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章 趁火打劫
“康納斯先生怎麼樣了？”
“他快不行了，但他堅持要跟你見上一面。去見見他吧，他……有話要對你說……”
馬克龍默默點頭，跟着博格納來到一輛帶棚的馬車前。一位衣着光鮮皮甲和綠色披風的中年男子就站在馬車旁，看他打扮和光鮮奢華的武器就知道，這人八成是來援商隊的僱主。
那人朝兩人微微頷首，便立在一旁不再說話。博格納沒有介紹的意思，馬克龍便也微微點頭致意，當他是空氣。
他對此人的印象並不好，直覺告訴他，這人一看就是一肚子壞水的貨色。
躺在車裏的康納斯嘴角不停流着血，插在胸前的箭矢正在不斷地消耗他的生命力。馬克龍看到從馬車裏不停滲出血，而康納斯蒼白的臉上卻露出一絲釋然的微笑。
“親愛的馬克龍……上帝保佑你……還活着，真是萬幸，我們的貨物保住了。”
康納斯果然是財迷，直到這個時候依舊不忘他的貨物。見他神情痛苦，馬克龍也就沒沒說什麼。他昨晚親眼看見了康納斯拿出了自己的勇氣與馬匪搏鬥，作為一個僱主，他很值得敬佩。
他伸手抓住了馬克龍的手，“謝謝你，謝謝你點醒了我，雖然我最後還是沒那麼幸運活下來，但至少我終於也可以作為一個戰士一樣帶着光榮死去了……
“我不會變成俘虜，被當牲口一樣賣掉、奴役，然後窩囊的死去。我們的商隊還在，我們的貨物還在……我說過，留下你是我這輩子做過最正確的事情，你的表現足夠讓所有人銘記……”
馬克龍眼眶微紅，忍不住握住了他的手，“說吧，康納斯先生，有什麼需要我做的，我會儘力去做。”
這時商隊的護衛和夥計都默默圍了過來，一場戰爭下來，商隊裏站着能走的大概還剩下十多個人，這些活下來的幸運兒也人人帶傷，幾乎都變成了鬼。
在經歷生死，從屍山血海里爬出來后，這些人的身上都有了一種凌厲的殺氣，沒人敢小看他們！
那隻箭傷了康納斯的肺部，話說多了就會引起咳嗽。一旁的那個商隊僱主這時咳了兩聲開口道：“康納斯先生說話不方便，我來替他說吧，哦，先自我介紹一下，鄙人安道爾·德拉蒙，和康納斯先生算是相識多年的老朋友了，諸位都是他值得信賴的人，康納斯先生想拜託諸位帶着這批貨物，按照康納斯先生的計劃在圖爾加賣出去，再將貨款帶回到帕拉汶……”
馬克龍看了博格納一眼，後者點點頭。安道爾則是展示出了一份寫了字的草紙又繼續說道：“康納斯先生剛剛立了遺囑，這筆錢的一半兒留給康納斯先生在帕拉汶的妻兒，一半贈給為商隊流血的人，也就是諸位。當然，為了救援大家我們商隊也出了不少的力，康納斯先生答應把這批貨物的一成作為酬勞……”
此言一出，在場的護衛和夥計都一片嘩然，面帶怒色，他們都是戰場的親歷者，更不懂什麼安道爾的商隊起到的威懾作用，他們只知道安道爾的商隊連一個馬匪都沒砍死。而這批貨物價值數萬，這一成就是好幾千第納爾。在他們看來，這簡直就是在搶錢！
“憑什麼！他們不就是露了個臉而已嗎？”
“這是在打劫！”
“這讓我們怎麼對得起已經死去的兄弟？”
看着怒氣洶洶的人群以及安道爾那邊一臉戒備的人群，安道爾倒是看着博格納和馬克龍微笑起來，一臉的氣定神閑。
馬克龍抿了抿嘴，目光掃視了四周一圈，一切已經瞭然：好一個趁火打劫！
馬車裏的康納斯這時候舉起了手，博格納走到康納斯身邊俯身聽他說話，並且舉手示意眾人安靜。沒過多久，他才轉過身來，臉色陰沉的可怕。
“這確實是康納斯先生的意思，安道爾先生和他的商隊確實幫助我們擊潰了馬匪，如果沒有他們的出現，我們將會有更大的傷亡，這一成的報酬是他們應得的！我的勇士們，保護商隊的貨物雖然是我們的職責，但是我希望大家能夠尊重康納斯先生的意願，這批貨是他的財產，他有權決定如何處理……”
