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章 心有餘悸
詢王看着上首心中不快的懷王,笑道:“皇兄何必這般在乎這些賞賜,你身上的賞賜還少嗎,俗話說一個蘿蔔一個坑,越王不做實事,只願去花銀子花時間去哄的父王高興,日子久了,哪一日需要用到他處理軍務,你可見他會做什麼?”
他每說一句,懷王臉上的愁容便淡了一分:“你說的不錯,辰王不在京中,我雖不似褚王那樣常年征戰在外,可我到底是上過戰場的,說實在的,我有軍功在身,還怕那個瘦弱不堪的越王嗎。”
詢王笑着點了點頭,聽着耳邊悅耳的琵琶聲,不由的看向演奏的女子笑道:“皇兄哪裏得來的這樣好的女子,邊彈琵琶還能自若的舞動身姿,反彈琵琶這樣幾乎絕技的技巧也能得心應手,實在難得。”
聽着他妙贊的話,懷王的心情也瞬間高漲起來,一曲畢,忙向那女子招招手,將她攬在懷裏,得意一笑:“你想要?”
詢王面露喜色,急切的問:“那我感激不盡。”
女子聽得二人你來我往的話,忙起身哼道:“你這般將我送人,可有問過我的意思。”
說罷,便要抽身離去,懷王一把抓住她的披帛,將她拉回懷裏,情意綿綿道:“我怎麼捨得讓你離開呢,你也知我一刻也離不開你的。”
女子嬌媚一笑,依偎在他懷裏,艷麗俊俏的面容將她的笑容無限放大,鈴鈴的與懷王調笑着,完全無視了詢王的存在。
詢王也知此女他是得不到了,便訕訕說些客套話,告辭了。
靈仙長得頗為俊俏,有江南女子柔美的腰肢和水靈的臉蛋,更有北方女子的熱情端莊,只見她盈盈一笑:“那你當初答應我的,每月都要送我去百花園挑選最好的胭脂水粉,如今可還作數?”
懷王看着她的模樣,心裏盪起一道微波,在她臉上狠狠一聞香澤,寵溺道:“你要的,我都會給你。”
靈仙心裏甜滋滋的,拿指尖在他胸膛不停的調火:“可你剛才還想將我送人,你叫我怎麼相信你,但是我還是會原諒你,連王妃的位置我都可以不要,我只要你啊。”
懷王看着她的目光又多了份柔情,這是懷王妃一直享受不到的眼神,他微微一笑,挑起她的下巴道:“也就你的嘴甜,等到了除夕那日之後,我便娶你做側妃如何,只是先委屈你了,等我登上那座高台,就封你做皇后。”
靈仙呵呵一笑,神色淡然道:“我都聽你的,我只想留在你身邊就好,為奴為妾,我也都願意。”
懷王的心中五味雜陳,這是懷王妃從來沒有對他說過的話,不過是為了各自利益罷了,他倒是反而沒奢望過什麼,只要她不死,其他的都與他無關。
靈仙是懷王上月在路邊救下的女子,只因家中落道,從江南趕往京城求生,路遇歹徒,在東郊被人搶走了包袱,差點丟掉性命,無路可走時,被懷王救下,為了感謝他的救命恩情,便求懷王將她帶在身邊。
懷王對她放鬆警惕,除了她生的俊俏,會照顧人,更會哄他開心,她的家室也找人探查了一番,與她所說並無出入,又見她頗為可愛,便時時帶着她,就連懷王妃見了亦是道了句妙。
可她心裏有苦,又何嘗不知,誰又能看看她呢。
葉湑寫信回來,府里只有綠撫去接應,順帶將小柿子的信也一併給他捎過去了,只是沐卿換了宅子,綠撫詢問半天也不知人在哪兒,正着急就見浮玉與褚王一同下了馬車,往逍遙館去了。
本來她也正要去,可又怕去了露出馬腳給浮玉瞧出來端倪,便等他們進去好一會兒,才進了門。
