0191 歷史性會面
孫思邈?
等我?
還等了一年多?
陳景恪還以為自己聽錯了,問了一句:“哪個孫思邈?那個神醫孫思邈?”
蒙安已經知道孫思邈的江湖地位,很理解陳景恪的為何會如此驚訝,笑道:
“對,就是那個神醫孫思邈孫道長,他等你一年多了。”
陳景恪一下激動起來,道:“快說是怎麼回事兒?”
於是蒙安將來龍去脈講了一遍,孫思邈通過防疫手冊知道了陳景恪,過來拜訪。
當時恰好他隨軍出征高句麗,兩人完美錯過。
於是孫思邈就留在了長安,一邊和百草堂七子交流醫術,一邊等待他回來。
陳景恪說道:“當時我們在洛陽停留了有一個月,如果你派人通知我就好了。”
蒙安解釋道:“孫真人是你離開半個月後才到的,等我們知道聖人在洛陽停留的時候,再去尋你已經晚了。”
陳景恪遺憾的道:“哎,陰差陽錯啊,害孫真人多等了一年多。”
蒙安安慰道:“孫真人也沒有白等,他和姜直長等人交流醫術,將你傳授給七人的醫術學了個遍。”
“還有金貴要略,據他說他追尋張仲景醫術十幾年都沒有得到,這次終於如願了。”
“這一年多他過得可是很充實,並沒有無聊。”
陳景恪搖頭道:“我說的是我,差點就錯過向孫真人請教的機會。”
“和我詳細說說這一年都發生了什麼。”
蒙安娓娓道來,把這一年多發生的事情講了一遍:
“孫道長經常來醫館坐診,消息傳出后每天都會有權貴來拜訪…”
“就連眼高於頂的士族在他面前都要畢恭畢敬,不敢有一點失禮。”
“來看病的人更是絡繹不絕,門檻都要踏破了。”
這話其實有點打陳景恪的臉,畢竟他在的時候生意都沒有這麼好。
但他卻一點都不覺得難堪,反而認為這才是應該的。
那可是藥王孫思邈啊。
“孫真人知道草兒和小毛是你的弟子,在閑暇之餘時常教導…”
“只不過小毛性子調皮,不喜歡醫術,孫真人教導的是學問…”
“草兒性子沉穩能吃苦,多教了一些醫術…”
“不過…”說到這裏蒙安有些羞愧。
陳景恪還以為出什麼事兒了,連忙道:“怎麼了?”
正說話間,一群人熱熱鬧鬧的走了進來,卻是周掌柜一家。
陳景恪連忙迎上去,道:“伯父、伯母、兄長、嫂子,你們怎麼來了,我正想去你們家拜訪報個平安呢。”
“哈哈,你遠出而歸,我們自然要過來看看。”周掌柜高興的走到他面前,仔細端詳了一下,道:
“不錯不錯,比以前黑了一點,但身體比以前壯實了。”
柳萱笑着插話道:“是啊,比以前更像個男子漢了,不知道多少小娘子喜歡,要不要嫂子給你找個……”
“咳咳。”周柯乾咳一聲打斷道:“瞎說什麼呢,景恪還用你幫着介紹?”
柳萱這才想起是怎麼回事兒,笑道:“你看我,一高興竟然把三娘子給忘了。”
“你們可要替我保密,不能給三娘子知道了。”
三娘子是大家對李明達的稱呼,因為她是第三嫡女之故。
說笑了幾句,陳景恪對小毛招了招手道:“臭小子,有沒有想師父?”
小毛對他並沒有怎麼生分,馬上跳過來道:“想,想得很,師父有沒有給我帶禮物啊。”
陳景恪揉了揉他的頭,道:“好傢夥,你是想我還是想禮物啊。”
小毛說道:“都想都想。”
童言無忌,眾人都聽的大笑不已。
陳景恪邊笑邊道:“快坐快坐,依荷依蓮趕緊上茶。”
大家落座后又是一番寒暄,簡單講了一下一年多來各自的情況。
周掌柜一家平平安安無波無瀾,一切都很正常,沒什麼可說的。
陳景恪這邊可說的事情倒是不少,但很多事情涉及機密他也不好多說。
只撿一些大眾化又比較精彩的事情講了幾件,還略微誇了一下自己在軍中起到的作用。
當然,主要講的是行醫的事情,造炸藥破城之事一字沒提。
柳萱說道:“你救了這麼多人也是立下大功的,不知道聖人會作何封賞?有沒有機會封爵?”
