都去不了,只要一動就會被看破,真掉腦袋也是命格。我們與那隻萬淵鬼唯有對抗下去,這不是氣勢根本就是在賭命!只要他再向前十米,不,八米也成,就看今天是不是黃道吉日了!”
狄奧多雷散步般閑走在廢廠區內,不時抬手射擊,將目視範圍內的返生鈴一一擊落。這傢伙果真十分謹慎,他不停發出低沉獠吼,用聲波去探查周圍,只要感覺到不妥便開槍。就這樣距離越來越近,我甚至能看清黑蓬亂髮下陰鷲的細長眼,整顆心倒懸起來!
恰在此時,附近傳來機括聲,鋸齒刀片如閃電般從斜刺擊出,碉樓的某個角有人見情勢危及,管不住手指率先發難。但這豈能奈何得了他?即使萬淵鬼絲毫不躲也如隔靴撓癢。但妖物就是妖物,他不似人類那麼冷靜,剛被刺激就一蹦八丈高,生生躍上了樓頂。哪知破樓經曆日久天長外加建材古舊,早已朽爛不堪,落地時他踩破發脆明窗,立即塌陷進去。當他把持住平衡,危樓里的射手老馬早吱哇怪叫,逃得不知蹤影。
“誒?原來他對這座冶鍊廠也很陌生了?似乎是頭一迴轉來,那就有戲了。”
“這座破廠究竟冶鍊的是什麼?”見博爾頓長出一口氣,我環顧四周,問。
“大山之心,山銅!與我們的夜風一樣,都不是行星的原始物產,它們是來自天外的飛隕。”博爾頓所謂的飛隕具有多層含義,一種是指被隕石撞地球帶來的珍稀金屬元素,還有一種是地外生命體帶到地球上的貴金屬。它有多種名稱,譬如秘銀、金銅等,常出現在奇幻小說中。但在2014年有家海底打撈公司在地中海找到艏古羅馬時期的商貿船遺骸,從中發掘出七千克的合金,研調下來正是傳說中的山銅,因此它是真實存在的。老賊抬頭看了看萬淵鬼的位置,笑了:“繼續去追啊,只要再前進兩米,弦匏笙簧樂聲響起,咱們就贏了!”
雖然我不知他在樂什麼,也不知所謂赫彼奈戰吼又是怎麼回事。只見老妖急急竄上房頂,正欲去追瘦子,很快被其他方向Alex的點射所困擾。當轉過腦袋時,底下又發出露娜驚天動地的獠吼,顯得神志不清。他突然用雙臂護住肩脖,將身子蜷曲成團開始飛竄,就這樣,一下子躍出了五米,跨過了小屁孩設計的中線!
“所以哪,姜還是老的辣,你與那隻劣畜尚分不出雌雄,我卻輕鬆解決了!”
小“老漢”忙不迭地開始自我吹噓,我卻聽得十分好笑。我與狄奧多雷還需要分嗎?只需並肩站着,一個是狂獸般血氣方剛的猛男,一個是溫婉如水的美女,本就是雌雄分明。但不論怎麼說,博爾頓確有兩把刷子,這點不容置疑。我剛想順着他的意發表幾句,忽見小屁孩蹙緊眉關,佈滿血絲的眼珠幾乎衝出眼眶!
“這?”還未來得及發問,我只感覺耳道深處傳來陣陣海浪拍擊暗礁的沉悶,由沉寂到唱響,再由唱響到嘹亮,直至最後鼓點般刺激耳膜!雖曾有經歷,但它不是嚎靈的怪叫,也不似單純的轟鳴,當到達沸點后又上升到更高沸點,且無止無休!這種洪鐘般的巨響,嚎靈、密音、破塵霹靂、以及猅都成了小兒科,我感覺渾身每一寸骨肉都即將被震碎撕裂,最終雙眼一黑,腦袋無力地耷拉到胸前,陷入了茫茫黑暗。
為什麼原本對付半妖的音窐反倒能轟暈設局的人?這點我是百思不得其解。這麼做豈不是在作繭自縛?那時的博爾頓不能解,面罩蟊賊們也不能解。總之在震天懾地的狂轟濫炸下,整片濕泥地的人們全都應聲倒下,無一倖免。直到很久之後,再一次見到小屁孩時,他才給出自我揣摩的答案。那便是萬淵鬼在觸及中線前已有發現,見避無可避便索性將自身魂器盪空,空留出一具皮囊來承受,同時做出內音反彈。
因此他將自己所受的煎熬像喪鐘般盪響傳播,並覆蓋了整片區域,最終造成包括自己在內的全部生物都癱瘓昏厥,其用心實為險惡可誅!
