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七十七回 啤酒
()多羅出了府門迎接杜維,但見了杜維身後的兩個老頭,卻是吃驚的連下巴都快掉了下來。
「程將軍?契必將軍?」
程知節呵呵笑道:「別多禮,我是看着這玩意才過來的。」
契必何力同樣大剌剌的,只向多羅點了點頭,就逕自走進了府內。
兩位軍方大老的拜訪,對多來來說是又訝異、又驚喜。
在人來人往的坊街上,兩位大老雖然是輕裝出門,但隨從、家將全都乖乖的跟在後頭,在這敏感的時機點,宣示意味極其濃厚。
多羅驚喜的問道:「德安,這是……?」
如果軍方兩位大老表態支持,那這件事情便又有了變量,而且是變往好的一面;程知節是功績彪炳的開國功臣、契必何力隱然是外族將領的領袖,只要今天兩位將軍過府來訪的事情傳出去,就算是李謹行也不敢放肆了。
「這兩個老頭是來蹭酒喝的。」
杜維沒好氣的笑道:
「我只是說要來喝酒,他們就自願要過來啦。」
多羅心裏知道事情並非杜維所說的容易,但杜維是不想讓自己承這份情,才會輕描淡寫的簡單敘述。
一想到杜維的用心,多羅感動的不知道說什麼才好。
「德安……」
「別這樣……這兩個人還真的只是蹭酒……」杜維一面說著,一面掏出袖裏的信封。
「這一位才是正經幫忙的!」
多羅拿來一看,上頭赫然寫着程名振的大名,這位開國功賊同樣是大唐不可小覷的老將軍。
「德安,我該怎麼謝你才好?」
「要謝就謝這幾位老將軍吧。」杜維見多羅這麼說,也收起了玩笑話,認真說道:「尤其是程明振將軍,他眼下還不在長安,這信還是用快馬送來的。」
既然程明振不在長安,那又是何人把訊息送給他?不用多想,自然是眼前的杜維了。
在多羅的印象中,除了父母、叔叔克魯、表姊白音以外,還沒有遇過有人是真心對待她好的,尤其她每天都要為身分的事情提心弔膽,還要提防族中有不服自己的隱患,哪裏曾經見過這樣真誠的對待?
「德安……」多羅語帶哽咽,但杜維卻伸出手、止住了多羅的道謝。
「咱們是朋友吧?是朋友就不用說這種道謝的話!」杜維瀟洒的說道;內心不忘偷偷讚許自己:總算是爺們了一把!
自己再這麼溫良恭儉讓下去,男子氣概都快被自己敗掉了。
杜維知道自己的個xìng有些拖磨,同時又有些優柔寡斷,這個缺點曾被幾位老將軍、老上司說過,但總是沒有明顯的改善。
多羅的事情正好是個轉機。
「但是,你得罪了……」
「男子漢大丈夫,豈能事事都畏畏尾的?」
杜維說得豪邁,卻沒注意到多羅的臉sè越來越古怪……
不過以她戴的那一叢遮蓋滿臉的假鬍子來看,杜維是不會看出什麼端倪的,反倒是一旁的白音見多羅情狀有異,便趕緊上前替她解圍。
「多謝杜公子。」白音對杜維的義助同樣感激,真心誠意的說道。
「這位就是夫人吧?」杜維微微一揖,目光只從白音臉上帶了過去,並沒有任何的停留,多羅看在眼裏,更覺得杜維品格端正。
杜維並沒有馬上進門,反而轉頭對着後頭的僕人吩咐幾句,就看一伙人各自抱着幾個木桶,將十多個木桶卸下了馬車。
多羅好奇的問道:「德安,你這是……」
「聽老塔力說,你對陽關酒樓的新酒還頗為滿意?」
「何只滿意?簡直、簡直……」
提起了酒,多羅眼睛一亮,滔滔不絕的稱讚起來,稱讚到一半,見杜維臉上笑意,多羅不由得一愣、隨即一陣狂喜。
「既然可汗賞光,小弟也沒有藏私的道理。」
杜維拍拍手,一旁有人送上了一桶酒,杜維開了桶蓋,立刻便散出一陣清爽的酒香。
「就是這個味道!但這是怎麼……」
「進去再說吧。」杜維回頭望了眼四周的人群,他知道裏頭必定有着各個勢力派來盯場的人;幾位將軍的出場是刻意讓他們見到,但接下來要商議的事情,就不大適合在這裏說出來了。
多羅領着杜維進到了廳中,卻見兩位老將軍已經開始開懷暢飲,兩人一面喝着啤酒、一面隨意聊起一些家常閑話,見到杜維進來,契必何力立刻嚷嚷起來:
「小六可不能厚此薄彼啊,老夫可是聽孫太醫說了,蛇麻草這玩意咱們那也有,怎麼就沒見你問老夫拿來釀酒呢?」
多羅一愣,這才想起來杜維曾經說過,拔野古部一帶,是一種叫做蛇麻草的植物的生長地帶,但她當時並不以為意,只是隨口要杜維自便。
想不到,杜維竟然能靠着那一叢不大美觀的植物,釀造出口感如此可人的好酒。
蛇麻草又稱啤酒花,這是杜維少數記得的課堂小知識。
「何力將軍自和可汗去說吧。」
