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章節 晝夜秋色與卿分
清晨。
層層薄霧泛起,集市上的小商販剛剛迎着晨光準備出攤,卻被那愈來愈近的馬蹄聲吸引,尋聲望去。
“吁~”
馬車在一剛擺好東西的糍糕鋪不遠處停下。
柳集小心的掀開車簾從馬車上緩緩下來。
一襲白衣青衫,在不大亮的集市上尤其顯眼。
他剛走到那店鋪門前,便望見那小二迎了過來。
“柳…“那小二剛欲招呼,腰已經弓到一半,便看見柳集揮揮手,示意不必稱呼。
這是家常來的店,柳集被貶官也是人盡皆知,但他們時常受曾經都太尉光顧,亦是榮幸。
往日堂堂太尉,卻常常停步在這方寸的糍糕小鋪,不過是因為林洛陽喜愛。
小二熟練的包起三塊紅糖糍粑,然後又在上面加了些芝麻醬。
拿牛皮紙裹好,用剛搓的麻繩纏好,遞給柳集。
柳集剛欲付錢,那掌柜的卻又拿着三屜出來。
“柳大人,知曉你喪妻之痛,在下也是痛若親身吶。鄙人沒什麼能夠幫得上大人的,知曉尊夫人曾愛吃敝店的糍糕,小小心意,還請笑納。“。那店家眼裏含着淚,到底也是個善良的人。
柳集點點頭,心想:
“好在林洛陽活着,不然此刻自己還真不知道會在何處躲避着。”
接過那糍糕道了謝,柳集便上了車。
馬車上的林洛陽睡得熟,像一隻安穩的貓。
可柳集卻並未看見,她眼角緩緩落下的那滴淚,怕是夢見什麼傷心事了吧。
過了許久,馬車行到山路開始變得顛簸不已,柳集怕林洛陽醒來,便將她的頭放正在自己腿上,並用手撐着些。
他掀開馬車窗帘看了看,皺了皺眉,那遠處的青山甚是好看,在雨水的浸泡后更加綠了些,但似乎少了些秋的味道。
柳集其實並不是為此事皺眉。他只是在意,她必得跟着自己受苦好些時日了。
?
馬車走了很久很久,日頭從初升走到將落。
林洛陽在寂靜中緩緩張開雙眼,她正躺在柳集腿上,依偎在他懷中。傷口還是有些許的疼,左腿的膝蓋宛如一顆釘子橫穿左右般,但她沒有出聲。
只是抬頭望着那倚靠在車窗邊的他,微微的笑。
縱使滿身傷痕,但還是感謝他的不棄。
這前因後果,都是她一手造成,可他未曾抱怨半分。
?
終於在夜幕即將降臨,他們到了一家客棧歇歇腳。
觀兒依舊守護在林洛陽身邊,待柳集扶她回房后,便為她準備沐浴,更換衣衫。
擦藥這種活,向來是柳集親自出馬。
.......
攝政王府。
夜裏風刮的大,吹的屋外陣陣長嚎,杜寤坐在桌前,手裏依舊拿着那看了無數遍的信。
眼睛泛起一點紅。
他這輩子,沉浸在那權力的遊戲中無法自拔,卻忘了追逐自己心中所愛。
突然他眉頭緊鎖,盯着那一行字。
“姐姐對我很好,她從不曾傷害我,比親人更親。”杜寤盯着這裏,心涼了一半。
是啊,若不是聽信了大公主讒言,一股腦未前去核實便貿然行動,那三公主便不會枉死,那許周兒也不會背上莫須有的罪名,子仟便也不會替她去死。
這一切都怪自己。
要不是自己傲睨自若,認為那大公主沒有膽量欺騙自己。
想到這,他泛紅的眼裏透出一股憤怒,像是被玩弄后怒意漸長的狼。
“咚咚咚。”此時門外有人敲門。
“進。”杜寤壓低怒氣低聲道。
進來的是一個看起來年歲不高的女子,面容面容姣好,似舊人。
可她這一副看似溫柔恬靜的外表下,卻是出了名的狠毒。
她就是杜寤的殺手之一,納蘭雲。
“王爺。”
“嗯。”
杜寤望着她的臉龐,盯了一小會。
畢竟當初招她當殺手,不過是因為,她像她。
杜寤笑了笑,搖搖頭。
終歸不是。
他拿起筆,在紙上寫了幾許字,然後遞給了納蘭雲。
“大公主?”納蘭雲望了望這個面前的男人,他泰然自若的靠着坐着,神情專註的望着那剛疊好的信。
“王爺,那大公主此時還在和親的路上,冒昧動手,只會壞了兩國關係,到時...”
“本王知道。”
他站起來,嘆了口氣說:“並非要她死,我要她比死還難受。”
納蘭雲冥想了一會便會意。
“是,在下告退。”
......
“駕!”
馬蹄踏在泥濘不堪的土地上飛馳而過,空中的小雨淅瀝,打濕了那馬背上女子的衣衫。
可她卻未曾停歇,熟練的繞過山林,一路飛馳,到了那關口。
“哎,下馬例行檢查!”
那關口的守衛不耐煩的攔住她。
她拿出腰間令牌。
“柳太尉府,曉曉。”
那守衛見了這令牌恍若無睹,只是玩味的看着馬上俊俏女子說:“姑娘,您這多久沒回京城了?”
