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章 協議婚姻
“什麼?”丁梧緩緩眯起眼。
易寧垂眼,慢慢走下台階:“你是不是忘了我們之間的協議。”
“協議?”丁梧更糊塗了,“你在說什麼?”
易寧冷哼一聲,看着丁梧的眼睛裏終於有了他一直期待的鄙夷和厭惡:“冉少爺是真的忘了,還是根本就不想履行了?”
丁梧突然反應過來,易寧和冉以竟之間應該是有什麼不為人知的約定,他迅速收起疑惑,斂下眼睫,避免與易寧對視:“我記不太清上面的東西了,拿出來給我看看。”
易寧嘲諷地揚起眉尾,讓遠處站着的秘書遞給他手機,他劃開屏幕,點出了幾張照片,又將手機伸到丁梧面前。
丁梧接過,放大來看,是幾張協議照片。
“第三條,要求在雙方父母面前表現恩愛,我想你應該看得很清楚吧。”他推了推眼鏡,冷淡地看着丁梧,“我不知道小冉總今天這番操作到底是出於什麼動機,但我希望,你還記得有這份協議的存在。”
有些發涼的夜風吹來淡淡的柑橘清甜香氣,似乎是易寧身上的香水味道。
這是一種專屬於夏天的味道,所以在爽快的秋夜中聞起來格外突兀。
也與他本人極其不符。
丁梧將那份協議細看了一遍,他閉上眼睛,低頭沉默了一會。
接着,他抬眼,直截了當道:“我現在要取消婚約。”
易寧面無表情地冷哼一聲:“不行。”
“冉以竟,你是不是忘了,當初是你先找到我,說你的家人逼着你結婚安定下來,否則就不會再給你任何經濟上的支持,”易寧的眼神像是被鑿穿的冰泉,銳亮鋒利,“所以你現在是說服了你的父母,願意一輩子養着一個整天風流的浪蕩子,還是你要改過自新,重新做人了?”
易寧句句帶刺,有點咄咄逼人的架勢,遠處的秘書見了,只覺得小易總今天的火氣格外的大。
丁梧愣住了,他不知道情況竟是如此。
“我們訂婚,兩家公司也因此開展了一系列的合作,現在就要因為你輕飄飄一句話,那些努力都要付諸東流。”
易寧瞳色幽深,裏面隱有幾分輕蔑:“冉以竟,你不僅沒用,還不負責任。”
漫天繁星閃爍,秋天的夜空就是如此澄澈,跟明智人的愛恨一樣,亮也分明,暗也清醒。
易寧慢慢踱到丁梧身後,側臉看着他微微彎曲的脊樑:“對你這個人,我不會再多做評價,我也不管你是不是遇到什麼命定的小情人,又或是別的什麼,因此一定要取消婚約,我的態度就是不同意。”
說著,他頓了頓:“如果你做出什麼過激的行為影響一切的進行,我一定會讓你付出耍騙我的代價。”
易寧的車離開了,丁梧看着他們離去的方向,突然覺得這夜風很是刺骨。
他狠狠地揉了揉青白的眉心,心下躁鬱無處發泄,血液上腦,竟激得他有點頭腦發暈。
自己本來想着,與易寧締結沒有愛的婚姻,對於來說易寧並不公平,但現在看來,冉以竟和易寧之間的關係僅靠協議維持,根本不是新聞上報道的那樣,從小一起長大感情深厚。
而且這個協議還是冉以竟首先提出締結,若硬要解除,只會惹怒易寧,到最後自己也落不得好下場。
想到這,他又捋了捋現下的情況,有兩件事情他始終覺得很奇怪。
他無法找出能讓易寧同意與冉以竟做這樣協議的動機,也不明白冉以竟和冉父之間發生了什麼,才會使他想去締結這樣的協議。
