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9章 結局
傍晚時分,西邊的天空被一大片火燒雲染紅。
俊美的黑衣男子坐在水岸邊，靜靜看着海平面，畫面優美寧靜。
只不過男子的雙眼呆板，神情痴獃,目光也恍惚的沒有焦點。
“咎靈,吃雪糕——”
男子身後遞過來一隻牛奶味道的雪糕筒。
咎靈條件反射般接了過去,才回頭看向身後。
他身後站的許惑穿着雪白的襯衣，夕陽映照下，更顯皮膚瑩白,眼珠晶瑩剔透。
許惑手中也拿着一隻雪糕,蹲在男子旁邊，微微一笑,伸出舌頭，示範的舔了舔。
咎靈低頭看向雪糕,學着許惑，有模有樣開始品嘗。
許惑坐到身邊，目光探尋,“記得么？這是你最喜歡吃的。”
咎靈抬眸會看一眼算作回應，之後便默默舔舐。
許惑眸光一黯,臉上繼續笑着,“不記得沒也事，那你記得這裏么？”
咎靈舔舐着雪糕，木然看向周圍。
許惑喃喃道：“就在這個島上，你曾要我以後帶你一起旅遊。”他的目光再次看向咎靈,“你一點都不記得了么？”
咎靈抬起眼睛,卻看向許惑手中雪糕,這隻雪糕已經開始融化滴落。
許惑嘆了口氣,將雪糕遞了過去，咎靈一手拿着一個雪糕，默默吃了起來。
許惑靜靜看着，竟然說不出話來。
那天，咎靈回到烏頭坡后，許惑就發現了異常。
咎靈好似一個木雕，不說話也不愛動，彷彿這一次的重生，他已經喪失了神智。
為了將他喚醒，許惑嘗試帶着他，去以前一起去過的地方，說以前說過的話，走以前走過的路，可咎靈依舊無動於衷，完全是個木頭。
眼見日頭快要落下，許惑再次看向咎靈，柔聲道：“這個月牙島，你記得么？你說要和我再來..”
咎靈放低雪糕，木然看着許惑，好似聽不明白。
許惑安慰一笑，憐愛的幫他擦了擦嘴角奶漬，“沒關係，吃吧。”
手中捏着的雪糕正在融化，咎靈還是怔怔看着許惑。
許惑心中隱隱作痛，勸道：“吃吧。”
咎靈這才低下頭，慢慢將雪糕放到嘴角。
許惑抬眸，無聲無息的看向天空，下巴上忽然閃了一下，好似有什麼晶瑩剔透的東西悄悄落下。
這次去轉了一圈，咎靈卻毫無起色，許惑不得不帶他又回到了烏頭坡。
入夜時分，烏頭坡洞府內還亮着燈。
咎靈已經睡下了，許惑一個人坐在枱燈下。
周圍安安靜靜的，許惑又一次打開一個捲紙，他將紙張細心鋪平，再次逐字逐句看了一遍。
這張紙就是靈藥藥方，也就是咎靈師傅留下的配方，曾被咎靈撕碎，卻又被許惑撿了回來，粘合起來。
紙卷記載中，首當其衝是主材料的炮製，也就是葯精的祭煉：取其血肉，煉其生魂，方可成丹。
許惑愣愣看着燈光下晃眼的字跡，知道藥方使用之際，便是他赴死之時。
曾幾何時，他憤怒自己竟是作為一味藥材而存在，而不是一個活生生的個體，自始自終為自己活着。
可如今，他手拿着藥方，心思竟按耐不住。
其實，死亡對他來說並不可怕，他猜想和睡着的感覺差不多。
日日見到咎靈魂不守舍的樣子，才令他剜心一般的痛。
只是，他若死了，誰能幫他繼續煉藥的後續？
許惑嘆了一口氣，背靠椅背仰起頭，怔怔看着面前牆紙里的藤蔓。
看來，還需要找一個法術高超的巫。
看看時間還不算晚，許惑撥通了智婉的電話。
溫柔的聲音傳了過來，“許惑，有事嗎？”
“老師，您可以幫我個忙嗎？”
“你說。”
許惑頓了頓，“我想..將自身煉製成丹..”
