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章 大廈將傾
陳放做了一個冗長的夢,睜開眼睛的時候,渾身疲憊。
這個夢特別累,但和以往不同,夢裏的細節在他的腦海里縈繞,越來越清晰,越來越真實。
像是經歷了一段不屬於自己的人生。
他下意識伸手去抓手機,可拿到面前的卻是一塊磚頭。
磚頭?
陳放看着這塊磚,怎麼都沒有想到自己的床邊,竟然會摸出一塊磚頭。
磚頭也看着他,怎麼也沒有想到作為一塊磚,還會有人用異樣的眼光看待它。
不對!
陳放猛地睜開眼睛,坐起身來,驚訝地看向周圍的一切。
漆黑的洞穴,石塊砌成的牆壁,暗淡的燈光只能照到寸步之遠。
他坐着的並非是自己熟悉且溫暖的床,而是一張陌生且冰冷的石台。
低下頭,看到身上穿着的古麻衣服,腳上是露底的麻鞋。
我是誰?
我在哪兒?
瞬間腦海里開始閃爍出一陣陣的畫面,是夢裏的畫面。
陳放,字嘉樹,陳國秀才,父母早亡。
“嘶……”
陳放再次看了看手裏的磚頭。
我不是昨天剛和老闆吵架了么?
他喝不了酒,非得讓我幫他喝。
我說你喝求不動就去小孩那桌,然後和對面的富婆連幹了三個分酒器,就什麼都不知道了。
我喝死了?
我這個白酒八斤半,啤酒隨便灌的酒量居然還能自己把自己喝死?
記憶還在灌入腦海里,就像是一隻大手扒開了他的天靈蓋在倒酒,夢境裏的畫面清晰了起來。
我穿越了?
陳放自幼在大伯家居住,大伯當了大官,就舉家遷入京城,順便把他也帶了過來。
後來陳放科舉省試落第,便草草結束了學業,毅然決然離開大伯家,跑去經商。
短短一年,就賺到了三十兩債務,被逼得走投無路,讓一夥賊人綁進府衙,被收押在石頭牢中,準備第二天審問。
可還沒到審問之時,陳國爆發了戰爭,敵人打入了京城,於是他就一直被關在這裏。
盯着磚頭的陳放焦慮了起來。
“穿越就穿越,這是什麼意思呢?”
“小說里那幫人穿越過去,不是皇帝的私生子,就是帶着戒指里的老爺爺,要不然也得有個系統吧?”
陳放拍了拍腦袋,“系統呢?出來!”
寂靜。
“系統開啟!”
依舊寂靜。
“蓋亞!”
“迪迦!”
“巴拉拉能量!”
陳放捂着臉,用力的搓了幾下,自己給自己配了個音,“叮?系統開啟?”
還是寂靜。
“什麼都沒有,還被關在這個破地方!”
“得想辦法出去,不能穿越過來就困在這裏等死!”
這時候,越想心越亂,陳放咬緊牙,開始思索腦海里那些點滴的碎片,尋找可以脫身的辦法。
大伯官居陳國六品官員,在京城裏已經算是個有頭有臉的官兒了,知道自己進入大牢的消息,一定會來救自己。
消息傳出去了么?
如果沒傳出去呢?
記憶里好像自入監以來……沒有人問過他叫什麼吧?
“大伯肯定不知道……”
陳放感覺自己的血涼了一半。
他已經被關進來兩日之久,又渴又餓。
四周都是石壁,唯一的光源就是那微弱地燭火。
似乎他呼吸重一點,這點火就滅了。
我得自救!
我得出去!
一旦陳國被攻陷,這裏若是十天半個月沒人來,我不就餓死了?
想到這裏,陳放的肝都在顫。
不行,我不能就這樣輕易的死在這裏!