然而音窐畢竟是為萬淵鬼量身打造的,他受傷害程度遠高於尋常生物,當我從混沌中爬起,已過去了很久。抓過博爾頓的手腕看錶,時間已是清晨七點一刻,遼闊陰蜮間橫倒着疲累不堪的倖存者,所有面罩蟊賊逃得一個不剩。對他們而言計劃受挫還要對付強敵,繼續待着根本是在犯傻,至於人質早沒了利用價值,遂成廁紙該扔就扔。
至於這個赫彼奈戰吼是套怎樣的原理?博爾頓是這麼解釋的。音窐原則上無法成為困住半妖的利器,它只能作為輔助安插在其他蠻音類的妖法中。但這個名稱都是臨時暫取的邪陣,噁心就噁心在,不論萬淵鬼主動還是被動,只要破除黑渦局便促生音窐成型。因此打踏入破廠封牆時,狄奧多雷已經中招。
他被迫盪空魂器採取雜音反射,目的是不被震碎,黑渦局只能困住半妖,但赫彼奈卻能將他粉身碎骨,兩者是完全不同的妖術。小屁孩也是急中生智,在其他流派里抄了作業。
當尤比西奧灰頭土臉地從某個破樓背後站起,拳王點了遍人頭,曾經氣吞山河的一百人,現如今只剩下十五個。但真實數據是十四人,我偏要算成十五個,缺失的那個正是稻草男孩,無人見他陣亡也無人見他生還,只能歸屬在失蹤名單里。
“他肯定纏鬥過萬淵鬼,我分明見到鯨刺釘在老妖的肩頭,你們怎好說他死了?”我朝着飛檐方向欲哭無淚,剛想返身去找,卻被魂鐮一把拖住。他指了指廢廠的大罩爐要我去看,笨重的鐵疙瘩破了個豁口,正不停傳來一種古怪喉音,那正是狄奧多雷藏身之處。雖然他就這麼四平八穩地躲着,但眾人皆已喪膽,不敢前去窺探。我匆匆掃了幾眼,見這東西將自己包裹在一個厚厚的肉囊里,倒垂在爐頂,不知是生還是死,總之在沉睡。
“趁着那東西還未復蘇,跑是上策!”尤比西奧揮了揮手,示意眾人立即脫身。拳王哪管我跪地哭號,一把扛起就跑。博爾頓給眾人都上天琴鬥草,放亮了罩子,讓大夥不要脫隊,沿着地下河走。他說按照腸葬構造,此地屬於迴腸,群眾們需緊盯水流,才能抵達地葬的闌門位置。只有熬到那一刻,大家才談得上真正獲得安全。
“半妖也好,萬淵鬼也好,它們只能永世在地底徘徊,見不得光也過不了隧眼,因此不到洞口大家還不能掉以輕心。”見博爾頓七十高齡被折騰得羸弱不堪,我將他扶上制勢,老賊打了幾分鐘瞌睡,這才來了些精神,與奔跑中的矮男人對上了眼。
兩人相互交換了幾個實質問題,隨後談到被蟊賊挾持後為何不反抗,魂鐮是這麼回答的。自打我們一干人等消失在修羅之松背後的臭潭前,他們拚命搜找也沒結果,故此判斷可能已身遭不測。隨後不久蟊賊們打仙境外大舉入侵,見對方人多勢眾武器精良只得乖乖就範。人群被推搡到天蛾翅前,尤比西奧都在絞盡腦汁想要發難。他驚喜地發現,仍有幾條漏網之魚藏身遠處,遂留下齰套為他們指明方向。
“那畢竟是二十多條人命,我怎能因一時衝動牽累眾豪傑,你怎知我沒做出過努力?”他憤憤不平地接過范胖提來的Weed,猛吸一口嘆道:“來到黃金屋前,事情發生了質變。歹人頭目獨自死在某座木屋獲得啟示,他的二把手開始放話。那人說即便我們自己來到這兒,也得面對缺失呂庫古小姐的困境,既然大家都為了奪取獸突,不如精誠合作為妙。”
拳王撇了撇嘴,剛想罵娘也只得作罷。魂鐮的所為所為毫無不妥。就算沒有蟊賊這檔子破事,他原本也將率隊硬闖心瓣。以當時的情形,等於無形中多了四十餘名高手,獲勝幾率大大增加,又何樂不為?因此蟊賊們發還人質裝備,衝進大屋各自為戰。
“而我實沒料到,你們竟能奇迹般的生還,特別是你,獍行魅者,真叫人刮目。”矮男人捧起我的手,不住讚歎:“我還在想那麼美的女人就這麼作古了,該多遺憾。”
“既然你安然無恙,我有話要問。”我絲毫沒有劫後餘生的喜悅,便將埋在心頭的大事向他傾吐,問:“以你的視角,倘若如此,能否撈回小蒼蘭?”
