001 檢討
今日周一,七中有兩個固定節目——江執的檢討和溫抒晚主持的升旗儀式。
早操的入場音樂響起,各班的學生三三兩兩成群結隊地湧向操場。
溫抒晚站起來,拿過椅背上的校服外套走出班級。她站在二樓的走廊上,把外套穿上,將拉鏈從上拉到下,戴好銘牌。
她隨意地瞥了一眼樓下,看到了一個格外顯眼的身影。
那個男生沒穿校服,一身黑衣在藍白校服的人群中顯得格外引人注目。他個子很高,一米八五以上,皮膚微黑,瘦削而不羸弱。
他像是感受到了什麼,突然回頭對二樓看了一眼,正好對上溫抒晚的視線。
溫抒晚坦然地笑了一下,彷彿剛才偷看的不是她。
是的,他就是七中眾多刺頭中的翹楚,刺得有原則的江執。
只淡淡一眼,他便轉回頭,匯入人流中往操場上去。
“喂,晚晚,走了走了。”一個清脆的聲音在溫抒晚旁邊響起,是她的閨蜜林落昳(die)。
溫抒晚應了一聲,同她一起下了樓。
林落昳一張尖尖瓜子臉,明亮鳳眸,看上去很機靈可愛。她挽了溫抒晚的手,笑說:“你剛才在看誰?江執嗎?聽說他前幾天打架被老周逮了個正着,今早又要念檢討。”
老周,七中的教導主任,出了名的嚴厲,專逮早戀打架。他這半學期逮了四次打架,三次是江執,還有一次是江執的人。
溫抒晚想起那個總穿黑衣的人。他總是一張笑臉,唇角天生上揚。無論何時,不管看誰,他總是帶了三分笑意,讓人不自覺地心生好感,忘了他溫柔下的暴戾。
她笑了笑,“快走吧,聽聽江執今天的稿子有什麼新花樣。”
江執,專業寫檢討十八年,次次不同,次次出新,檢討界的無冕之王。
到了操場,溫抒晚走出班級隊伍,往國旗下的主席台去。
那裏早早站了一排人,都沒有穿校服,染了各色的頭髮,遠遠看去,像是迎風翻飛的彩旗。
為首的正是江執,他一頭黑髮柔軟地貼在前額,眼睛大而圓,唇角上揚,不太出眾的五官放在一起卻出奇地耐看。尤其是那雙眼睛,笑起來的時候彎成月牙,看着很乖。
溫抒晚和他並沒有太多交集,也就是每周一升旗儀式后,站在主席台旁邊聽他念檢討。
她路過江執等人,去廣播室拿話筒。風吹起她的長發,露出裏面挑染的鉛灰色。
“同學。”江執喊住了她,聲音有點啞,帶着漫不經心的慵懶。
溫抒晚停下來看向他,有些不明所以。
江執指了指自己的頭髮,又看了一眼她的,笑說:“鉛灰色挺好看的。”
溫抒晚理了理頭髮,將那抹鉛灰色藏進深處,偏了偏頭看向他,回答:“謝謝誇獎,我也這麼覺得。”
說完便走開了,身邊的江執臉上的酒窩深了深。
她取了話筒,站在國旗下開始主持每周一固定不變風吹不動的升旗儀式。
國歌響起,五星紅旗緩緩上升,溫抒晚迎着刺眼的陽光看着國旗升起。
她餘光瞥見剛才還弔兒郎當,站了也沒個正形的江執忽然挺直了脊背,收起臉上的笑,看着上升的國旗,表情很是正經。
國歌結束,她不自覺地回頭看了一眼江執,他又恢復了那副模樣,彷彿剛才只是她的錯覺。
老周走過來,接過溫抒晚手中的話題,站到台上,拍了拍話筒,咳了兩聲。
人群有些吵鬧,但目光都不約而同地看着國旗下的那排人。
“安靜一下,”老周大聲說,“我通報一件事——高二十七班的江執等人在上個星期四聚眾鬥毆,情節惡劣,手段殘忍。江執記過一次,程洛、沈其留校察看。下面,江執上來念檢討。”
說完,狠狠地瞪了一下江執,走下去把話筒塞進他手裏,催他快點。
少年慢悠悠地走上台,手裏捏着一張紙,頂着大太陽,纖長濃密的睫毛在眼瞼下投下一小片陰影。
他開口,聲音有點啞,像是剛睡醒,帶了一點慵懶,“大家早上好,我是高二十七班的江執。”
他停頓了一下,笑了笑,露出兩個小虎牙,卻被老周呵斥了一聲,“笑什麼笑,正經一點,快點念!”
江執收起笑,站直了點,繼續念:“由於私人恩怨,我上個星期四帶人打了四班的向旻。哦,不是,我一個人動的手,因為他太垃圾了。在途中被周主任阻攔了,讓向同學撿回了一條命。通過周老師三個小時的教導,我已深刻地認識到了自己的錯誤……”
他聲音不緊不慢,又沒什麼情緒,像是溫吞白開水一樣,但勝在音色好聽,並不讓人覺得頂着烈日聽着急躁。
他念了開頭,下面便是固定的套話,開始追溯七中校史和吹捧各位領導,馬屁拍得甚得人心,幾位領導聽得差點就忘了江執以前乾的好事。
江執將手中的檢討書翻了頁,念到了結尾,突然笑了一下,將紙折了起來。
他站直了些,帶着笑對着高二四班的方向說:“我江執保證以後絕不再犯,做個品學兼優的好學生。不過——”他聲音拖長了一下,頓了幾秒,“若是向旻還要來找死噁心人,我可就不會放過他第二次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