0193 無題
對於號啕大哭的康文順,醫館內的眾人表現出了不同的態度。
蒙安、馮寶、依蓮等人充滿了同情,又是白髮人送黑髮人。
只有依荷,在同情之餘又帶這些疑惑之意。
心竅大開的人,是怎麼放聲大哭的?且他好像不笑了。
百草堂七子則驚奇居多,康文順的病好了?事情也太巧了吧。
只有孫思邈,露出恍然大悟之色。
他看到了陳景恪和那個康管家說悄悄話,再把事情前後聯繫一下,自然就明白了一切。
以他的醫術,馬上就想通了其中的原理。
越想就越覺得此法精妙,忍不住大讚道:“妙,妙啊,景恪此法妙啊。”
“早就聽聞景恪醫術高明多奇術,今日一見果然名不虛傳,老道佩服佩服。”
屋子裏的人大都詫異的向他看來,人家這邊重孫子沒了正悲傷呢,你老人家要不要這樣?
正悲傷的康文順也氣憤的瞪着他,要不是得罪不起,他都恨不得跳起來給這老賊一耳光。
孫思邈解釋道:“你們看康郎君是不是不笑了。”
“若我猜的沒錯,康家的小郎安然無恙,這一切皆是景恪安排。”
眾人不禁看向陳景恪。
康文順也將信將疑,期盼的道:“三郎,孫真人所言可是真的?”
陳景恪頷首道:“確實如此,康郎君因大喜導致心竅無法閉合…此病無法可依,我和孫真人皆束手無策。”
“本來我是想告訴你回家準備後事的,只是想到你我乃至交,實在於心不忍。”
“人急生智,我就想到既然此病是有大喜引起,若大悲是否能使心竅閉合呢?”
“雖然此法從未有人用過,但事已至此何不搏一搏,於是就找到康掌柜……”
這一番話既是解釋給康文順聽的,同時也是給孫思邈聽的。
方才還說自己沒有辦法,轉頭的功夫就把病治好了,很容易讓人產生誤會。
果不其然,聽到這一番解釋,孫思邈眼睛裏閃過一絲釋然。
“《素問》言:喜傷心,恐勝喜。現在看來不只是恐能勝喜,悲亦可。”
“景恪醫術之高明實在讓人佩服,更難得的是不為前人醫術所限,能活學活用推陳出新……”
陳景恪說道:“不過是僥倖,不敢當真人誇讚。”
百草堂七子也恍然大悟,看向陳景恪的目光又多了幾分高山仰止的感覺。
另一邊,在陳景恪說完事情經過之後,康管家馬上就站出來請罪:
“郎君,我自作主張以小郎之安危誆騙與你,還請你責罰。”
知道詳情的康文順也驚嘆不已,對康管家說道:“你也是為了救我,何罪之有。”
“不只無罪還有大功,還有剛才來報信的那個人,通通有重賞。”
康管家鬆了口氣,道:“謝郎君。”
康文順不放心,又追問了一句:“小郎如何了?”
康管家連忙道:“我們來時小郎睡的正香,一切安好。”
康文順點點頭道:“那就好。”
然後他就朝陳景恪行大禮道:“多虧了三郎,否則我命休矣。”
陳景恪受了他一禮,道:“康郎君不以此法怪我就好。”
康文順正色道:“怎麼會,三郎先是救我孫兒,今日又救我一命,是我康家的大恩人。”
“今日之後若有差遣請儘管吩咐,順絕無半分推辭。”
“康郎君客氣了。”陳景恪很是欣慰,並沒有多說這些客套的,轉而說道:
“你的心竅雖已閉合,然大喜大悲之下心神受損嚴重,緊些時日最好多休息少操心。”
“嗯,我再給你開一張凝神靜氣的方子,你回家服用三五日當能無礙。”
康文順說道:“好,我悉聽三郎安排。”
於是陳景恪寫下了一張方子。
這張方子並沒有什麼奇特的,就是大眾化的藥方。
大眾化並不是不好,恰恰相反,只有經典藥方才能做到大眾化。
陳景恪給人開藥,大多數都是大眾化藥方。
最多也就是加減一兩味葯,或者調整一下配比。
真正一人一方只是極少數。
藥方開好,他又說道:“你最近是不是常吃滋補品?”
