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章 入土為安的老道，上門討債的大儒
五個街口一過，便看到一間寺廟。
廟上牌匾已然落了一層灰。
陳放本以為光是憑藉紫雲山坐下寺院這個名頭，這裏的香火應當十分鼎盛才對，可是進來之後才發現，幾乎無人。
寥寥幾個香客在鼎香爐之後的祠堂里禱告跪拜，周遭落葉遍地，蕭瑟的風將地上的落葉捲起，飄在陳舊的房屋上，有些還會掉下來，有些則是掛在了瓦片上。
陳放走入，迎面一個小和尚走來。
小和尚面帶喜色，單手豎在胸前，另一隻手則是背在身後，暗黃有些掉色的僧衣被他洗的乾乾淨淨。
“檀越，可是要燒香？”小和尚雙手合十，走到了陳放的面前，恭恭敬敬的說道。
“哦……我是……”陳放撓了撓頭，“我是紫雲山門下，來此處修行的記名弟子。”
小和尚抬起頭，詭異的看了一眼陳放，“原來如此，那請隨我見先生吧。”
先生？
這稱呼怪異的很。
陳放跟着小和尚向裏面走去，轉了兩個彎，這才來到了一間柴房外，定睛一看，一個神態安詳的老者正端坐在石階之上劈柴，身上的穿着既不像一個道士更不想一個和尚，頭髮上還有一個髮髻。
老人站起身來看着走來的陳放，微笑着問道，“你是？”
陳放再次介紹了一下自己的來歷。
那老者哈哈一笑，“原來如此，看來紫雲山還記得這裏有一個三教寺，若是你再不來，你們道家先祖的像，恐怕都要被那些蟲蛀壞了啊。”
“這裏……為什麼還有小和尚？”陳放不解的問道。
“這本就是三教寺，三教同吃同住同修行的地方，我便是儒家弟子，聖人像也在大殿之上，而佛家和道家，便是另外的兩個教，所以名為三教寺。”老者淡然道，“空證啊，去帶他入寢吧。”
空證小和尚點點頭，“陳道長，請隨我來。”
陳放心中尷尬無比，自己這就成個道長了？
這年頭道長也不需要個什麼上崗證件，隨口一叫就是。
不過也好。
跟隨着空證走到了一個院落後，小和尚嘿嘿一笑，“這下好了，三教寺這段時間都是兩個人，現在又多了一個！你以後就住在這裏。”
“哦哦，好。”陳放打量了一下院落，裏面雖然滿地的落葉，卻看上去是一個溫馨的住所，於是道，“謝謝空證，咱們這兒平時幹什麼的呢？我看沒多少客人啊。”
“這幾日香客不是很多，淡季。”小和尚空證從懷裏掏出了兩個蘋果，遞給了陳放一個，“不過平日裏的事兒也不少，抓鬼，算命，卜卦，求子都是常有的，莫老先生還會接一些看病的生意，誰家賺的香火錢就是誰的。”
抓鬼是啥意思？
陳放愣了愣，“那吃飯呢？”
“各吃各的啊，大家吃的也都不一樣。”空證說道，“我吃的就是後院的韭菜和青菜，你要是吃的話，可以用銀子和我換。”
不包吃也不開工資？
陳放吐了口氣，“吃齋啊……”
“你可以吃肉啊，上一個紫雲山的老道前些日子喝酒喝死了，聽說還欠了一些嫖資，他就每天吃香的喝辣的，都給小和尚饞哭了好幾次呢！”空證搖了搖頭，口中念了四五次善哉。
陳放會意的點點頭，這才鬆了口氣。
“你收拾吧，小和尚先走了，那邊還有女施主來求姻緣呢，小和尚的因緣算的最好了。
”空證雙手合十，對着陳放作禮，轉身離開。
陳放走入了房間。
這裏雖不大，但應有之物僅有，書案衣櫃，床榻爐灶，一應俱全。
陳放看到爐灶的時候，心中再次激起了一陣晃蕩，不免又激動了起來。
找到了一塊布子，將這裏簡單地擦拭了一番，將《元陽練氣譜》拿出來放在了手旁，剛坐在於床榻，門外便來了一個聲音。