康納斯不知何時已經咽下了最後一口氣，安道爾的商隊最後還是帶走了一成的貨物。清理己方屍體的時候，仍有人不甘心的找到了博格納，博格納對此卻一言不發。馬克龍一開始還幫着解釋了幾句，最後也同樣放棄了，因為跟這幫認死理兒的大老粗解釋根本就解釋不通。
你說商隊現在人少還個個帶傷，萬一那個安道爾是個人面獸心的傢伙想趁機扮演一下強盜，己方根本不可能抵禦。這幫大老粗卻覺得這只是假設，就算髮生了他們也不會慫。馬匪都不怕，還會怕他們？
典型的要錢不要命！
將同伴的遺體安葬到挖好的深坑之中后，博格納一本正經的帶着眾人念了一段經。這是救世主教的教規，目的是為死去的亡靈祈福贖罪，讓他們死後能到天堂。
馬克龍只得入鄉隨俗。
隨後，眾人找來柴草，將死者遺體一一火化。看着熊熊燃燒的火焰，所有人都在吟誦經文：
親愛的救世主啊，我感謝你！讓我的兄弟們榮歸天國吧，感謝主，把他們擁入了你的懷抱，讓他們得到了你賜予的安息，主啊，饒恕他們的罪業吧……
博格納站在眾人面前的巨石上，目光默默掃過眾人臉龐，人群漸漸安靜地只能聽到風聲和柴火劈啪作響的聲音。
“親愛的勇士們，恭喜你們活了下來，但是請不要忘記那些永遠閉上眼睛的勇士，那正是你們活下來的原因！你們應該珍惜這來之不易的活下去的機會！而不是一味的去魯莽行事，要成為一名合格的護衛，不光要熟練的戰鬥技能和勇氣，更需要腦子！我不希望我的隊伍里有豬一樣的隊友，那樣我們所有人都會被坑死……”
人群之中的馬克龍笑了笑，這裏面的有些話還是他說的，這廝倒是現學現賣了。簡單訓了一通話之後，博格納找到了接下管賬任務的馬克龍支取了這次的獎勵分發給大家，大家又重拾希望，重新踏上了啟程前往圖爾加的道路。
行了兩天的路程，庫吉特汗國的都城圖爾加終於遙遙在望。登上山丘，眼前的圖爾加草原雄闊壯麗，山腰上的孕育着充滿活力的綠色，白色的蒙古包，成群的羊像是流動的雲彩，馬兒在原野上奔跑，雄鷹在空中盤旋，遠遠的可以看到白色的塔樓分佈在城池之中。
說實話，這座城池並不是特別雄偉，所見之處都是空曠的天地，就連城內也沒有多少高大的建築。只是對於任何一個連續在草原上行走兩個多月的商隊而言，這座城市又顯得那麼神奇和宏偉，這便是圖爾加這座草原之都的特別之處。
商隊裏的人都在為抵達目的地而歡呼雀躍，這些身強體壯的漢子們急需酒館裏的美酒美食和姑娘們的撫慰。大家都在討論到了城裏要做什麼，有的想要好好大吃一頓，在好好洗個澡睡一覺。有的則在興緻勃勃的討論着草原姑娘的性格是多麼的奔放，像草原上的野馬，身體則是多麼的潔白，簡直就像家鄉城堡里的貴婦的肌膚，說的他們好像親眼見過一樣。
“嘿，我親愛的馬克龍，你在想什麼呢，不會是想女人了吧……哈哈……”
博格納的話頓時引來一片鬼哭狼嚎般的鬨笑，他依然穿着有些破爛的鐵甲，只是原來那匹骨瘦如柴的黑馬換成了稍顯健壯的黑色草原馬。
看着一波波來自天南海北的商隊在通往圖爾加的道路上來來往往，宛若一條大動脈，為這座城市輸送着血液。馬克龍朝博格納翻了個白眼道：
“我現在管賬，連出貨進貨的事情都操心不過來，哪有功夫想女人？”
“嘿嘿，那是那是，誰讓你的算學最好呢，不過話說回來，你從來沒見過這麼多的商隊吧？”
博格納騎着馬來到前面，與馬克龍並排而行道：“事實上，我這些年在其他地方也沒見過這麼多的商隊。草原上，除了馬不缺外基本什麼都缺，是以斯瓦迪亞、維基亞、諾德、克羅多、薩蘭德以及域外的商旅都會來此貿易，就算兩國在打仗，這裏的商隊依舊絡繹不絕呢！”