他重重地嘆了口氣,自己短時間內確實無法解決眼前的困境,他對於冉以竟與易寧的一切還都不了解,唯一的辦法就是配合易寧,認真演好夫夫的角色。
丁梧想起那份協議的第一條:互不干涉對方的感情生活。
這就是一個名存實亡的協議婚姻。
在他的常識里,婚姻需要有愛,但從小到大沒有人教過他,要愛到什麼程度,究竟要有多愛才會與另一個人共同建立一個家庭,結婚之後又該怎麼生活。
如果沒有愛,可不可以也去考慮婚姻這件事情。
他通通不知道。
他只能被既定好的現實洪流裹挾着,作出當下看似最正確的決定,只有這樣他才不會失去現在的一切,才能平穩地生活下去。
再活一世,仍然不得順心。
丁梧覺得自己該說點什麼,或許可以吟點悲愴的詩來感慨一下自己的離奇遭遇。
但他的面前是夜晚九點還是人潮湧動的高檔商業街,還沒有大人腿高的孩童,落單的年輕人,攜手的戀人,每個人在人流中,都多少帶着點茫然被迫往前走着,霓燈閃爍,一切都是流動的彩色的影。
青灰色的夜風吹過他們,吹起丁梧額前漆黑的發,也吹滅了丁梧沒有所謂的傷春悲秋。
他扯起唇笑了一下,懶洋洋地拉起衛衣帽子蓋在頭上,蓋住剛剛露出的棕褐色眼睛,漂亮的像孩子一樣的眼睛。
算啦,人生在世,不稱意事十有八九都和愛情有關,所以那稀里糊塗的愛情,沒有它或許還會更快樂。
車內,易寧靠坐在後座,輕闔眉眼。
前面準備開車的秘書輕輕問道:“小易總,現在是直接回家嗎?”
易寧搖了搖頭:“到醫院,我去看看母親。”
說完,他又蹙眉問道:“20號是星期幾?”
“星期一。”
“星期一啊......”
易寧無意識地重複這個日期,他拿出手機,點進對話框裏敲了幾個字。
“那天上午幫我買一些東西,清單和錢已經發給你了。”
秘書劃開屏幕看了一下,隨即有些奇怪地問道:“小易總是要......”
還沒等他問完,易寧抬頭,淡淡地瞥了他一眼。
秘書立馬噤聲,不敢再問。
今天的小易總脾氣不太好,還是得多點眼力見。
“我睡一會兒,到了叫我。”說著,易寧調整了一下坐姿,閉上了眼睛。
車輛疾駛在空曠的大道,暖黃的路燈燈光映進車內,悄悄落在易寧皎白乾凈的臉龐上,從眉峰,到薄唇,像是給他上了一層琥珀色的釉質。
他似一座飽經滄桑的銅質神像被重新上色,縱使光鮮如新,仍無法根本祛除沉澱到骨子裏的疲憊。
時間很快,又過了兩天。
這段時間內,丁梧沒去聯繫易寧,易寧同樣。
真真是相看兩厭的程度了。
星期一早上,丁梧是被樓下傳來濃郁的雞湯香味給饞醒的。
他立刻精神,連忙下了樓跑到廚房。
漣以正站在灶台前嘗湯,一聽到腳步聲,臉上便帶了笑意。
她回頭沖丁梧招手:“兒子快過來,試試這湯怎麼樣。”
丁梧含住漣以伸過去的湯勺,淺淺地抿了一口:“好喝!”
“好喝就行,”漣以很開心,“這是我一大早起來熬的,看來我好多年不做湯,這功夫還是半點不減。”
“媽怎麼突然想起來熬湯了?”丁梧好奇地問道。
漣以眼睛彎彎,彎腰從櫥櫃裏掏出一個保溫盒:“你這幾天沒有出去玩,媽媽獎勵你。”
他追問:“那怎麼還拿保溫盒呀?”
漣以不答,她把保溫盒洗乾淨,盛了好些冒着熱氣的雞湯進去:“另一方面,媽媽也想讓你送些雞湯給易寧,那孩子最近工作很辛苦。”
丁梧一愣:“媽......”