陳放連忙出門，正是儒家的莫老先生。
莫老先生四處看了看，帶着微笑走了進來，“陳道長。”
“莫老。”陳放恭敬的說道。
莫老先生向裏面走來時，陳放才第一次審視起這個老人。
老人全身都散發著一股精氣神，無論是舉手投足之間的談笑，還是步履輕盈的身形，都展現出一種世外高人的感覺。
他穿着一身樸素的衣服，整個身上都散發著淡雅清仙之感，臉上更是一股慈祥的笑容，緩緩步入庭院時，這才輕聲道，“可是從紫雲山中而來？”
莫老先生的第一句話就給陳放問得尷尬無比，為了保證自己還有點地位，陳放也只能含糊地點點頭，“是啊。”
“果真是紫雲山的外門弟子。”莫老先生點點頭，吧唧了下嘴，有種欲言又止的意味，揚起頭欣賞着他，“想不到年紀輕輕就能進入紫雲山這等山門，那可是多少修道之人都夢寐以求都無法觸摸的聖地啊。”
陳放只能尷尬的笑着。
“想來你也是紫雲山門的弟子，上下都是你的師兄師弟，那……”莫老先生又問道，“之前在這寺中的方老道，是你什麼人？”
“說起來……”陳放想來想去，“算是師兄吧。”
“哦！”莫老先生點點頭，“聽聞紫雲山上下乃是同氣同生，師門之內溫馨無比且關係甚好，可有此事？”
“是有吧……”陳放沒明白這個老頭的葫蘆里賣的是什麼葯，只能繼續接着話。
莫老先生嘿嘿一笑，走到了陳放的面前，“這樣，那老道喝酒喝死了，所以你才來了這裏的對吧。”
“對。”陳放點點頭。
“那個……”莫老先生笑着說道，“他下葬啊……包括這個……就是說，入殮啊，還有……這個，就是……棺槨啊……就是……”
“多少錢？”
陳放萬萬沒想到這個仙風道骨的老頭是來要債的，心中無奈，臉上卻又笑了起來。
莫老先生撓了撓頭，臉上泛出了一絲紅暈，連忙揮手道，“唉！豈能如此言語。”
“啊？”陳放一愣，“難道莫老您不是來……”
“這這這這……話不能這麼說，我也沒有這個意思。”莫老捋了捋短小的鬍鬚，“這個……俗話說得好啊，-有緣千里來相會，咱們能遇到也算是緣份，你說誰都有個閃失啊什麼的，對吧？大家都在三教寺里，互相照應也是應該的。”
“對。”陳放點點頭，試圖去拆解莫老話中的意思。
“本來這件事情，我是沒有任何關於銀子上的想法，死者為大，我們本就是緣份，送一場便送一場。”
莫老先生搖了搖頭，“可惜，他走了，我還沒走，我得吃飯是不是，就是說……我一共花了三吊錢，這個銀子我並不是很心疼。你也知道，錢財乃是身外之物，我們這些儒家弟子，也並不是很看重。”
“但是吧……”
莫老先生十分痛苦道，“我沒銀子吃飯了，這銀子雖然我知道不該問你要，但是……最近香火也不是很好……”
陳放長出了一口氣，“現在那老道屍體在何處？”
“已經入土了，在東郊葬屍處。”莫老先生說道。
陳放點點頭，從懷中摸了摸，摸出了一兩銀子，當他話還沒有開口時，莫老先生的眼睛已經發出了光芒。
他的目光從未有過如此的明亮，驚訝的看着陳放手裏的銀子，“這……就是紫雲山的魄力么？果然是這當世數一數二的宗門大派，出手竟如此闊綽，多謝陳道長。”
陳放發現自己手裏的銀子已經消失了，莫老先生雙手捧着那白花花的銀子已經向外面走了出去。
“我……卧槽？不……不給我找點么？”陳放半驚半懵地看着遠去的莫老先生。
“喂？莫老！”
陳放追出去的時候，外面已經沒人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