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6章. 喪屍樂園（一十二）
深邃的瞳孔，挺拔的鼻樑，略微乾裂的嘴唇上有幾根碎發落在上面，雖然一臉疲憊，汗水更是早已打濕了上衣，雖不是向西方那般有着暴力美學一樣肌肉虯結，但被汗水打濕勾勒而出的纖瘦身材更是充斥着獨有的美感。少年經過高強度戰鬥早已昏昏欲睡，雖然與那些行屍走肉戰的是有來有回，但肉眼可見的其揮刀速度是越來越慢，乃至於都無暇顧及身後是否有人靠近，以至於在與多個喪屍僵持不下後撤時栽倒在地。
蘇沫原本白凈的臉上已經沾染了不少灰塵，劇烈喘息下起伏的胸口雖然毫髮未損，但他知道或許下一秒就會被這些喪屍剖開吞食。握刀的手早已顫抖不已，並非恐懼的輕顫，而是在與喪屍角力時受到的反震讓他短時間無法控制的抖動。樸素刀身上已經被鮮血染紅，此刻更是因為突然摔倒導致滑落一邊。
呼...已經沒有力氣去撿起了。
蘇沫瞭然自己如今的現狀，殺人這件事甚至還是今天第一次接觸，更別提利用什麼高超的戰鬥技巧讓他在這個末世殺出一片天地了。白日的他並沒有表現出什麼，但他很清楚自己在每次殺死喪屍時，內心的某塊柔軟處會不經意的輕顫，他其實也害怕，就算被剝離了部分人性，但不代表在接觸這些毫無感覺。更別提之後在知道西區有可能有喪屍出沒時，第一時間想的並非是去救出那些人，而是如何把他們引開，不要把喪屍帶到如今還是安全的東區。蘇沫承認，他很自私，之所以能夠撐到現在完全就是因為考慮了利弊后才決定的。至於蘇沫自己表現出來的，甚至讓小倩認為自己和那些人是不同的，其實他很想告訴她，自己沒那麼好，自己的一些選擇其實也是出於本能，出於殘存的人性使然，並非是他有多麼偉大。
在生命最後的幾息，蘇沫突然很想看一下爸媽，看一下親友。這已經是今天不知道第幾次去想了，自己還真的是個懦夫啊，明明什麼都很害怕，卻什麼都表現得不在意，莫名的讓周圍的人覺得不明覺厲，默認自己是領袖。
其實我，真的不值得你們去託付啊...
“主人啊，需不需要幫忙呀？”如同百靈鳥般的動聽聲音，似空谷幽蘭般在這個黑夜綻放，但莫名的竟是讓蘇沫覺得有種熟悉的感覺。
蘇沫轉頭，剛才的胡思亂想讓他陷入了片刻的釋然和懺悔，然而在看到這個帶着一抹恬靜微笑的女人後，求生的本能還是佔據了主導。剛想說話，嘴唇卻被一根帶着淡淡香味的玉指抵住。
“知道啦，知道啦，我這就把這些蟲子除掉，它們可不能影響我們的二人世界。”
小倩輕輕把蘇沫安置在一邊，右手一張，唐刀雀躍的落入她的手中，隱約中甚至能夠感覺那種能夠被強者使用的自豪感，這是蘇沫白日從未見到的一幕。
而下一刻，蘇沫只覺好像時間靜止了一秒，而小倩卻不知何時已經落在了幾隻撲過來的喪屍前，嘴角掛着微笑，清新可人的面孔上有一對琥珀色的眸子，在夜間熠熠發亮。
蘇沫甚至都沒能看見小倩是如何出刀的，幾隻逼迫的他也是無力反抗的喪屍，幾乎在蘇沫眼裏小倩剛放下刀的瞬間，幾顆帶血的頭顱從肩上掉落，可怖的表情依然保持，血口大張，卻是身形再也沒有動過。
蘇沫戰鬥后的倦意也在這摧枯拉朽的碾壓下被磨滅了一二，看向小倩的眼神也是帶着幾分畏意，比起小倩白日似是藏拙的表現，剛才的戰鬥換作是他也是被秒殺的命。
這確定是【樂園】讓自己契約的？這個姑奶奶是自己有資格契約的？