康文順說道:“有,年齡大了總感覺精力一日不如一日,就想着吃一些補一補。怎麼,有問題嗎?”
陳景恪說道:“生老病死乃天道使然,人力不可違也。”
“想要健康長壽,合理的飲食作息習慣和適當的鍛煉,才是最重要的。”
康文順馬上就說道:“回去我就把補品停了。”
陳景恪說道:“倒也不比糾枉過正,補品可以稍稍吃一些,只要不過量就可以了。”
康文順乾脆說道:“一事不煩二主,麻煩三郎給我開個吃滋補的方子如何?”
陳景恪也沒有拒絕,提筆寫下了幾個葯膳的方子。
也是比較普遍的那種,如何首烏粥、紅棗糯米粥、桂圓肉粥。
還有山藥枸杞甲魚湯、抱石蓮燉豆腐、金銀花瘦肉粥之類的。
“葯膳比直接吃滋補藥更有用也更健康,但重在堅持,常吃才會有效果。”
康文順小心的把方子收起,道:“我知道了,回去就按照這些方子來。”
之後他就離開了醫館,畢竟重孫子出生,他有很多事情要做。
送走他之後,孫思邈等人才上前,自然又是少不了一番讚美。
尤其是對孫思邈來說,他聽過太過關於陳景恪的故事。
但正所謂聽一千道一萬,不如親眼見一見。
今天他親眼見識到了。
能在毫無辦法的情況下想到一個對策,需要的已經不僅僅是急智,更多的是平時的積累。
沒有深厚的積累,就算再聰明的人,也只能眼睜睜的看着病人死去。
所以比起醫術和急智,他更好奇的是陳景恪的積累。
一個才十幾歲的人,是如何做到擁有如此豐富經驗的?
實在無法想像。
但不管怎麼說,今天親眼見到了陳景恪,一番交流下來他是大為驚喜的。
還是那句話,難得找到一個如此合拍的人。
之後他就拉着陳景恪繼續討論醫術,毫無保留的把自己關於醫術的理解講了出來。
然後他就發現,他的很多理念只是提個開頭,陳景恪馬上就能理解,並據此推出後面是什麼。
比如他說現在的醫學分科不合理,應該分成兒科、婦科等等。
陳景恪馬上就贊同,並認為應該進一步細分。
不但要分齣兒科、婦科,還要有內科、外科、五官科、泌尿科、心腦血管等等。
這種細緻到極致的分法,讓孫思邈也感到驚訝,然後就是狂喜。
這次來長安真的還是來對了,陳景恪對醫術的了解還要在他之上。
對醫術未來的發展和規劃上,也同樣比他強很多。
興奮之下他又開始講自己對某些疾病的理解,還有一些他發明創造出來的藥方。
可是讓他沒有想到的是,不論他說出何種疾病,陳景恪都能拿出一些意見。
他的藥方只說個開頭,陳景恪就能說出後續還有哪些藥材,並且準確說出這麼做的醫理所在。
甚至還能在他原有藥方的基礎之上進行增減,比他原有的藥方更經典。
這讓他震驚之餘徹底心服口服。
能做到這些,說明陳景恪的醫術遠遠超過了他,這又讓他能如何不服。
然後他不但沒有失落,反而很高興的請教起來。
陳景恪心中既是得意,又有些懊悔。
他是看過千金方的,對孫思邈的醫術非常熟悉,各種藥方也都了解。
自然是孫思邈說什麼,他都能‘推理’的出來。
且孫思邈這會兒還沒有開始編寫千金方,他的很多經典藥方還處在研究之中。
陳景恪作為後來者,直接就拿出了成熟的方子。
如此一來自然就把孫思邈給鎮住了……不能說是他鎮住的,而是幾十年後的孫思邈,鎮住了現在的孫思邈。
雖然這麼做有些不地道,他心中也拚命勸解自己,別這麼做。
可在藥王面前裝的感覺是在太爽了,他控制不住自己啊。
結果就是越說越多越漏越多,然後就把孫思邈給徹底折服了。
不只是孫思邈,旁聽的百草堂七子也一個個目瞪口呆。
他們私下不止一次討論過,兩人誰的醫術更高。
最終一直認為,孫思邈年長閱歷更加豐富,但陳景恪懂的許多別人不會的奇術。
兩人應該各擅勝場,但綜合來說應該是孫思邈更勝一籌。
可眼前這一幕卻完全顛覆了他們之前的看法。
陳景恪豈止是在奇術上勝出,在閱歷和用藥上也壓了對方一頭。
實在太讓人不可思議了。
其實陳景恪心中也在暗叫僥倖,如果孫思邈和他討論醫理方面的知識,他肯定會老老實實當個聽眾。
雖然從太醫署和尚藥局,得到了許多醫理方面的書籍,還拿到了姜子安家的家傳筆記。
他醫理方面的短板得到彌補。
可畢竟接觸的時間還短,此時尚處在消化吸收當中。
孫思邈是什麼人?