儘管早就得到了李世民的承諾,可這種事情在聖旨下發之前,最好還是不要告訴別人。
否則一旦傳出去,一個輕狂自大是少不了的,華夏傳統還是講究自謙的。
所以他只是說道:“這種事情需要核對軍功之後才知道,不過應該會有賞賜下來,就是不知道會是什麼樣的。”
“那肯定少不了。”柳萱語氣非常的篤定,然後壓低聲音說道:“你和三娘子的事情怎麼樣了?”
看着她八卦的樣子,陳景恪就更不敢給她說了,這要是傳出去指不定就傳成啥了。
在正式賜婚旨意下達前,還是少說為妙。
於是就說道:“事關公主聲譽,不能妄言。”
柳萱有些不甘心的問道:“都不是外人,放心我不會外傳的。”
陳景恪一臉為難。
周掌柜給自己兒子使了個眼色,周柯馬上說道:“婦道人家打聽那麼多做什麼。”
“你以為公主成親和普通百姓一般,說成就成了?”
“只要沒有正式成親,什麼事情都可能發生,所以不要胡言亂語。”
“要是傳出去皇室那邊肯定認為三郎輕浮,到時好事兒也能成壞事。”
柳萱雖然外向,但對丈夫還是很尊敬的,當即就不在說什麼。
大家順勢把話題轉到別處。
閑聊了一會兒,周掌柜忽然問道:“孫真人在你這裏坐診一年多了,此事你知道了吧?”
陳景恪頷首道:“你們來之前我們正在說這件事情呢……對了,小安你剛才想說什麼來着?”
蒙安嘆道:“孫真人花別人家的錢一點都不心疼,送醫送葯比你還多。”
“這一年多除去本錢,我們不但沒賺,還倒貼進去不少。”
陳景恪頓時放下心來,渾不在意的道:“嗨,貼就貼吧,一點小錢而已,貼進去多少?”
一旁的馮寶說道:“共計七十九緡四百七十文。”
有整有零,可見他計算了不是一次兩次。
陳景恪道:“還行,不算多。”
這是周掌柜卻表情嚴肅的道:“你以為只是賠錢送醫送葯這麼簡單?以後你的生意都沒法做了。”
陳景恪眉頭一皺道:“怎麼了?還有什麼我不知道的事情嗎?”
蒙安等人也都很是疑惑,雖然送醫送葯賠了點錢,但也不至於生意就沒法做了啊?
周掌柜沉聲道:“現在全長安都知道孫真人在百草堂送醫送葯,平時看不起病的窮人蜂擁而至。”
“若你重新恢復正常價格,恐怕嵴梁骨都會被人戳斷啊。”
聽聞此言陳景恪眉頭緊緊蹙成一團,緩緩道:“伯父所言不無道理,到時候恐怕我好不容易積累的名聲,就會一朝喪盡。”
大多數人都不會講那麼多道理,他們只會進行簡單的對比。
之前陳景恪以便宜價格賣葯,還只象徵性收一文錢的診費,有時候還會給窮人開偏方幫人省錢。
比同行做的要仁慈的多,所以大家都念他的好。
現在來了個比他更喜歡行善的孫思邈,大家就會想,原來你也只是小善,真正的善人還是孫真人。
如果他繼續按照孫思邈的路走,那麼大家倒也不會說什麼。
如果他敢恢復原來的樣子,哪怕依然在行善,依然做的比同行好,還是會被人戳嵴梁骨。
就好比一個人每天給乞丐十塊錢,突然有一天給了五塊。
乞丐就問什麼情況,那個人就說他結婚有孩子了,自己也缺錢,只能給五塊了。
這個乞丐勃然大怒,你竟然拿我的錢去養你的老婆孩子?
雖然聽起來只是個魔幻故事,但現實比故事更魔幻。
蒙安等人似懂非懂,但也知道出問題了,都很惶恐。
陳景恪暫時也想不出什麼法子,只能說道:“船到橋頭自然直,待過些時日看看再說。”
周掌柜道:“也只能如此了,不過或許事情並不會如我所猜測的這般壞也不一定。”
陳景恪微微點頭,沒有再多說什麼。
周掌柜的考慮不無道理,但事情並不會如他說的那般嚴重。
或許最開始的時候會有人傳閑言碎語,可時間長了大家還是會繼續來百草堂看病。
然後依然會念他的好。
那個乞丐之所以敢說,‘用我的錢養活你的妻兒’這種話,那是被慣壞了。
讓他一毛錢都得不到冷清一下,他就知道感恩了。
啥?你說和孫思邈比?