小倩甩了甩唐刀上的血跡，並沒有急着回頭，像她說的那樣跟蘇沫二人世界。而是在環顧了下四周后，迅速把那些即將進入西區的喪屍清理，在做完這些后小倩才施施然的回到蘇沫面前，邀功似的看着蘇沫。
白在小倩的幫助下也是壓力驟減，在確定沒有漏網之魚后也是快速回到蘇沫身邊，見蘇沫無事也是微微舒了口氣，隨即警惕的看着正把玩着唐刀的小倩。沒有記錯的話，唐刀是那個話很多的雄性遞給主人的，現在居然在這個同類身上，而且看主人已經力竭在地上休整。難道是兩人已經搏鬥了一番？白雖然不明白到底發生了什麼，但還是把更多注意力放在這個同類身上，剛放鬆不久的粉拳也是再次緊握，被很多污漬沾染的裙子已經完全看不出原本是不染纖毫的小白裙了。
“啊啦啊啦，這就是對待恩人的態度嗎？主人你要是不知道怎麼調教不聽話的小女孩，我可以幫你哦~奴婢就是奴婢，哪有替主人做決定的啊。”小倩微張着小嘴，故作驚訝說道，眼神戲謔的在白和蘇沫身上來回打量。
蘇沫努力調整了下呼吸，戰鬥的余息沒有波及他，讓他在這段時間稍微休整了一下。此刻努力站起，白見狀也是趕忙上前攙扶，蘇沫感謝地笑了笑，輕道了聲謝。
“這也太區別對待了吧！明明我剛才可是救了你的命誒，為什麼你連謝都沒謝我啊。我也要！”小倩吃味似的，一副小女子的樣子。任誰在看到這一幕都會覺得嬌憨可愛，但蘇沫可沒有忘記剛剛就是這個女人三下五除二的把一眾喪屍斬盡的，他還沒有痴獃到忘記這個女人的兇殘。如今的他已經徹底看穿了她的真面目，要是真把她當個乖乖女或是漂亮的花瓶，那他估計被削成花瓶還差不多。蘇沫甚至有理由相信她的身世說不定都是編的。
“你到底想要什麼？我只是一個第一次進入世界的契約者，以你的實力，別說我當你的主人，就算你讓我對你俯首稱臣都夠了，這種騙人的鬼話沒必要多說。”蘇沫很冷靜，他知道自己不是她的對手，就算現在哄騙她緩住局勢，那之後呢？要是她去把同伴殺了，自己估計連插手的機會都沒有，也只能眼睜睜的看着他們不甘的死去。
小倩聽后沒有立刻回復，而是邁步上前，白見狀立刻擋在蘇沫面前，但還是被蘇沫拉開，白絕對不是她的對手，她的真正實力明顯不止於此，要是讓她心情不好，估計好不容易撿到的命就會被她隨手收掉。
小倩瞥了眼兩人的小動作，嘴角微微勾起，顯然很是受用眼前少年的識時務。素手抬起輕撫蘇沫的臉頰，熟悉的刺痛感再次襲來，還沒來得及去回憶這種熟悉的感覺是來自哪兒。下一秒，蘇沫瞳孔緊縮。
眼前小倩的面孔迅速變幻，如瀑的黑髮無風自飄，畫面似是抽幀一樣變幻成張揚的銀髮，而那小家碧玉的面孔也是緩緩轉變成一個千嬌百媚的容貌，赫然是那銀髮妖姬！
她怎麼會在這兒？她到底是誰？為什麼老是糾纏自己？諸多的疑問襲來，但話到喉嚨卻是如何也沒有說出。瞳孔也恢復了正常，恐懼的神色也快速收斂，眸子再次平靜，但仔細看就會發現，那雙平靜的眸子空洞無神。
一縷黑煙從后脖頸飄出，那一縷惡念並沒有如當初那個測評師說的，被揪出與般若古鐘融合。而此刻在妖姬不知用什麼方式的作用下，黑煙上兀的出現諸多繁複的咒文，密密麻麻的覆蓋著整個惡念，瞳孔如同本體一樣空洞，但莫名的在咒法的加持下，竟然讓妖姬都覺得一陣心驚。
妖姬絕美的妝容在夜色下也是愈發妖艷，看向蘇沫的眼神比起測評師看向完美實驗品的神色還要興奮，甚至可以說是瘋狂。
“本座果然沒有猜錯，居然真的是有人設下的禁制，封印術居然讓【樂園】都發現不了，膽子是真夠大呢...”