杜維答的一點也不客氣,但多羅卻是誠惶誠恐的連聲答應,但真正談起了份額、產量等數據,多羅才現自己完全不知道這些信息。
「我用你的名義成立了一家商行,負責釀酒、原料採集、還有銷售事宜,另外也讓克魯大叔尋一塊地方種植原料,估計你回去一趟就能看到了。」
杜維喝了一口啤酒,但總覺得不大對頭,回頭便吩咐下人去把木杯拿去冰鎮,見多羅看向自己,便笑着對他解釋。
多羅已經不知道該說什麼才好了,只覺得再這麼說下去,她或許會感動到失態……
不過還沒來得及讓她說什麼,外頭突然傳來一陣吵鬧聲,多羅回過神來正想喝斥,卻聽來人高聲喊道:「杜府來人,說杜郎君要當父親了!」
「碰」的一聲,杜維猛然起身,還因此碰倒了幾個酒杯,但他連道歉也來不及說,只是愣愣的看向外頭通報的下人。
契必何力見杜維愣得不象話,便大喝一聲:「傻小子,還愣什麼?」
杜維回過神,想要說些什麼,但卻是沒有辦法組成一個完整的句子,最後索xìng牙一咬、匆匆一拱手,轉身就離開了多羅的宅邸。
「郎君上車小心……」
「不用,我騎馬回去!」
杜維翻身上馬,也沒心情感受久違的馬背、和那段征戰的rì子,揚起馬鞭便往前飛馳。
其實多羅的府邸並不遠,杜維的馬還沒起來,轉眼便已經來到了自己府前的坊街。
杜維見門口的武管家一臉焦急,心頭一緊,趕緊大喊:「茂伯,她們都還好嗎?」
「郎君快來!」武管家大喜,趕緊扶着杜維下馬,一面快的稟報道:「方才榮國夫人已經讓人去請孫太醫來了,而本來就請好的產婆們也都準備妥善……」
杜維聽完仍不敢掉以輕心,因為武管家凝重的臉sè,讓杜維心中忐忑難安:「既然是這樣,那應該沒什麼好擔心了才是……您這臉sè……?」
「因為……」武管家左右看了看,這才悄聲說道:「兩位夫人都在待產……」
杜維一暈,也說不上是歡喜還是驚嚇,腳下已不受控制的往內院走去。
「郎君!」碩真正在門口焦急的團團轉,見杜維到來,趕緊過來說道:「郎君去哪裏了?琇夫人一直在喚您呢!」
此時的杜維已經沒有什麼自主能力了,聽到碩真這麼說,立刻又往裏頭衝去。
還沒走近王琇的門前,就看到宅中所有女眷全都在門外等候,就連平時很少出現的幾位崔家娘子也都在場,杜維先是一愣,才對碩真問道:「順兒、琇兒都在裏頭嗎?」
「六郎快來看看琇姊姊!」小荷聽見杜維的聲音,連忙把杜維拉進房內,一面對他解釋:「順姊姊沒什麼事,那裏有三娘在照看了;但琇姊姊似乎不大對勁……六郎!」
還沒說完,杜維又跌跌撞撞的闖進了房內,中途還撞倒了幾位產婆、丫環,他用飛箭一般的度繞過了屏風,來到了王琇面前。
「六郎……」
杜維只見王琇一副可憐兮兮的模樣,淚眼汪汪、委屈的對着自己連連喊道:「六郎……六郎……」
杜維拉着王琇的,半跪在床前,對着一旁的沐涵問道:「這是怎麼回事?琇兒這是怎麼了?」
沐涵貼在杜維耳邊飛快的說了兩個字:
「宮裏……」
杜維恍然大悟。
才怪,其實杜維現在根本無法思考,那團糨糊一般的腦袋,只能稍稍猜出一點點端倪:琇兒這般模樣,大概是因為宮裏的黑暗面吧?
「琇兒不要怕,我在這邊……」杜維柔聲安慰着王琇,又輕輕的吻了吻她的臉頰,王琇感受到杜維的氣息、杜維的手溫,這才稍微平復了下來。
見王琇這裏穩定了,杜維才有餘裕問起另一邊的狀況。
「那順兒……」
「順姊姊沒事,義母也在那裏陪着呢。」
說話的是小桃,杜維看了眼她背後的潤兒,心裏頭一片雪亮:小桃原先是稱武順為夫人的,如今改口恐怕是潤兒的心意吧?
至於潤兒是為了什麼,杜維也不是不知,只是此時此刻不適合想這些就是。
才這麼想着,榮國夫人突然從隔壁房走了過來。
「琇兒好一些了嗎?」
「啊,好一些了,多謝……岳母大人。」杜維見榮國夫人一副疲憊的模樣,忍不住愧疚的說道:「真是辛苦您了。」
「你才知道?」榮國夫人白了一眼,嗔道:「兩人竟然會在同一rì分娩,莫非你是同一天……」說到這裏,像是覺得不好意思,榮國夫人才收住口,心中啞然失笑:
怎麼可能,那也太荒唐了。
杜維表情一僵,趕緊裝做一副若無其事的模樣,但潤兒察覺到杜維微妙的變化,小腳重重踩了下杜維,哼了一聲,帶着小桃去到隔壁房探望。
小荷似笑非笑的看着杜維,正待調笑杜維幾句時,卻聽王琇一聲痛呼,緊接着榮國夫人猛然起身、玉手一揮:
「六郎出去!產婆、丫環全都進來幫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