“我不敢打包票,只能說可以試試,前提是掘墓人面罩還在你們手裏。”
跟着我又將艾倫一事問他,尤比西奧臉色頗不自然,他讓我自己在倖存者中尋找,唉嘆蟊賊剛闖入時,頭一個陣亡的便是助理,即便紅髮男與他有關,也已死無對證。而且整件事他也是受害方,豈會懷有異心自找麻煩。在很久以後拉多克耳語我,之所以稻草男孩說他忠貞無比絕不會反叛,因為尤比西奧正是鐵布利希大團長的親兄弟。
稍後時分,倆人見需要溝通的問題太過龐雜,便直接跳到結牌令一事上。尤比西奧接受了此建議,並說出去后需聯絡自由憲兵與聖維塔萊,共同徹查這趟呂庫古陰宅之行橫生的極暗世界。他打算暫且先在北美建立一個行館,直到整件事端倪水落石出為止。
“我聽那倆老貨正竊竊私語,似乎仍不願放過你,說要推你當踏星者。只恐怕是見你好說話,又比較熟絡,以便於他們控制罷了。”Alex抽着短雪茄,神色肅穆地望着我,忽然咧嘴一笑,道:“不過也好,你也有求於他們去撈什麼小蒼蘭,咱們正好可以沆瀣一氣,各佔便宜。獍行全都是養眼美女,簡直就像為我這隻蜜蜂量身定做那般。”
是啊,他是快活了,而我能否活着出去依舊是未知數。前路漫漫,很快眾人下到了暗河中游,前方冒將出來一片更破舊的建築廢墟,在這片黑泥地遠處,停着輛超巨大的礦車!這鐵傢伙的個頭,絲毫不讓軛門前的組裝怪車。它一看就年代悠久,絕對是本世紀初的產物,那種年代的大車都造得萬分敦實,幾乎可堪比重型坦克。
“這真是咄咄怪事!”瘦子揉捏着晴明穴,哇哇大叫:“難道606公路上的無敵鐵牛是這台?那要如何解釋破窯停着的鐵疙瘩?難不成它們共兩輛?可年代也對不上啊。”
“噴水池下的座鯨是前一個血月期我們自由憲兵搞來的,目的是為了衝垮軛門,但據說受到嚎靈壓制,因太過龐大搬運不利因而捨棄了。”跟在尤比西奧身後唯一一名倖存女兵低聲回應道,原來勿忘我沒有料錯,她和她的夥伴並不屬於公羊,而是被雇來的炮灰。
“停,全都閉嘴!”尤比西奧忽然探出手,阻擋眾人發聲,手指前方道:“那些戴面具的蟊賊並沒有離開,就在前方百米外,他們盤踞着這片破建築,不知喑圖什麼!”
“這夥人究竟想幹什麼?”正直者摸着腦瓜,隨着眾人邊退邊自言自語:“既要停留,又何必鼠竄逃生?難道還有什麼放不下心?這種行為實在反常。”
“既然已給大夥用上天琴鬥草,你不是說能起到消除痕迹之用,為何不能大模大樣越過他們離開?”我憤憤不平地掃了博爾頓一眼,暗自嘀咕,心想難道非得挨到九點半盼着我死?