就在妖姬剛準備伸手點向黑煙時，像是觸碰了什麼禁制一般，素手阻滯不前，
“哼，區區一個禁錮也想攔我？要不是這副軀殼只能承載本世界極限值，就這種禁錮法術本座分分鐘破開。”妖姬也是惱了，但畢竟在這個低等世界，而且是界位蒞臨的手段，很多法術都沒法施展，自己也是用了很多關係才好不容易搭上了末班車，被逼無奈選了個這麼弱的肉身用來遮掩自己的身份。
“哎，看來只能下次了。真麻煩，一個新契約者居然有着這麼高等的法術，還得本座白跑一趟。不過話說，第一次進入世界居然就能遇到職業專屬任務，這是不是太早了啊...而且看樣子這是快要成功了啊...”
妖姬輕聲念着，記下了這個新契約者，身上有秘密不稀奇，有秘密被大能幫助隱藏不稀奇，而有秘密被大能幫助隱藏的同時大能還在提前鋪路就很古怪了。之前不是沒有同一世界的人幫後代鋪路，但往往效果有限，像這種第一次就給職業專屬任務的屬實還是聞所未聞。
“這可是個重大消息啊...雖然目前看不出是誰的手筆，但該不會是要對【諸神會】或者【樂園】動手吧...”妖姬念及到此好笑的搖了搖頭，被自己愚蠢的想法笑到，但很快面容一肅，【諸神會】和【樂園】的手段她不是沒見過，眼下這個人很有可能是在一個巨大佈局裡的棋子，而看這推進速度估計不久之後就會牽扯到自己，到時候就是站隊問題了。
妖姬還在沉吟着，突然一股奇怪的法力波動從面前的年輕男子中傳出。妖姬警惕的連忙後退數米，白早在蘇沫失去意識的那一刻早就昏倒在地，而那股波動似是主動避開她一般沒有做出影響。
有意思，看來自己猜的沒錯，這個小子真的是一個重要的棋子，而且極有可能是一手暗子。我倒要看看，到底是誰膽子這麼肥，竟然在明知是本座蒞臨依舊敢現身！妖姬微眯着眸子，銀髮在月輝的照射下讓她如同女神降臨，足以讓每個見到她的人忍不住讚歎她的美貌，為她獻出自己的畢生財富只為博她一笑。
而與妖姬的美艷氣場截然不同的，是一尊彷彿沉睡在深淵的君主正在一個年輕男子上蘇醒。蘇沫的瞳孔被無邊的黑暗籠罩，而待眼白徹底消失后，瞳孔中央露出一個紅點，隨之快速擴張，直到大致覆蓋一半才停止的跡象，在月色下，蘇沫的眸子閃着奪目的紅光。古怪的變化不止於此，蘇沫的白晢面孔上一道道古老咒文浮現，與烙印在其惡念上的咒文如出一轍，而唯一不同的，是在咒文浮現的同時，惡念黑煙快速消逝匿在脖頸中，而一個戴着面具的身材頎長男子出現在蘇沫身前。
妖姬對於眼前的變化沒有阻止的意思，或者說妖姬正在等待其分身蒞臨。直到那個戴着面具男子眼中閃出一抹紅光后，妖姬才緩緩開口，望眼欲穿的看着那個面具，奈何如今的她也是看不透身後到底是何人。
“你是誰？尊者境和十二王座里好像沒有你這號存在吧？”
“其實...”男人緩緩開口，聲音聽不出年齡，平平無奇。“我本來不想與你在此處見面。”
“但你擅自觸碰封印，那我只能請你去死了。”話語依舊沒有什麼情緒變化，面具男子已經欺身上前。
砰！
面具男子右手化成長劍刺向妖姬，妖姬冷哼一聲抬起唐刀隨手一擋，兩人平分秋色，妖姬依舊掛着一抹微笑，但周圍的樹木和房屋卻是攔腰折斷。
“就這？”妖姬挑釁的隔着面具與男子對視，剛才的一擊兩人都帶着試探的成分，但顯然妖姬明顯勝上一籌，猶有餘力。在這個低等世界，兩人都是類似分身附體的方式蒞臨的，超過本世界極值的法術都會被【樂園】發現，因此兩人只能使用最粗暴的肉搏。
