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章 花小魚
叮鈴鈴！叮鈴鈴！
一陣急促尖銳的鈴聲響過之後，空空蕩蕩的樓道里頓時人頭攢動，穿得花花綠綠的學生們前赴後繼地從各個教室里猛衝出來，一個個手裏都拿着飯盆叉子等傢伙什兒，蹭蹭地往樓下跑，這萬馬奔騰的樣子倒也氣勢驚人。
不用說，看這架勢也知道他們是去幹什麼，無非搶食而已。
但是，相比這些人餓虎撲食的急切勁兒，也有一些人是安坐不動穩如泰山的，就比如初三十一班的花小魚。
花小魚是初三十一班裏的另類。初三十一班裏的另類有不少，無非就是不愛學習愛打架愛耍帥愛耍小流氓的男生，以及不愛學習愛打扮愛八卦愛上小流氓的女生。
但花小魚卻是另類中的另類，她是女生卻愛打架，不是男生卻愛耍帥。相比之下，不愛學習這一點卻倒顯得尋常了。
若只是打架耍帥也就罷了，可偏偏花小魚從小就有一顆鋤強扶弱的心，偏愛打抱不平，同學她敢打，面對老師也能舉起拳頭不含糊。
揍你個痞子小流氓，看你小小年紀敢不學好！揍你個獸心老色狼，看你一把歲數為老不尊！
這是花小魚暴起打人時心裏常念的兩句話，可她以之為座右銘，旁人卻不知曉。原來花小魚手腳靈活，腦子活泛，但唯獨嘴上功夫不咋地。平日素來少言寡語，就是被人攻訐也是如此，只是冷冷看着對方，毫不在意一般。
是以，大家只認為這個三言兩語不合動輒打人、留着短碎發的像男生的女生，天生有暴力傾向！再加之，花小魚自小無父無母由爺爺帶大，這是大家都知道的，因此暗地裏被說是沒教養的野孩子，要不然怎麼如此驕橫跋扈肆意傷人呢！
別人怎樣說自己，花小魚都知道，但卻不動聲色，常在人們不懷好意的目光中冷冷走過。可若是聽在耳中，花小魚卻是決不放過那人，亦或是那群人！
雖千萬人吾亦往矣！花小魚每次出手都是抱着這樣的信念，不管對方是一個，還是一群。不得不說，這也是花小魚武俠小說看多的結果。但，這種快意恩仇的感覺卻每每讓花小魚沉淪其中，不能自拔！也不想自拔。
人生不如此，何以致人生！花小魚常這樣想，閉着眼睛，一拳揮出。
常在江湖漂，哪有不挨刀！打人多了總免不了被人打，花小魚會的只是三腳貓功夫，比不得那些真正的江湖高手。四五個手到擒來，七八個一起上勉強能衣不沾身，十幾個有些狼狽，碰上一大群只好跑路。
索性小孩子打架總不至於惹出人命，這也是花小魚還能存活至今的緣由。當然，花小魚爺爺暗地裏的幫助也是必不可少。要知道花小魚這熊孩子，打架那可都打到街面兒上了，着實是壞了不少地痞無賴的好事兒。
如果沒有花小魚爺爺在道兒上打招呼，就是花小魚再驍勇善戰，好漢架不住人多更架不住下三濫，那也是沒什麼好下場的。
不過就算沒有性命之憂，花小魚也總是頭破血流，經常裹着繃帶坐在教室角落，倒也成了初三十一班裏一景兒。
木秀於林風必摧之，鶴立雞群必被孤之。可想而知，這麼一個人，凡人哪能成為她的朋友呢！同學們都是冷眼相對，老師也是如此，說話看閑書皆是不管，花小魚倒是成為班上乃至校內一等一的大自由人。
別人如此看自己，花小魚當然也是如此看他人，就比如她現在正冷冷看着班上那些穩如泰山者。
那些人都是班上少數幾個愛學習的，不過說是愛學習者，也只是相對於花小魚這些不愛學習者而言。要知道，初三十一班擱整個育才中學都是倒數的，哪有什麼真的愛學習者，頂多各科成績勉強混個及格而已。
而眼下這些人正聚在一起望着窗外奔騰人群小聲說閑話，一臉鄙視語氣不屑。看在花小魚眼裏，那就相當於一群古代的窮酸沒本事秀才，在裝模作樣地嘲諷那些粗獷的賣苦力漢子有辱斯文。
要在往常，如此醜惡嘴臉，花小魚少不得要去教訓教訓他們，瘦胳膊瘦腿兒跑不動就是跑不動，擱這兒吃不到葡萄說葡萄酸，算什麼東西！
不過今時不同往日，小不忍則亂大謀。花小魚知道自己要是一動手事兒准小不了，到時非得把自己陷進去，還是暫且忍一忍微妙。
況且，眼下花小魚還有煩心事兒呢，哪有這麼大閑心管這些。都說英雄難過美人關，花小魚這個英雄卻是難在了肚皮上，從昨天早上到現在粒米未進，肚子正餓得叫喚呢！