你怎麼不去和他比?
再說了,他是德高望重的老神仙,我只是個普通人,別用那個標準綁架我。
之後大家又大擺宴席,為他接風洗塵。
晚上躺在熟悉的床上,陳景恪心中感慨萬千。
終於回家了,還是自己的床躺着舒服。
這樣想着不知不覺就沉沉睡去。
第二天在生物鐘的影響下他準時醒來,出門就看來到老何在打掃衛生,老何家的在生火做飯。
一種幸福感油然而生,這才是他想要的生活啊。
若非是為了找個靠山,順便為華夏文明做點什麼,他才不願意勞心勞力跑去遼東。
吃過早飯打開醫館大門,赫然發現門口竟然站着一位鶴髮童顏的老道長。
開門的蒙安嚇了一跳,連忙道:“孫真人,你怎麼在這裏?為何不敲門啊。”
孫思邈吐出一口白霧,哆嗦着道:“未請而來已是失禮,又豈敢擾人歇息。”
聞聲趕來的陳景恪,聽到這句話沉默了一瞬間。
說實話,對於孫思邈未經允許康他人之慨行善的舉動,他還是心有芥蒂的。
但現在所有的不滿都煙消雲散。
上前深深的鞠躬道:“末學後進陳景恪,見過真人。”
孫思邈應當是凍了許久,還禮的時候動作很是僵硬,道:
“陳醫師客氣了,冒昧來訪,失禮之處還望恕罪。”
陳景恪說道:“真人言重了,這是我的榮幸……外面不是說話的地方,真人請入內一敘。”
來到屋內,陳景恪當即就吩咐道:“依荷去給真人準備薑湯,再吩咐何嬸準備飯食。”
孫思邈並沒有假意客氣推辭,而是很自然的道:“如此就叨擾了。”
不用人吩咐,依蓮就很知機的取來一個取暖用的手捧壺。
就是一個銅製的膽狀壺,裏面灌滿熱水,然後用一個皮毛或者木棉製作的棉兜裝起來。
留下兩個洞可以把手放進去,這是陳景恪的又一‘發明創造’,悄無聲息的就在長安流傳開了。
當然,也能把腳放進去。
兩人寒暄了沒幾句,孫思邈就先是充滿歉意的道:“陳醫師,有一事我要向你道歉。”
陳景恪心中一動,想到了他要說的是什麼,但還是裝作一無所知的道:“不知道孫真人所言何事?”
孫思邈嘆道:“我康你之慨救助他人,實乃越俎代庖之舉。”
陳景恪笑道:“哎,真人哪裏的話。你我雖然在行善的具體方法上存在分歧,然行善之心一般無二。”
“這件善事重要的非我做還是你做,而是百姓確實受到了幫助。”
“且我們行善不過是為求心安,並不奢求回報。”
“只要自己知道自己做了善事,對得起自己的心就可以了。”
聞言孫思邈大喜,道:“陳醫師此言甚妙,老道佩服。”
以此為契機兩人開始了交流,奇特的是,他們並沒有聊醫術,而是聊的學問和做人。
結果自然是越聊越投機。
很多人只知道孫思邈是藥王,醫術高明。卻不知道他二十歲通曉道家經典,被稱之為聖童。
西魏大臣獨孤信聽聞他的才名,徵辟他出仕。
是聽聞他的才名而不是醫術,可見他的學問是多麼的高深。
隋朝建立楊堅也以博學多才徵召他為官,他直接拒絕沒去。
從此隱居太白山研究醫術。
慢慢的很多人都忘了他的才名,只知道他醫術高明。
這並不是因為他的才學不行,而是因為他不想招惹是非,藏而不露罷了。
陳景恪呢,是個穿越者,可是給李世民寫過《道德經注》的人,對這方面的了解的也非常深。
兩人稍微試探了一下,就發現對方就是最正確的那個人。
不只是醫術上,還有學問上,更在於為人上。
簡單來說就是,志同道合。
最興奮的還是孫思邈,他辭官不做,除了志向不同,性情上也多多少少有些潔癖。
屬於朋友遍天下,知交無一人。
比如就算是最自命不凡的五姓七望,在他面前都要畢恭畢敬持小輩禮。
可是他對這些人也只是表面和氣,從來不視為一路人。
這麼多年,他在陳景恪身上找到了這種感覺。
一時間引為知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