男子沒有回話，但隔着面具也能感受到他的凝重，在這之前他也不曾想過一個觸髮禁制的人居然是尊者級別的存在。主上不是曾言尊者級的存在無法進入低等世界嗎？面具男子是又驚又俱，但眼下既然已經出手，肯定是激怒了對方，那就沒有什麼談和的說法。
男子沒有言語又是角度刁鑽的刺向妖姬，而妖姬玩味的看着男子的出手，不緊不慢的揮刀抵住。而這輕飄飄的一刀卻是讓男子被逼的後撤一大步，更是壓得膝蓋微彎，腳下土地皸裂。
絕對不是對手，得逃！
面具男子當機立斷，背後現出猩紅煞氣，這已經是他此刻能做的極限。
“跳樑小丑。”妖姬對於男子周圍的猙獰氣象顯然很是不屑，但她並沒有第一時間現出自己的勢。放長線釣大魚，這個人顯然不是刻下咒文的人，多半是個替死鬼，殺了他沒什麼用處，只會提前暴露自己。當然最主要的緣由是自己一旦把血色骷髏召出，對方絕對會瞭然自己的身份，敵在暗我在明，沒必要為了一個小丑就暴露自己的身份。
妖姬依舊是隨手一揮，一聲龍吟從唐刀中迸發，更是有一道蒼龍虛影在空中浮現，雖然不比自己的全盛狀態，但用來拿捏這個小丑也是足夠了。
蒼龍緩緩張開血目，龍紋浮現淡紫光芒，哪怕只是一個虛設投影，瑰麗龍角依舊凸顯其身份的高貴。來自上位者的高貴，以及高等的血脈，在出現的瞬間就讓周圍的生物都不由生出要俯首稱臣的念頭，而在風暴中心的面具男子更是只覺頭痛欲裂的同時，那股威壓讓他被恐懼填滿。
這個女人到底是誰？主上在這小子身上烙印的咒文應該很隱蔽才是，為何會暴露？這些問題沒人可以回答他，因為下一刻蒼龍就將男子連同那煞氣一口吞食。直到蒼龍吞食完后，又乖巧的飛到妖姬身旁，淡紫豎眸透着一股求誇獎的意味，絲毫沒有剛剛睥睨一切的囂張姿態。
妖姬不耐煩的一揮手，蒼龍被丟垃圾似的甩到一邊，但下一秒依然生龍活虎的從廢墟中鑽出屁顛顛的跟着妖姬。妖姬沒有理會它，而是邁着妖嬈的步子來到蘇沫面前，比起隨手殺死一個佈局者手中的小卒，她更感興趣如何把自己從這個局中摘出來亦或是，加入它並分上一杯羹。
妖姬好看的眸子在黑夜熠熠，然而，還沒等妖姬上前勘破那咒文，一道機械的播報聲傳來。
【主線任務改變，由於特殊原因，該世界將會進行強制整改收容，所有仍倖存的契約者將在5分鐘內回歸。
註：強制回歸將不會影響已獲得的獎勵及完成的任務獎勵。】
“該死！還是被發現了。”妖姬低罵一聲，眉頭微皺，顯然對【樂園】的插手不滿，蒼龍也在聽到播報聲后瘋狂頷首，但又害怕惱了妖姬，只能小聲低吟，提醒妖姬儘早離去。畢竟分身強制回歸和【樂園】的強制回歸路徑不同，若是滿上片刻很容易造成不可估量的損傷。
妖姬沒有理會蒼龍的催促，“既然被發現了，那也就是無所謂了。”手臂抬起，一道光華在如同嫩藕的手臂上顯現，細看之下竟是一條銀白色的小蛇。小蛇飛速遊動，攀附在蘇沫身上，又鑽入袖管之中消失不見，一息后又從領口探出進入微張的口中，暴露在外的各種古怪咒文快速消失，瞳孔被吞沒的眼白也在肉眼可見的速度回歸。
做完這些，妖姬，或者說小倩身子顫了下，一個本該作廢的契約懸浮在蘇沫和小倩身前。蘇沫和小倩的手就像被人引導似的抬起，食指指腹劃出一道小口沾染在羊皮卷上，做完這些，兩人沒有氣力般的闔目跌坐。
數息后，一道光束射在幾人身上，在被照射三秒后光束快速消失，幾人消失不見。
夏夜的小區，寂靜濕熱，蟬鳴漸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