“..”智婉的聲音靜默半晌后，又傳了過來：“你是不是要用自身救治咎靈？”
是！
可許惑拿着手機，翕張幾次嘴唇，卻沒說出口。
智婉嘆了口氣，聲音依舊穩定，“你真的考慮清楚了？”
“是的。”許惑回答篤定。
智婉和緩的聲音慢慢自電話中飄出：“我可能不會給你恰當的意見，我們巫對生命看得不重，多少年來，巫會煉製私人利用活人，也有為了心愛之人做出犧牲的，因為我們認為生命並不是什麼大事，所以你的決定我甚至不會阻攔，只是，你要是真的想清楚了，就和家人朋友告個別，煉製的事，我會幫你。”
“謝謝老師。”
掛了電話，許惑吁出一口氣，接下來就是和養父朋友們告別。
他選擇了不說明原委，只說要去遠方歷練，可能會遇到一定的風險。
養父居然信了，“仔呀，我還在組織內面，現今系北方做調研項目，你知不知，里次，我居然系去調查財神的耶，所以最近返唔來，你幾給照顧好幾給。”
寧小胖說話節奏快的好似放鞭炮，“老惑，我也想去，不過家裏最近幫我辦了一個信息技術公司，非要我邊學習邊做生意，我也無法抽身，不過你知道么，這公司業務佷對我口呀，我可是地峰百曉生，說不定，等你回來，我就賺到了第一桶金。”
雪瀠聲音聽着很開心，“許惑，我帶着綬帶鳥來到森林，要給它找男朋友，是我媽幫我請的假，我們現在在一起，我媽還提到了你，說我這次進階要多謝你呢。”
幾個電話下來，知曉他們都挺好的，許惑感覺心裏逐漸平靜，剩下的就是和智婉約好的時間，兩人約定三天後施法。
做好了決定，身心輕鬆，許惑沒注意到屋內牆紙上的藤蔓微微動彈了一下。
第三天一大早。
許惑做了一桌子菜，準備和咎靈一起分享。
咎靈拿着筷子，一如既往的機械的吃着飯。
許惑夾了塊肉放到咎靈碗內，“咎靈，今晚我要離開了，抽屜里有我給你留的一封信，以後..你就能看懂了。”
咎靈默默低頭，只顧着吃飯。
許惑放下筷子，柔聲道：“我本想若有可能，每次你重生，我都會陪你一起長大，可..”他嘆了口氣，“這次你這個樣子，怎麼都教不會，我好像做不到一遍又一遍的教你，可我真想見到你以前的模樣，記得剛見你的時候，你活潑可愛，後來你調皮黏人，甚至愛耍賴，當然，你也有威風凜凜的模樣，還會裝作別人，動不動就親我..”
許惑聲音哽咽，目光黯然起來，“所以我寧可用我換你回來，以後你千萬不要怪我。”
桌邊的咎靈還是在心無旁騖的刨飯。
許惑起身，想去擦把臉，卻發現被拽住了。
低頭一看，咎靈一邊低頭刨飯，一邊拽着他的衣角。
許惑心裏一動，“咎靈？”
咎靈抬起頭，表情木納，卻不知為何緊緊拽着他的衣角，怎麼都不願放手。
許惑心裏頓時一痛，眼眶瞬間紅了。
他用力抽出衣角，轉身進入房間，一把將門緊閉，背脊靠在門上，此時，眼淚終於不聽話的掉了下來。
模糊淚水中，看到房間收拾的乾乾淨淨，床上摺疊着兩人的衣物，桌面是藥方和搜尋來的輔料，空中還飄着一根狗尾巴草。
狗尾巴草？！
“有錢？”許惑吃了一驚，眼淚都忘記抹了。
“咦——”有錢飄了過來，“你怎麼流眼淚了？”
許惑還在怔愣，“你..咎靈沒了神智，你怎麼是清醒的？”
有錢在空中飄呀飄，“我聽到藤蔓告訴我，你要捨身成丹，我就即刻趕回來了。”
“等一下..”許惑整理着思路，“你從哪裏趕回來？”
“大人臨去幽冥前，支開我去尋東西了，至於我現在沒事..”有錢眨巴眨巴點點眼，“因為我吃了葯了。”
“葯？”