“這是指不用在野地里舉火把,並沒說能隱身,消蹤不正是你們獍行擅使的花招?”小屁孩急得連連搓手,不時回頭看向我們後背,這種表情說明他伎倆使盡,再拿不出計策來。
就這樣眾人唉聲嘆氣,退到了距離那片破建築稍遠的礦坑段,隨便找了個荒廢泥穴掩身。跟着檢點各自背包,看還剩多少槍支彈藥。時間無法再拖,背後萬淵鬼將很快追來,如若不行,只能不計得失地與那十多個蟊賊再度開戰。
“都別衝動,不如我去交涉,先看看他們是何意圖。”尤比西奧探手制止住眾人的牢騷,稍定定神,說:“這就像獍行,一般咱們概念里那就是群天殺的女妖,可在此行前,大家又有幾人在現實中真正見過她們?而事實證明,獍行里也有頭腦正常的人,好比咱們這位魅者。我與歹人里的二把手對過話,感覺並不全是瘋子。當下最要避免的就是火拚,所有人活着出去才最重要!如果談崩再打也不遲,頂多犧牲我一人。”
“策略是沒錯,但依老夫之見,還是讓裘薩克陪你走一趟,倘若出點岔子,也能做出補救。”博爾頓眨巴着渾濁眼珠,似笑非笑道。老賊的神情說明他經歷紅髮艾倫一事後,不再信任魂鐮,找人手不過是為了壓陣監視。豈料話音未落,便被拳王一口回絕,壯漢嘟囔着憑啥要他去犧牲,並對原本血宴要分食我再度耿耿於懷,說不能損失全由他承擔。
“我跟你去!”某個不知死活的傢伙竄將出來,他是完美丈夫Alex.也許法國小青年自打暗世界群雄入侵仙境后,便始終在坐冷板凳再無存在感,此刻很想表現一下。
剛想制止,壞小子便頭也不回地追着矮男人爬坑走了。其實蟊賊們賴着沒走,感覺下來多數是因為我。從他們的精神領袖伊格納條斯舉止行為,以及“庫里亞人”發出的鴰單,都在圖謀一個叫Alex卻不是他本人的傢伙。黑髮、無紋身、個頭一米八,符合這些條件的,蘭開斯特里只有我。不過既然已追不上他們,只能等待結果再相機行事。
“這些像水銀般爬在山石間的固體,是什麼?”拳王見沒人理他,便背着手看起泥坑來。
“是秘銀,這種顏色應該是至為珍貴的灰銅。”人群中響起一個青澀的聲音。
“誒?是誰沒規沒矩妄自尊大?老子請教的是咱們頭目。”裘薩克頗為不滿地回頭掃視。
“Nobody,”又是那位尤比西奧帶來的女兵,她舉舉手便不再吱聲。正因此女生着張大眾臉,光是脖子優美,身材也如歐羅拉般健碩,除了年輕,實在不怎麼吸引人。不僅沒有男性關注,連我這麼熱情洋溢的人也沒矚目過她,更別提產生與之攀談的慾望。
“看來你蠻有見識的,誒?我剛想起,自由憲兵自古就是最早使用山銅的獵手,難怪會明白這些。”希娜聞言也扭過臉來,上上下下打量着此人,問:“你又是哪位啊?”
“我叫查理,或者小櫻桃,英國人。”女兵低垂下頭,不再言語。
“等等,你剛才說,那個女的叫查理?難道說她是那個查理?”聽到此,正預備回房睡覺的邁克收住腳步,停在廊道中央,吃驚地瞪大了眼,問。
“是的,查理.博加特,正是她。”我微微一笑,並不繼續作答。
“也就是說,在那麼早之前,你就已與她相遇了?”麥克簡直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又使勁掏了掏,問。
我點了點頭。對林銳與我來說,查理是世界裂變前親密的戰友。她既是林銳的情人,又是我手下最出色的狙擊手。
“你小子是不是見我正打算休息,故意賣個關子?我索性不睡了,今晚非聽完這段傳奇再說。太出人意料了,雖我從未見過查理,但頭腦中充斥着林銳以往談論她的聲音。看來命運這東西,果然會將所有人與物串聯在一起,不論分隔多遠,時間跨度又是多久。”他暗嘆不已茅塞頓開,笑了:“怪不得銳子以往總說,與她相逢的頭一天,活像前世的戀人。”
然而查理在接下來的幾小時內並無太大表現,實在是乏陳可數。我隨着邁克的提問,腦海中閃過小櫻桃的笑靨,再度陷入這最後的瘋狂,山銅礦井之戰。
眾人躲在廢礦坑內,彼此取笑消磨時間,拳王成了被調侃的那個。人們好奇他是如何練成那股黑熊般的膂力,裘薩克回答是因他家一扇老舊破窗。據其形容,此窗巨大沉重並生鏽,普通人想拉開需藉助機械,他就天天拿來練手臂,久而久之被人戲稱“拳王之窗”。
約莫半支煙功夫不到,Alex灰頭土臉滾落坑洞,雙目惶恐並做了個噤聲,指了指濕泥地外。矮男人也緊隨而入,忙掏出鐵妝壁花吹拂,做完這些后便大氣不敢出。
“那隻萬淵鬼,追來了!”見眾人迷惑不解,尤比西奧瞪着一對三角眼,低語道:“剛出去便見他正在百米外坑頂爬壁,因此來不及再去交涉。都別發聲,連呼吸都保持最低頻率。就由他去消耗那群攔路虎,咱們另定他計!”