他立馬站起身,環顧了一圈兒,四周皆是密不透風的牆壁,而通往外面的唯一一條道路,被一面厚重的石門堵着。
顛了顛手裏的磚頭,用力地砸向石門。
毫無反應。
只有悶聲在耳畔回蕩。
好餓。
好渴。
“喂!有人嗎!”
陳放叫着,聲音越來越沒勁,“有人……嗎……”
“喂……”
他看不到外面,石門的縫隙中並沒有光亮,只有輕輕的陰風悄無聲息地擦過他的臉頰。
可是無論他如何敲打,如何叫喊,都無濟於事。
陳放蹲坐在地上,靠在唯一的出口處,用舌頭舔舐了幾下乾裂的嘴唇,喉結上下滾動。
他快虛脫了。
好冷……
風。
有風?
陳放立馬貼在石頭縫的縫隙之中,聽到了一個輕微的聲音!
有聲音!
是腳步聲。
“喂!”
陳放的心像是被拽在了嗓子眼裏,立刻站起身,用盡全身的力氣拍打着石門,大叫着,“裏面有人啊!大哥!大哥救我!大哥!”
他急切着,瘋狂地叫着。
光是喊叫了幾下,他就感覺到腦袋裏一陣一陣傳來缺氧暈眩,坐在地上,用麻衣粗糙的袖子擦了擦嘴,大口大口地喘着粗氣。
可當他再次貼在石門處時,腳步聲消失了。
漫長的寂靜。
他的五官幾乎都要扭曲在一起,方才那懸着的心掉在了充滿石渣的地上。
能清楚聽到碎裂的聲音。
“干你娘喲!”
陳放坐在了石門上,他已經沒有任何力氣了。
可就在這時,身後突然傳來石門緩緩移動的聲音。
他驚恐害怕又欣喜地回頭望去。
光!
是光!
陳放從沒有第一次這麼期待光明!
可就在光芒到來的瞬間,陳放向後挪動身體,躲在角落裏,像一隻發了情的老鼠,着急地搓着手。
眼睛裏卻充滿了希望。
有救了!
他深吸了一口氣,捨不得吐出,帶着絕處逢生的笑容,看向面前的石門。
石門慢慢打開。
刺眼的白光瞬間灑下,陳放抬起袖子遮蔽住了這道光,卻又忍着眼睛的灼燒感向外探去,他不願意錯過這個世界每一個新鮮的畫面。
活着真好!
陳放的腦海里閃過了一個念頭,全身都癱軟下來。
金屬碰撞的腳步聲緩緩入耳,陳放眨了幾下眼睛,才適應了光明籠罩着的洞穴。
此時面前出現了許多人。
穿着甲胄,拿着長槍和彎刀的官兵站在洞口,他們排成一列,身上又黃又紅。
黃的是泥土斑駁。
紅的……
是血?
一個身披灰黃色鎧甲的年輕將士走了進來。
盔甲的肩膀上可以清晰地看到鮮血在滴落,陳放嗅到了男人身上獨有的那股揮灑過汗水之後的味道,這股味道還夾雜着一些血腥味,有些刺鼻,有些嗆。
年輕的將士擺了擺身側的那柄金色的刀,環顧四周確認整個洞穴之內就只有陳放一個人之後,走到了他的面前,笑了笑,點點頭。
這人什麼來頭?看樣子像是個軍人,古代的軍人……
陳放的腦海里漂浮出了一系列的想法,可最後也只能尷尬地報以微笑。
年輕的將士並沒有搭理他,反而舉起包裹在厚重鎧甲里的右手,伸到了腰間,摸出了一個褐色皮質的袋子,用手將那袋子上的木塞取下,喝了一大口。
鼓起兩個厚重的腮幫子,嗡的一聲抽出了長刀。
那把長刀看上去就很重,可是在他的手裏,似乎像是一把輕巧的玩具。
陳放感覺到腦仁都在震動,不知道這個將士在搞什麼名堂,坐在一旁半張着嘴獃獃地看去,不敢多說什麼。
他甚至連這裏是哪兒都不知道。
噗!