“因為戰爭更需要物資，馬匹，鐵器，布匹，藥品乃至糧食都是重要的軍事物資。這些商人的嗅覺往往都是最敏銳的，我剛剛看了一下，運送糧食和鐵器的商隊有不少，難道要打仗了？”
博格納看了看馬克龍，目光裏帶着疑惑，“庫吉特和維基亞交戰已經一年多了，你不知道？”
馬克龍搖搖頭，“我連自己的事都忘了，怎麼會記得這些？”
“哈哈，也是，你連怎麼騎馬都忘了，不知道這些也正常。”
博格納笑了笑，與馬匪大戰之後，商隊得到不少武器和馬匹，剩下的活着的馬匹還有二十多匹，這些馬並不算好，大多是些駑馬和旅行馬，但有總比沒有強。用不上的武器可以出售賣掉，死去的馬匹也可以製作成風乾肉出售。
博格納剛開始還嘲笑馬克龍手上人命都好幾條了，卻連馬都不會騎。但是他很快就笑不出來了，因為馬克龍只用了一天就騎的像庫吉特人一樣好了。也許是因為這具身體本來就有騎馬的記憶，才讓馬克龍如此迅速的學會了騎馬。
快進城門時，一個穿着灰色皮草長袍的小吏帶着幾個庫吉特弓手攔住了商隊的去路。
“喂，都停下，我們要盤查貨物！”
博格納跟馬克龍點點頭，舉手讓商隊都停了下來。他也下馬老遠就換了一副笑臉來到小吏的面前，不經意間便順手將一袋子錢幣遞進了小吏寬大的袖口中，後者掂了掂這才稍稍收起了傲慢的目光，依舊鼻孔朝天的說道：“哪裏來的？帶的什麼貨呀？”
“哈哈，尊敬的大人，在下的商隊來自斯瓦迪亞王國，聽聞貴國與維基亞交戰，特地帶來布匹和鐵器還有珍貴的藥品來支持貴國可汗的偉大事業！”
博格納堂堂男子漢，硬着頭皮說這種做小伏低的話時，把自己差點都噁心到了。要不是馬克龍教他，他可說不出這樣的話來。不過，自己一番做作倒也真是取得了比較好的效果。那小吏頗為滿意的點了點頭。
“嗯，挺會來事兒，可汗有令，凡是運送軍資之商隊都會得到汗國的歡迎和護佑，貨物全部按照市價收購。”
博格納趕緊做出一副誠惶誠恐，感激涕零的樣子，“願偉大的可汗洪福齊天……”
然而接下來他卻傻了眼，貨物被直接拉走，想像中的好幾大袋的第納爾根本沒有，取而代之的只有一張蓋了戳的紙質票據。
博格納看着遠處列隊的大股騎兵隊伍，只得強忍着怒火。
交割了貨物之後，博格納手裏拿着一張票據回來，一副笑臉也漸漸陰沉了下來。
“怎麼回事？”護衛們面面相覷。
“這幫狗雜種，說什麼按市價收購，可我們連城都沒進，市價多少還不是他們說了算！不僅如此，錢沒見着就給了我一張紙，讓我去城裏的銀行取錢！嘿，我還從來沒遇到過這種事情，你們說說，這都是什麼狗屁道理。這不是打劫是什麼？”
馬克龍皺着眉接過那張紙，這是一張印有“庫吉特汗國銀行票”字樣的票據，上面還蓋着庫吉特汗國銀行以及軍部軍需處的印章。
“茲收取博格納商隊貨物……折價四萬六千二百第納爾……”
馬克龍小心收下票據，臉上卻並不惱怒。
“管他呢，等會兒就去城裏把錢兌出來，我還擔心你跟他們吵起來。你們瞧，不光是咱們商隊，其他商隊都是如此，運軍資的基本都是連城都進不了。”
正說著，就看到遠處一片喧嘩，一直商隊與庫吉特的吏員發生了爭吵，一名弓手直接射出一支鳴鏑，很快城內就衝出一支上百人的騎兵，將整個大地給震的微微顫抖起來。幾波箭雨齊發，接着就是騎槍、鐵骨朵、飛斧、套馬繩輪番招呼，那支試圖逃跑的商隊只堅持了不到一分鐘就被團滅了。
馬克龍早早就帶着商隊躲得老遠，親眼看到庫吉特汗國軍隊的實力和霸道，眾人都有些戰戰兢兢，忍不住咽了咽口水，這才發現嗓子有些幹了。
兔死狐悲，進了城之後大家都不自覺地低調了不少，生怕鬧出事端引來軍隊彈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