蕭瑟秋風吹得大地枯黃一片,青藍色的身影帶着微寒的氣息撲在臉上,葉湑深深吸了一口氣,看着已經豐收之後枯敗的田地,心中愁苦頹喪,坐在高岩上望着一片寂靜之地,嘆道“莫大人,這樣真的行的通嗎,父皇強硬,那些王公將候都不肯讓出田地,這般下去,依照太子的意思,只怕會連累在您身上。”
莫肅笑了笑,看着這個比自己小四五歲的皇子,一心憂憫天下,能為百姓着想,就是他莫肅一生追求的主上:“臨王殿下不必擔心,得民心者得天下,但也容易失掉自己的性命,事到如今,皇上那邊還不知是你我的主意,您大可以放心。”
聽到這話,葉湑才稍稍定下心來,他回到永威是昭帝送回來的,永威的皇帝再不待見他,也不敢違背昭帝的意思,隨隨便便賜了一個郡王的名號給他,朝堂上的事只允許他過問一些,但不給他做實事的機會。
葉湑看着他的眼睛,瞭然一笑:“萬事俱備,只欠東風。”
只需要等到一個合適的契機,他就能就此翻身,讓母妃過上好一些的日子,更不會讓姐姐失望,也能實現自己萬人之上的尊崇。
北風卷地白草折,萬里白晝被風雪覆蓋,陰沉沉一片,看不清前方的路,前路坎坷不得意,老天雲層不散,頃刻間大雪紛飛,世間一陣凄迷。
落日裏寒鴉歸了巢,如果沒有親自感受這離愁別恨的苦楚,他根本不會相信這世間真有人會傷心到白了頭,斷了腸。
愉禛騎着馬冒着風雪在漠北最邊境巡視,孤馬寒槍,寒風呼嘯聲劃過臉頰,猶如刀刀泣血,疼的他睜不開眼睛。
這是最後一塊沒有巡視的地方,風高雪急,山巒崎嶇,行走十分困難,眼前飄雪如雨,呼呼的吹過,頭上早已被白雪覆蓋,凍的他不得不加快了腳步。
山雲暮雪,落在一個人一生中的雪,讓他的心也漸漸涼了下來,但也堅硬了不少。姨娘離世,他不能在旁盡孝道,妻離子散,他卻無能為力,迫於權力的壓迫,橫跨在他頭上的一切事物都會隨着時間消失。可他的心已經不再似從前,有那麼一瞬間的無助壓迫在他身上,猶如群山鼎力,將他壓的只剩一口氣。
“愉禛,愉禛,快走,前面有一大波軍隊往這邊過來了。”依稀能聽到楚可軒焦急的聲音,他轉過馬頭,朝着聲音傳來的方向走去:“是舊黨殘餘勢力,許是見到有紮營的痕迹,黃將軍已經集結好其餘的士兵,讓我們先撤回軍營,別磨蹭了。”
漠北的叛亂在巡視最後的一日爆發的,足足打了兩月有餘,雙方才停戰,如此,昭帝並不覺得滿足,漠北臨近萬耀,近來漠北確實不安定,好在他已經提前招沈敬入宮,擇日便可出征鎮守漠北,以防萬耀在背後偷襲。
愉禛與楚可軒本可在年前回京,遇上叛亂便在戰場上廝殺了兩月有餘,在來年的三月初才回到京城。
彼時,玉澤也在丞相府玩的不亦樂乎,更不知外界發生的事。
楚母抱着玉澤愛不釋手,在他圓滾滾的臉色狠狠一親,對楚率舉笑道:“你看看這小子,來這裏這麼久了除了說想娘了,偶爾哭鬧一番,其他的可真不錯,瞧瞧這腿腳,比當初軒兒強多了。”
楚率舉輕哼一聲:“經過漠北一事,也不知他到底長大了沒有,省的叫我操心,也就你由着他,還好這一次有愉禛護着他,不然早在戰場上缺胳膊少腿了。”
這話不假,若非愉禛拚死幫他擋下那面刀,只怕現在倒下的就是他了,楚母想了想也惋惜道:“愉禛才多大的年歲啊,此次兇險,也能度過,聽說是午後到京城是嗎?”