很快,四周便響起連串喉音,某個重物撲騰進臭水裏發出尖利獠吼,嗥叫着朝遠方荒落竄去!眾人正滿心期待着蟊賊們慘叫和槍擊,結果卻並未響起,狄奧多雷似乎撲了個空,只聽得怪吼聲久久回蕩。難道那群人聚在破墟前,僅僅只是暫時休整?他們並不打算堵截咱們?這會兒又溜之大吉了?瘦子距洞緣最近,打算探頭窺視兩眼。
正直者見狀,忙將其一把揪回。她手執梅薩羅擋在面前顯得很尷尬,說自己經歷黃金屋血戰已被震破了膽,以至於廠區混戰時她恐懼得連步子都邁不開。這回已有了心理準備,理應能恢復狀態。
哪知希娜話音未落,破坑深處騷亂起來!小櫻桃和女招待連滾帶爬地滾翻出來,一路號叫着逃出礦坑。眾人不知何故也跟着慌亂,一股腦亂鬨哄涌到濕泥地外。我只聽得數聲獠吼響徹天際,直被沖得頭昏眼花,睜開眼便見一張猙獰暴怒的瘦臉,瞬發之際已鑽透爛泥爬進廢坑。不由驚得七魂六魄皆淪喪,緊隨着人流滾將出去。
這隻萬淵鬼心思縝密,極難應付,他在荒落撲了個空,卻一頭扎進山泥里,像台挖掘機橫行,最終繞到我們背後,打泥坑深處闖入,實可謂防不勝防!十餘人被他攆得在暗河兩側奔走呼叫,個個跑得口吐白沫。久而久之這些人停下腳步,坐倒在地喘息不已,雙目盯着不知疲倦的狄奧多雷狂奔,他正死死追咬着一個人,那倒霉蛋就是我!
“原來他想捕殺的不是咱們,可為什麼呢?他幹嘛鍥而不捨?莫非也好美女?”耳邊不斷傳來各種質疑,蘭開斯特也好,暗世界菁英也罷,統統活動着酸痛關節圍着看,就沒有一人願意上來助戰,個中既有魂鐮的感嘆,也夾雜着Alex的怒罵。
我只得不停繞S路,避開他的撲殺,可殘剩半條命豈能與半妖,還是擁有了獸突的萬淵鬼角力?他一步等於我五步!逐漸我感覺兩肋已被淤血填滿,連完整呼吸都愈加困難,便一個側身翻,照着滾滾暗河扎入!一來利用激流阻慢老妖速度,二來可趁勢暫蔽水下。既然是命格,我只得讓身子保持在運動中,一旦停下必死無疑。
可萬淵鬼豈是凡物?生前沒準是名游泳健將,幾下狗刨便劃到跟前,一把提起我長發,擰過腦袋便往岸灘拖。我齜牙咧嘴地持續用里門外擊狠砸他兩側板肋,其軀幹硬得像塊老木頭,果然是具冰冷殭屍。就這樣我在蹬腿掙扎中,還是被他拽到淺灘上,見其稍一松爪,我豁出命來原地一蹬,高高躍起用雙膝夾住萬淵鬼脖頸,借力反旋將他摔將出去,企圖為自己爭取生機。
萬淵鬼跌了個狗吃屎,立即調整戰術。他發現面前這個弱女子,實在英勇頑強,便發一聲吼,快如閃電竄到身後,擰住長發往懸崖石壁上拖。我驚出一頭冷汗,他這是想故伎重演,將我拽到洞頂懸吊,那才是他極致的舞台!雖然我藉助半妖餘威也能攀岩爬壁,但無法與之相提,這個戰場於我絕對不利!然而可悲的是,我的雙腿還是脫離了地面!