那可是能創造無數經典藥方的藥王,醫理知識在整個歷史長河裏,都是拔尖的存在。
他就算在自大,也不敢和這樣的大老比基礎。
還好,孫思邈也沒有說醫理的打算,話題始終圍繞的都是具體的疾病和藥材。
尤其是說到人體方面的知識,陳景恪可以碾壓所有古代醫生。
如此他才沒有露餡,反而大大的秀了一把。
……
此時在皇宮裏發生了一件事情,雖然沒有涉及到陳景恪,卻也和他有關。
卻說打仗歸來,李世民可不能閑着,無數國家大事等着他處理。
光房玄齡的工作彙報,他就聽了足足三四個時辰。
還要處理其他事情,將士們的封賞等等,眨眼天就黑了。
好不容易喘口氣兒,正準備休息,卻見伺候他的一個侍者一副欲言又止的樣子。
這名侍者叫劉剛,也是伺候他的老人了。
所以李世民難得的主動詢問道:“有何事,直說無妨。”
劉剛左右看了看一副為難的樣子。
李世民臉色不禁一肅,對周圍人道:“你們暫且退下。”
待其他侍者都推下,他又問道:“說吧,何事。”
劉剛小心的道:“此事與任太監有關……”
就是陳景恪讓人轉達勸酒,任封猶豫不決之事。
從他嘴裏說出來自然就變成了任封千般不願意,最後在陳景恪的威逼下才不得不轉述。
李世民不動聲色的道:“此事還有誰知道?”
劉剛搖搖頭道:“奴婢不知道,但當時許多人在場,應當還有其他人看到。哦對了,陳醫師肯定知道。”
李世民說道:“好,此事我知道了,莫要外傳。”
劉剛道:“喏,奴婢絕對守口如瓶。”
讓他退下之後,李世民臉色就變得陰沉下來。
“讓空正平來見我。”
很快一個身穿普通禁衛服飾的人走進來,道:“參見陛下。”
李世民把方才的事情說了一遍,道:“去幫我查查此事,順便把任封和劉剛都查一遍。”
空正平肅然道:“喏。”
第二天,李世民一整天都在和群臣討論將士們的封賞問題。
關於陳景恪封侯之事也正式確定。
實打實的開國侯,世襲罔替的那種。
這可不是他以皇帝身份強行封的,恰恰相反,這是他故意打壓后的封賞。
是計算軍功之後應得的。
此戰陳景恪確實立下了潑天大功,更何況還有之前的種種功勞。
如果真完全按照功勞來評定的話,一個郡公之位都綽綽有餘。
封侯完全是李世民私心作祟,故意壓一壓他。
一來是他太年輕,木秀於林風必摧之,還是不要太突出為好。
二來就是怕自己封的太多,等到李治繼位封無可封。
畢竟陳景恪還這麼年輕,有那麼有才華,日後再立下功勞也不是什麼奇怪的事情。
下午休息的間隙,空正平出現在他面前。
“啟稟陛下,劉剛所言屬實。陳醫師着人轉述勸酒之意,任太監確有猶豫。”
“后在陳醫師的目光逼視下,才轉述了此意。”
一絲冷意從李世民眼神里一閃而過,面上不動聲色的道:
“我讓你調查兩人,可有結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