楚率舉點點頭道:“正是,我這會兒也要打理一番,隨聖上在建章殿等候,你一個婦道人家,問這些做什麼。”
楚母年輕時可是將門之女,隨老太傅上過戰場,一聽他這話,立馬不樂意了,站起身怒吼道:“老東西,怎麼的,我就十幾年沒上朝,在家給你帶孩子,管府里的這些,你現在倒好,說我婦道人家,我是婦人不假,那這些事我還不能過問了,哎呀,說的也是,我一介女流除了會打仗,其他的也不敢跟你比啊。”
聽着她陰陽怪氣的話,楚率舉也不敢多說什麼,灰溜溜的收拾東西,正要走,身後又傳來楚母的聲音:“老東西,把府里那些名貴的藥材都帶着,等一下我先去王府等着,要是你敢吝嗇,我把你府里值錢的古玩意兒都送人了。”
一臉怨氣的楚率舉聽完她的話,腳下一晃,差點沒站穩,還好有管家扶着,不然那些東西還真就用在他身上了。
遠在雲州的疏君聽聞漠北叛亂的消息,也沒閑着,處處打探消息。可宓瑤一聽愉禛在戰場上受傷的消息時,便再也坐不住了,急急忙忙的要跟花兒回京。
疏君看着她慌慌張張的收拾包袱,忙攔着道:“如今你身懷六甲,此時回去定是不妥,何況你經不住長途跋涉,我知道你中途肯定不會願意休息,你再登兩天,等你師母將療傷的丹藥治好了,我們一起帶着回京,也好給三哥調理。”
宓瑤不等她說完,便打斷她的話道:“可你知道嗎,當初你聽聞辰王病重,不也急急忙忙的回京將他接到此處,雖然我不像你本事那麼大,可說到底,這是我該做的事,無論如何,我都要回去,若是你要攔着我,便別怪我不客氣。”
她的話毫不避諱,疏君被她說的啞口無言,也知她心裏擔憂,便也沒說話,只好由着她道:“若你要走,我便同你一起走,算算時辰,我也該回去了。”
宓瑤收拾東西的手一頓,轉頭問道:“可是你不是要等到師母將丹藥調製好才走嗎,那你走了,那些東西怎麼辦?”
疏君笑着幫她收拾:“辰王在這裏,我不擔心,可我擔心你在回去的路上出什麼差錯,這樣也好,我先回京做準備,漠北那邊情況不好,我的小心一些,我們明日便啟程,不能耽誤。”
宓瑤眼底閃過一絲複雜的韻味,微微點了點頭,便不再說話。
幫她整理好包袱,她也喚來春蘭心蘭去收拾東西,而她自己則是往華林的方向走去,自從紫兒脫離她在華林修養,如今已是快半年了,想一想早該回來了,明日便要動身,現在也只能先將它找回來。
“紫兒,紫兒”疏君在華林中喊道:“快出來,我們該走了。”
半晌,林中只有她自己的聲音,以及被吹的簌簌作響的枯葉,在空中輕輕的飄着。
忽而身後傳來巨樹傾倒,白鳥紛飛的聲音,她轉身定睛去看,只見紫兒龐大的身軀纏在一顆腰肢粗細的白槐數上,一雙暗黃色的眼睛正直勾勾的看着她,身後是它用尾巴拍到的巨樹,。若是旁人早被嚇得魂飛魄散,可這傢伙是她的夥伴,她看着她碩大無比的身軀,忍不住笑道:“你這是吃了多少靈藥才長成這樣,若是那些傢伙看着你這樣,怕是會嚇得尿褲子。”
聽着她說笑的話,紫兒漸漸縮小了身軀,從樹上掉了下來,落在她手裏時只有手掌大小,它用尾巴指着它剛才過來的方向,示意她往前走。
疏君摸了摸它的腦袋,冰涼的觸感讓她心有不安,問道:“你讓我過去?”