一個人如果長時間處在高烈度搏戰中,會漸漸感覺不到任何疼痛,甚至連自己是否能呼吸也無感觸。我只知道自己負隅頑抗,兩條胳臂打得焦黑,形同過去的漆黑陰爪!手指似乎全折了,胸口陣陣發燙,噴濺而出的鮮血糊了老妖一頭一臉,仍不敢懈怠!
底下的人再也坐不住,紛紛抬手舉槍打算將其擊落,又擔憂會誤傷我,只得緊緊瞄着來去如飛在懸頂上亂竄的我與他。Alex憤恨地奪過步槍,開始像在雷音瓮另一個自己般放冷槍解圍,衝著他的表情,是恨不得也能倒懸洞頂加入亂戰。
完美丈夫的點射,果真能去參加奧運會。一連三槍都洞穿狄奧多雷的太陽穴。半妖雖殺不死,但腦顱中彈依會眩暈難止,這點在圓瓮小屋前的半妖之戰就足以證明其效果。見凶物被打得搖搖晃晃,我趁勢對其下死手,一記重踹掃向老妖褲襠,隨後便是連番組合拳猛攻上盤,預圖將他打得七葷八素,隨後戰術性撤退,逃向遠處荒落。
底下人也摸清我的意圖,便一鬨而散,不再繼續圍觀。他們跑向各個角落,紛紛做起準備工作。我剛想飛竄,又被老妖擰住長發,見其張開血盆大口照着脖頸噬來,我慌忙用安貢灰抵住,隨即偏鋒一轉,直直刺入他咽喉深處!
哪知亂髮下萬淵鬼細長眼中閃過一絲得意,他藉著衝擊力近身貼過來,缽盂般的老拳如雨點般傾瀉在我這具奄奄一息的身軀上,我只感到雙眼發黑,便從高空墜下!還未着地又被撲騰下來的他擒住,三五個連環踹踢,如一隻破皮球般滾翻進峽角碎石中。
女招待也好,瘦子也好,他們全都錯了,天竺菊所謂的我將死於早晨,或許根本未指九點半關鍵點,說的就是現在!我已感覺不到四肢的存在,眼前不停傳來狄奧多雷的吼叫,視線變得模糊不堪。
我很想像過去那般跪拜在地,抱着他老樹榦般的大腿哭泣哀求,但是做不到!畢竟我也曾是叱吒疆場的前女魔,尊嚴不容我如此下賤,我必須站着死,哪怕倒下也要怒目圓睜看着自己被撕碎吞噬,決不投降!只聽得四周爆起連聲驚嘆,同時當胸遭到猛擊,我腦袋一歪,什麼都不知道了,如同掉入一口深達百十英里的枯井,陷入絕對黑暗。
冥冥中我聽見四周傳來雜音,似乎正有倆人在一問一答,這種感覺很不對勁,我不知自己是否仍活着,也感悟不到自己已死去,什麼都看不見摸不到,陷在茫茫混沌中。
漸漸地我喘上氣來,見為自己揉胸擠壓的是希娜,而女兵的正不斷做着人口呼吸,我已被倆人拖到一邊。
“別再起來,大姐你會死的。”小櫻桃抹着滿頭大汗,氣力耗盡癱倒在旁,她與正直者手指前方要我去看。
出現在眼前的一幕,令人雲裏霧裏,其餘的倖存者站在極遠處,也似我這般緊盯岸灘,那裏站着兩條灰影,一個是Alex,一個是狄奧多雷。雙方不發片語,卻目視着對方。
“你別說話,就這樣躺着為妙,”他探出一指頭,令我閉嘴,道:“軛門前那種解釋不清的感覺,又出現了,我與他正在對話,似乎彼此間能交流!”
“那大概是什麼感覺?”女兵怯怯地發問:“能形容一下嗎?”
“很難描述,就像是有種電波,他正在說話,卻並未開口,而訊息卻攝入大腦。”
“什麼?那不就是返金線?!”但凡經歷過雷音瓮血戰之人,統統明白是何含義,聽完此話皆張大了嘴。這小子是個人類,他又是怎麼能用腦波交流的?
“他說他必須剷除你,女的還好說,但你是男人,而且還是一隻馬特提利!”
與此同時,萬淵鬼開始審度起我來,望着那張臉我不由愕然,不知何故凶物半個頭顱已被轟碎成渣,而且胸前多出倆個拳眼般的大窟窿,正如泉涌般淌着白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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