昨天花小魚去找工作，找了一整天，去了不知多少家小飯館小服裝店，愣是沒一家收她的。擱以前這些芝麻小店花小魚都不稀得去，現在卻倒過來了苦求而不入，真是氣煞人也！
這些店拒花小魚於門外的理由無非兩種。一：不招工。二：未滿十六。
對於前一種理由，花小魚只有無可奈何。對於后一種理由，花小魚只能說氣煞我也了！國人竟如此奉公守法？她把身份證都遞過去了，只差十五天就滿十六歲好不好！
其實，花小魚這般慘痛經歷也不能怪那些小老闆，誰讓現在祖國勞動力泛難呢，大街上到處都是農村進城找工作的青年，人家犯得着冒風險用你這些童工。不管風險大還是小，實在沒必要嗎。
不過花小魚也不是輕言放棄的人，要不然被人揍了那麼多次，她也不至於至今還改不了嫉惡如仇的性子。
她還真就不信邪了，非得找到工作不可！雖然還有十五天她找工作就簡單了，但問題是，那可是整整十五天呢，她就是喝西北風也撐不過去啊！
本來花小魚是打算今天一早就去的，但她從宿舍床上蹦下來時，天還剛蒙蒙天亮。她一琢磨，這麼早，街上鋪面都還沒開張呢，於是就隨着人流去教室上自習去了。
說起來，今天還是花小魚頭一次上自習。以前花小魚都是住在家裏，本來學校規定走讀生也要早早趕到學校上自習，但花小魚是誰，課都愛上不上的主兒，還用上自習？
再說，學校巴不得花小魚不上學呢，免得打壞祖國的花花草草。其實花小魚也巴不得不上學，對着這幫無趣的人，她早煩透了！但無奈她最敬愛的爺爺跟她有過約法三章，再不願學習也要學到大學畢業。
老人家也是用心良苦，她知道花小魚不愛學習，但這年頭，一個女孩子家家的打打殺殺有什麼前途呢。好歹弄個大學畢業，最不濟生活有個保障。
從不上自習的人竟然上自習了，班裏同學老師自然是驚奇不已。同學們藉著讀書的幌子三三兩兩交頭接耳猜測，至於講台上的老師就只有自個兒琢磨了。
不過不約而同的是，這些人議論的聲音都細若蚊蠅，更有甚者還紙條傳書。這些小動作花小魚都看在眼中，不過她只冷冷望了一瞬就自顧自讀書去了。
她心裏知道，這樣的威風沒有多久了，等這些人回過味兒來，麻煩就要上門。她更知道，以後的日子只能靠自己，再也不能像以前那樣無憂無慮肆意妄為了。
不過，誰要是太過分，真以為能拿她當軟柿子肆意拿捏的話，她會讓他們知道，不靠別的就單憑花小魚這三個字，也能讓他們心驚膽戰！
“你看他們那樣，一個個就跟餓死鬼投胎似的！”
“就是就是，學習不積極，吃倒挺積極的！”
……
……
花小魚單手支着腦袋望向窗外，都遮住了一隻耳朵，但那些窮酸書生的嘰嘰喳喳還是源源不絕傳過來，忒鬧心也！
“哐當！”一聲，花小魚猛地站起身來，身後椅子倒在水泥地上。要不是現在沒心情打人，這麼點兒小事兒上去就打也不合適，她早擼袖子過去了。
惹不起躲的起，雖然現在外面人群擁擠，但也好比耳朵受折磨好。不過花小魚剛準備出教室，卻是看到那些窮酸書生都一臉驚慌看向她。
那些窮酸書生統統膽戰心驚，不知道又是怎麼惹到這位爺了，生怕花小魚一言不合上來就打，或是一言不發上來就打。
花小魚一看到他們的神情就心領神會了，敢情自己還有小兒止啼的效果，心裏對這幫軟骨頭也是更加不屑，如此作為簡直枉為七尺男兒！
目不斜視出門去，花小魚悄然融入人群。出奇的是，剛剛還萬馬奔騰的人群竟慢了下來，幾乎所有人看到花小魚都下意識遠離半個身位，沒有人敢往花小魚身上擠。
笑話！花小魚在育才中學縱橫一年，誰人不知誰人不曉，平日躲都來不及，誰還敢不長眼往上湊！
不過雖是直來直往如入無人之境，這般威風凜凜，花小魚卻是面色冷峻眉頭緊蹙。
她在反思，何時她竟變得這般令人畏懼！，她知道，這些人之所以如此怕她，更多是怕她爺爺。但她自認沒有仗勢欺人欺凌弱小，自認所打之人也都是該打之人，這些人中絕大多數她也沒有拳腳相加，何以至此呢？
剛從教學樓走出，入眼是一片璀璨之光，朝陽已然升起，花小魚突然回過身來對着身後人群莫名一笑。
他人如何想，於我如何！既問心無愧，何必多想！
花小魚轉身大步流星離去，身後人群莫名了一瞬后，集體向右奔騰而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