“媽媽是看着你和易寧長大的,我們對那孩子知根知底,了解他的品行。”
漣以抬手摸了摸丁梧的眉毛,很是感慨:“我和你爸爸很忙,從小到大給你的陪伴也很少,而且你還有心臟病,我們都覺得虧欠你很多,所以你以前交了那麼多男女朋友,也不想接手爸爸的公司,我們都隨你去了。”
“可你不能這樣一直下去,你爸爸那段時間與你冷戰,就是想讓你能安定下來,不要再和不三不四的人一起來往了。”
說著,她轉身繼續舀湯:“只要你喜歡的人身世乾淨,心善開朗,而且他也喜歡你,爸爸和媽媽都沒問題。”
“你說你要和易寧結婚,這是我們都沒有想到的天大喜事,那孩子知書達理,又是個有能力的人,以後能有他管着你,就算我們不在了,也可以放心的離開。”
她蓋上保溫盒的蓋子,拿起放到了丁梧手中,看着他,眼角紋路溫柔:“答應媽媽,好好和小易在一起,好嗎?”
丁梧接過盒子,不易察覺地輕輕嘆了口氣。
他衝著漣以粲然一笑:“好嘞,我馬上去送。”
有些人,嘴上答應的好好的,可實際上連公司地址都不知道。
丁梧絞盡腦汁,卻怎麼也想不起來易寧的公司地址。
他坐在車裏咬了半天指甲,最終還是認命地打開某度。
陰沉的天空裏落下細碎冰涼的雨,今天天氣不好,路上也正是堵車的時候,丁梧在道上緩慢前行了老半天,快十二點時才抵達易寧公司樓下。
新問題來了,他不知道易寧的樓在第幾層。
是打電話給易寧呢,還是自己問前台呢?
不行,打電話問易寧,他待會又要嘲諷自己連未婚夫的地址都不知道,自己這趟來是緩和關係,不是對嗆吵架。
那就只能去問公司前台。
為了不讓前台認出他,他在下車前還專門從車裏找了口罩,又整理了一下自己的衣着,這才掂着保溫盒,安心地走進公司大廳
“你好,我想問一下,易寧易總的辦公室在哪一層呀?”
即使被口罩矇著,丁梧露出來的眉眼仍然俊美囂張,前台小姐姐一抬頭,就撞見這張俊的分明的臉。
丁梧挑眉,好脾氣地笑了,對着發愣的前台又重複了一遍。
然而就在前台錯神的瞬間,旁邊突然傳來一聲小心翼翼的詢問:“是小冉總嗎?你怎麼在這?”
完犢子!還是被認出來了。
丁梧心道不好,剛想提桶跑路,沒成想不遠處認出他的人不依不饒地繼續走近:“是小冉總嗎,你怎麼不直接上去找小易總啊,在這裏站着做什麼?”
聽到男人話里的名字,大廳里的人紛紛看了過來,若有所思的目光集中落在丁梧身上,丁梧崩潰地閉上眼睛,無奈地轉身面對。
只見一個大約二十五六,西裝革履,面容儒雅的斯文男人站在前台旁,滿臉驚訝看着丁梧:“我一下電梯就看見你站在大廳里,感覺像你,沒想到真的是你!”
丁梧的記憶迅速閃回,他記得這人,是和寧基金公司的曹總曹之順,丁梧所在的團隊與和寧之前有過合作,當時這個人溫文爾雅的氣質就給他留下了非常深的印象。
真是世事弄人,他怎麼也沒料到,居然會有一天被這個人堵在這裏,落得如此尷尬的境地。
他摘下口罩,勉強地沖曹之順笑了笑:“好巧,不知道會在這裏碰到曹總。”
“是啊,真巧,我來這裏和小易總商量些事情。”曹之順望向丁梧手中拎着的保溫盒,“小冉總這是給小易總送東西吃嗎?你可真用心。”
說著,他又親密地拍拍丁梧的肩膀:“你怎麼不直接上去呀?”
丁梧避開他的眼神,下意識地看了一眼前台:“啊,我這就上去。”
曹之順目光微動。
他淡淡地哦了一聲:“那你小心撲空,我離開時小易總在第11層,估計現在還在那裏。”
“好的,多謝曹總。”丁梧抱歉地沖曹之順點點頭,擦着曹之順的胳膊快步走向電梯。
在電梯閉合的那一瞬間,丁梧眯眼搓了搓手指,因為他看見曹之順走向剛剛自己詢問過的前台,低頭問了些什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