見它點了點小腦袋,越往前走心裏的不安越濃烈,心撲通撲通的挑着,彷彿要跳出來一般。
許是知道她心裏害怕,紫兒用腦袋蹭了蹭她的手指,似是安慰。疏君沖它淡淡一笑:“你發現了什麼好東西,要我過來看。”
等見到那件東西時,一時間,她竟然說不出話來,喉嚨里彷彿被卡住了生刺一般,發不出聲音,只有眼淚的眼眶中打轉。
只見四周靈氣逼人,比宮殿處還要濃烈,地上長滿了靈芝仙草,在靈氣最濃郁的地方,赫然坐着一個人,正是雷雲。脖子處的傷痕清晰可見,又將她陷入了如夢魘般的回憶里。
紫兒見她久久不動,便化作手臂粗細在雷雲的身邊停下,用頭頂了頂他放在盤坐的腿上的手,雙手被它頂開,碎了一半的靈珠自然而然的墜落在地上,纏繞在他身上淺藍色的靈氣慢慢消散,整個身軀也化作一縷殘光鑽入靈珠里,還淡淡的發著藍光。
她木訥的撿起水靈珠,小心翼翼的將它吞入腹中,一時眉頭緊鎖,雙眼緊閉,心裏彷彿有人在打架一般,持續了良久,她緩緩睜開眼睛,看着紫兒擔憂的目光,她擦了擦嘴角的血漬,留下一道清冷的月弧,看向宮殿所處的方向一陣噁心,雙手捏在一起,最終還是放下了。
次日送行時,沈徽清依依不捨的與她道別,並說不出月余,他也可起身回京了。
等到歐陽清走過來時,疏君臉上沒有多餘的表情,依舊是冷冷的,但也沒多話,只是盯着他的臉,彷彿要將他的身體戳出一個洞來。
歐陽清被她看的發毛,冷哼一聲,小心的問道:“你看我做什麼,我們已經什麼東西都沒有了,你要救的人也救了,你也要兌現你自己的諾言。”
疏君雙眸微揚,隱約又帶着一絲不屑與隱忍:“希望如此,我會兌現我自己的諾言,前提是你們沒有存什麼心思,否則,別怪我不客氣。”
她的話只有兩人能聽見,可沈徽清是何等的警覺,早早的便察覺到了她與歐陽清,歐陽欣之間定是有什麼端倪,可疏君不肯說他也不好過問,何況在葯谷這裏也不是他能把控的地方。他只是低着頭,由長謹長慎帶路,回房去了。
於沃與秋容對視一眼,也去忙自己的事了。
等人都走完了,歐陽欣看着那已經漸行漸遠的艷紅身影,雙拳已然握緊,一巴掌拍在歐陽清的腦袋上,罵道:“誰讓你當初要她進來的,顧老頭就不該跟着那些人走,凈給我惹麻煩,她可是發現了那些東西?”
歐陽清被猝不及防的打了一下,捂着腦袋驚愕的看着她:“我怎麼知道,看她的樣子像是還沒發現,若是她知道,早放出那怪物來了,不用擔心,這些事,還用不着我們出去。”
歐陽欣鄙夷的神情浮在臉上:“正如你所說,若是你還想長生,別說你是我哥,就算你是雷曉,要是誤了我的事,便叫你碎屍萬段去養草。”
歐陽清被她這話嚇的連連後退,可她的話也不假,便沒與她計較,淡淡道:“別說那麼多廢話,現在就去忙你的去,把那侄兒的病養好了,也不枉敏兒泉下有知。”
歐陽欣甩給他一個釋然的神色,不耐煩道:“還用得着你去說。”
自從愉禛與楚可軒回京之後,昭帝並未對二人稍加寬慰,反而以巡視不當,降責於他們,首當其衝的便是黃寄庭。將他貶在漠北,與沈敬一同守護邊疆,防止再起叛亂,讓他做了驍騎尉。而愉禛與楚可軒雖未降職,但卻從駐京軍隊脫離出來,不在沈徽清手下做事,反而去了大理寺做了文職。
兩個武將被迫從文,這可把人給難住了,楚可軒一聽,一哭二鬧三上吊,嚷着不在自家大哥那裏做下屬,求着楚率舉將他調走,可這是昭帝下旨,誰敢不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