“大人要我尋的就是葯。”有錢變化出一根藤蔓，藤蔓上裹着一株黑色的木頭，“這是蒙木，千年前的大人為了避免一次次重生，早就想到了辦法，提前就準備了葯。”
“蒙木？”許惑愣愣看着黑色的木頭，一臉的茫然。
有錢嘻嘻一笑，“你以為世間就你一株靈藥？這株效果不比你差。”繼續道：“大人出事的時候，我正好拿到葯，忽然腦子混沌，所以無法回來，只聽到藤蔓通知我你要成丹，可我還是渾渾噩噩的，剛才忽然清醒了一下下，我就乘機咬了一口蒙木，這才徹底清醒，回來了。”
“剛才清醒了一下下？”許惑想到了咎靈揪着自己衣角的時候，那時候是不是咎靈醒了一下下？
他看向不起眼的黑色木頭，“這葯..咎靈吃了就能好了嗎？”他的聲音帶着希冀還有惶恐。
“用藥方呀，你不是粘好了嗎？”有錢甩了甩尾巴，從容看向桌面，“主葯換成蒙木呀，沒成精可直接用藥身——”
“咎靈真的能好——”許惑獃獃看着有錢，還不敢確定。
有錢見他這副模樣，直接道：“大人早就考慮好了後路，在上一世就找到了藥材，將藥材藏在墮魔谷深處，用其中一個玉簡提醒，他去幽冥前，才會要我去找葯還有..”有錢目光促狹，“還提醒我一定要保護好你。”
“原來他早就計劃好了？”
有錢想了想，“其實救出白衣公子恢復天帝神魂是個辦法，只是，大人擔心你是白衣公子靈魂的一部分，若要恢復天帝，不曉得會不會傷及你，為了保護你，他才會涉險去救厚土娘娘，用娘娘的力量來抵抗天帝。”
許惑心裏又酸楚又氣惱又沮喪，“為什麼要一直擋在我的前面，難道我不能守護他么？”
有錢也贊同道：“就是，太逞能了，等他醒了，你隨打隨罵，我絕不護短。”
抑鬱好些日子的許惑，終於被有錢逗笑了，這次的笑容終於開朗了。
半個月後，風和日麗的下午。
偏僻無人的河堤，這裏風景秀麗。
幾個奇怪的人正在河堤上漫步。
最前面的是一隻飄在半空中狗尾巴草，它還伸出一根藤蔓拴着一隻大公雞，大公雞亦步亦趨，乖巧跟着狗尾巴草，有錢笑的點點眼都眯成了兩線。
有錢後面是穿着一黑一白的兩個男子。
黑衣男子身材高瘦，腰細腿長，帥氣十足。
白衣男子皮膚白皙，長相清秀，神情溫柔。
兩人邊走邊聊天，親密無間的好似什麼人都插不進去。
“哥哥——”
身後傳來軟糯糯的叫聲，還帶着哭腔。
白衣男子許惑回頭看去。
背後的地面上，趴着一個胖乎乎的小孩子，小孩長相漂亮，只不過此時眼淚在眼眶內打着轉，小嘴還囁嚅着，“哥哥——”
“怎麼了？”許惑急忙過去，將小傢伙扶起來。
胡八萬擦着汗水趕了上來，“小公子卻為了追你，跑得太快了。”
“哥哥——”小傢伙軟乎乎張開胳膊，作勢要許惑抱。
“這麼大了，自己走。”黑衣男子咎靈走了過來，拉起許惑就走，“阿惑是我的。”
許惑無奈朝着小傢伙笑了笑，身體乖巧被咎靈拽走。
只留下小傢伙在原地一個勁跺腳，嘟嘟囔囔道：“咎靈哥哥討厭——”
胡八萬笑嘻嘻接茬：“小公子彆氣了，你才回到世間，還不知道，你家咎靈哥哥最愛吃醋。”
“和我搶哥哥，哼——”小傢伙叉着腰，表示着不滿。
走遠的咎靈卻轉頭過，朝着小傢伙調皮的吐了吐舌頭。
“討厭——”小傢伙又鬧騰起來。
此刻，陽光明媚，許惑回頭看向咎靈，雙眼澄澈而透亮，笑容明麗而溫柔。
全文完；
作者有話說：
謝謝大家，本文最終完結了，感謝小天使們，以後我會加油的。
非常感謝大家對我的支持，我會繼續努力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