“三月余,怎麼。”
“那柳太尉的髮妻殺害當朝三公主,罔顧禮法,早已死在那牢獄裏。至於柳太尉,則是貶至那洛陽小城,當那區區縣令,姑娘,您這令牌,不作數,還是要例行檢查。”
曉曉一瞬間無法接受,短短三月卻恍若隔世,離開時未能好好道別,如今,卻是再也無法見了。
她坐在馬上,扯着那馬韁繩。
“不可能,不可能!”
“駕!”
“哎哎!哎!”那守衛呆了眼,只得大聲呼喊。
因為她突然縱馬狂奔,衝出了阻擋直奔柳府。
一路上,她的眼淚隨着風吹橫飛。
到了那曾經的柳府。
門口貼着大大大封條,她下馬,拼了命的撕扯那封條。
然後推門而入。
眼前儘是荒涼。雖說他們離開不久,但這滿屋子茂盛的樹木花草,卻看不見生機。
沒有一個人影。
走的走,散的散,樹一倒,那還有他們的容身之地。
她忍住眼淚,把這個她曾經心心念念的府邸看了又看。
終於,她看見了花園深處那塊碑。
她沖了過去,然後跪下。
“為什麼,為什麼你也離開了。”她低下頭,眼裏的悲傷展露無疑。
林洛陽和三公主的死已經讓她無法忍受,而如今,這裏還躺着趙子仟。
“你不是說,要等我回來,請我吃你做的甜糕嗎。”
她閉上眼睛,靠在那石碑之上。
“你騙我,三公主也騙我,林洛陽也騙我,你們三個憑什麼先走,憑什麼留我一個人。”
她的眼淚打濕眼眶,順着發紅的臉龐緩緩流淌下。
......
“恭迎縣令!”
那洛陽城上上下下同慶着,恭迎着這威名遠揚的柳集柳縣令。
大家都心知肚明,他定是有經事之才,只是受妻所害,淪落至此,更何況,縣令常常是七品小官,可他這位縣令,卻是五品官員,他對陛下而言孰輕孰重,明眼人都能看出。
柳集的馬車一路駛進城中,一路便跪拜着百姓。
他微微撩起帘子,注視着那些個面孔。
有些許膽大的少女抬了頭,瞥見柳集那驚鴻之貌,頓時傻了眼。
其中便有那縣丞之女,安嬌嬌。
她望着柳集那略顯沉悶的臉龐呆住,待到那馬蹄漸遠,才回過神來。
“那便是柳大人嗎?”
“回小姐,那卻是柳大人不錯,大人前些日子才喪妻,現在只怕還沉浸在悲痛中呢。”
那安嬌嬌的婢女絲綾用靈動的眼睛四處遊盪着,邊回答小姐問題邊看着周圍的男子,她定要為自家小姐謀一位英俊公子。
“本姑娘要嫁與她。”
“誰?”那婢女有些沒反應過來。
“柳大人。”安嬌嬌盯着那遠去的馬車,笑着說到。
“啊!?”
“絲綾,陪我回府,我要同爹爹一同前去迎接柳大人。”
“哦哦,好。”絲綾是不反對的,畢竟小姐喜歡誰,是小姐的事。
......
縣丞安士言早早備下酒宴,宴請柳集。
柳集將林洛陽安頓下來,便準備去赴宴,畢竟來了此地做縣令,也不好不給日後抬頭不見低頭見的縣丞面子。
林洛陽躺在床上,柳集站在房間裏換好了衣衫。
“夫君,你去赴宴,帶上觀兒吧。”
柳集回過頭望着林洛陽呆了一會,笑着點點頭。
“好,聽夫人的。”
說罷,他們兩個都笑了笑。
是的,這稱謂未免有些不太適應。林洛陽可是很少如此叫他,柳集似乎有些發楞。
沒一會,他便入了酒宴。
“參見柳大人。”
“參見柳大人!”
柳集向他們點了點頭。
那安縣丞迎了上來,笑盈盈的行禮。
“在下安士言,是這洛陽城的縣丞,往後的日子還請大人多多照拂。”
“縣丞大人嚴重了,望往後我們彼此扶持便好。”柳集望着他那副諂媚討好之態,笑了笑邊迎合起來。
“是是是,沒想到大人除了才華出眾,相貌也是如此之好啊。”
那安士言聽了自家千金心繫柳集,便好生端詳了一番。
“縣丞大人折煞了。”
寒暄幾句后,大家便都入了席。
觀兒跟在他後頭站着。
一丫鬟欲替柳集斟酒,觀兒便熟練的將其攔下,自己替他斟。
“柳大人,可否喚些舞姬?”
那縣丞笑盈盈的問。
柳集眉頭微皺,然後思索不過片刻,便道:
“大人隨意。”
於是那安縣丞便拍拍手。
進來了一群妙齡女子。
柳集心裏在盤算着想,這縣丞未免有些糊塗了,雖說自己的妻子尚安然,但畢竟名義上自己是剛失去了妻子的,他竟安排如此熱鬧酒席。
若不是不懂情愛,便是故意為之。
果然那音樂響起,那領舞女子便脫穎而出,直奔他而來。
那女子眼睛直直盯着柳集,像是要將他吃入腹中般。
她便是安嬌嬌。
舞姿曼妙,但卻入不了柳集的眼,他寧願看林洛陽那撇腳的舞姿。
想到林洛陽,他便笑了笑。
喜歡一個人,是會從眼裏溢出來的。
可那女子似乎自作多情了些,以為柳大人是為了自己而展顏,便跳的更歡了些。
那安縣丞也如此。
這一切,觀兒都望在眼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