陳放渾身一抖,年輕的將士將嘴裏的東西噴到了刀上。
這個味道……
是酒。
是很淡的那種酒。
刀在白色柔光的懷中,被撒上了一股清涼的酒水,那些酒水肆無忌憚噴出,在斜斜的光照下閃出一點點的顆粒,像是蝴蝶飛舞過後留下的粉塵。
刀面發出了光,年輕的將士故意將反射光調整到陳放的臉上。
陳放連忙躲避,低下了頭。
手裏攥緊了磚頭。
他看到了刀面上的血跡滴落在地上。
這是一把殺過人的刀。
神經瞬間收縮。
“陳國人?”年輕的將士並沒有看陳放,而是坐在那裏,端詳着自己手裏的刀。
“啊……”
陳放開始瘋狂的搜集他腦海里的信息。
我該回答是還是不是呢?
這人是個將士,肯定是敵國的軍隊,記憶之中他身上的甲胄不太像是陳國的軍隊。
如果我說我是陳國人,會不會直接給我一刀帶走了呢?
想到這裏,陳放似乎下定了決心去賭一賭,於是小聲道,“我不是陳國人。”
“啊?”年輕的將士似乎沒聽清,又問了一次。
這種時候最忌諱的就是這聲啊。
陳放也不知道他到底聽清了沒有,更不知道他這一個啊是驚訝自己不是陳國人。
“我……不是陳國人……”陳放下定決心重複了一遍。
背後的手攥着那塊磚頭,隨時準備和對方魚死網破。
“哈哈哈哈。”
年輕的將士突然站起身,大笑了起來,他用力的轉頭獰笑去,對着外面的人說道,“看到了么?大敵當前,人人都會叛我陳國!公主殿下還讓我對百姓留情?莫要殺了這些刁民?可現在你們看到了吧,這些刁民在生死攸關之際……”
長刀攥在手裏的剎那!
“我是陳國的罪人啊,我的將軍!”
陳放當即拜倒在了地上,一邊拍着手,一邊大聲哭喊道,“我是陳國的罪人啊!我在對敵之時居然被藏在了石室之中,沒有和我陳國同族一起抵抗外敵,我罪該萬死啊!將軍,我……我……”
說著陳放的淚水就要湧出。
將士懵了。
手裏的刀自然也停了下來。
陳放的心快要從嘴巴里跳出來了。
將士皺着眉,將刀放在了地上,打量着陳放,最終目光停留在了他的眼睛上,凝視了許久才道,“你是……誰?”
“我叫陳放。”陳放的演技其實並不好,但看到面前這大哥揮刀的動作時,他就知道自己和自己手裏的那塊破石頭根本沒有勝算,就是鬧着玩的。
他必須演,還得演得像。
連忙站起身,面色通紅,手腳顫抖道,“我大伯乃是當朝六品尚書諸司員外郎,陳正德。”
將士嘶了口氣,“陳正德我知道,但是你……我沒聽過。”
“我大伯現在何處啊?”陳放問道,“若是見到大伯,自然可以相認。”
將軍帶着疑慮,“看你白凈,長得也確實有些少爺模樣。”
說著一把抓向陳放。
別看將軍不過一米八的個子,愣是把一米八五的陳放輕巧提了起來,走出了石室,直奔內院而去。
陳放側面看到了一個滿臉鬍渣,神情淡然,身上掛着枷鎖的老人。
‘他們應該是來押解這個老人的……沒想到救了我一命。慶幸……’
沒過多久,幾人便到了一處班房。
將陳放向旁邊一丟,將軍大步走入了房間裏,一邊走一邊說道,“你們幾個將東西找出后,查一下尚書諸司員外郎陳德正的家人名單,今年年初剛剛入京。”
他說的輕描淡寫,但是陳放已經呆在了班房的門口。
瞠目結舌地看着面前的一切。
屍體……
全部都是屍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