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四十九回 蛇水之仇

第一百四十九回 蛇水之仇

()黑齒常之感到很震驚。

在他經歷過的戰陣中,震驚的次數並不少,但這次大概可以排在前幾名。

這一切都不像是事實,至少很難用時下的兵法或大唐人的習慣來解釋。

他熟悉當代所有的戰陣,包含極少人會的諸葛孔明遺留下來的戰法,但並不包括眼前所見的:

這戰陣不同於普通陣法的排列,它更加龐大,一般人只會覺得是放大版的八門金鎖陣、或是八卦陣一類的巨型陣法。

但因為他曾經接受過各種兵法的訓練,在仔細的端詳過後,他仍舊看了出來,不是什麼新戰法,這只是各種戰法的巨大集結!

(集結的陣法其實都大有來頭,但這是後事,此處暫不記載。)

黑齒常之乍看時先是一愣,馬上回想到不對勁的地方:只要是熟悉大唐的將領都知道,大唐對面子的看重可是比誰都還要嚴重的,只要一敗就有可能陣前換將!這樣的xìng格,怎麼可能容許前面那麼多的敗仗?

他歸納出兩個原因:

一、是大唐朝政不穩,抽不出空來整治前線的事情。

二、是唐軍有着重大的yīn謀!

如果是後者的話,那就代表大唐是故意把高句麗聯軍引誘來此地,同時早在亥安一地佈置好了各種埋伏……

***看完小說無處抒,順手和大師致敬一下***

許多年以後,黑齒常之回想起這一天,還是覺得心有餘悸,但已經可以用言語來試着重現當時的狀況:唐軍把亥安一地當成了空白的畫布,在上頭展示了各家的筆法,繪成了一幅難以重現的驚世之作。

對於黑齒常之來說,除了震驚、還是震驚;如果唐軍只是靠着連敗來鬆懈對手的話,他只能佩服對方的勇氣,但是仍舊無法心服口服。

當時身處陣中的他,就是帶着這股不服氣的氣勢,在右翼拚命和唐軍周旋。

亥安一地四面環山,只有在山與山之間才有零星的小通道,但唐軍顯然早早堵上了通道,只留下最大一條的通道給高句麗軍通行,自己已經在四周佈置好各種手段,只等高句麗來自投羅網。

本來這應該是個明顯的陷阱,但偏偏受到大唐連戰連敗的影響,沒有一個人注意到這件事情的詭異之處,只是一個勁的埋頭往前沖。

直到他們撞上了第一堵牆。

經過在山路的長途奔馳后,淵蓋蘇文好不容易看到了平地,正想要下令就地休息時,唐軍就先用一陣箭雨向他們打了聲招呼。

淵蓋蘇文抬頭一看,唐軍佔據了前方的山頭,不要錢般的從上往下shè擊箭支。

「快找掩護……不,暫時撤退!」雖然還沒有波及中軍,但那股驚慌已經蔓延開來,逼得淵蓋蘇文不得不下令撤退。

大軍還沒調頭,就聽到後方傳來了驚天動地的一聲巨響。

「雷神顯靈啦!」

「妖法啊!」

「快逃哇!」

高句麗陣中儘是這樣的喊聲。

淵蓋蘇文也顧不上派人打探了,他狠狠抽了身下馬匹幾鞭,快馬來到了后軍所在。

只見方才行經的通道,已經被兩旁山上落下來的石頭、泥土給掩蓋住了,就好像這裏從來沒有道路一樣。

這是火藥,唐軍用了火藥。

早在古代的時候,中國方士便已經掌握了火藥的製法,杜維雖然沒有全能到可以做火槍、制大炮,但是在火藥的運用方面,他還是有一些想法的;就像方才放了火油的瓦罐、還有藏在山腳下的火藥,都收到了良好的效果。

「中計了。」淵蓋蘇文眼前一黑,差一點就要暈了過去。

但天生的鎮定仍是讓他定下了心神;畢竟手上還有十餘萬的大軍,只要運用得當,或許還能度過眼前的困難……

「傳令下去,大夥從西面的緩坡攻頂!」淵蓋蘇文打定主意,回頭便厲聲下令道:「就算不惜死傷,也一定要從那打開缺口!」

這個時候就顯現了軍紀嚴明的好處,雖然知道是送死,但高句麗士兵仍然奮不顧身的往前撲上,在犧牲前排數百人的代價后,果然已經有些人來到了山頭之上。

淵蓋蘇文看着西面坡上密密麻麻的,儘是高句麗的士卒,眼看已經要攻至山頂,心頭忍不住一陣狂喜。

但下一刻,唐軍就在這份狂喜上澆下了一盆冷水。

大量的滾木、落石像是山崩一樣的掉落下來,把密密麻麻的士兵一下子便沖刷乾淨,只留下一片光禿禿的山坡,和慘不忍睹的一片狼藉。

「不要怕!再沖!」淵蓋蘇文兩眼像是快要噴出火焰似的通紅,嘶聲喊道:「我不信他們還有多少落石!」

「父親!讓他們放箭!」淵男建腦子較為靈動,見父親已經失了冷靜,趕緊從一旁大聲提醒。

「弓箭手,上前!」淵男生見狀況危及,也放下了平時芥蒂,主動站出來配合執行弟弟的主意。

只見弓箭手們紛紛舉起長弓,朝着山頂拋shè羽箭,不過效果究竟如何,也沒有人能看得清楚。

黑齒常之有種不悅的感覺。

雖然他從頭到尾都是戰戰競競,一點也沒有鬆懈,但卻仍是走進了唐軍佈置好的陷阱之中;早在大軍前行的時候,他就擔心唐軍設伏;後來遇了火攻之後,他又害怕唐軍趁機殺出;等到進了亥安這個盆地,他還試着佔住靠近外頭的位置,生怕唐軍會從背後來個瓮中抓鱉。

黑齒常之覺得自己已經顧慮到了一切,但是仍然走進了這個瓮里。

對此他只有滿腹的不甘:要不是淵蓋蘇文腦袋熱、要不是前鋒莽撞行軍、要不是……要不是唐軍莫名其妙的把山給崩了一半……

直到現在,他還是不明白唐軍究竟動了什麼手腳,竟然有辦法以人為之力、行造物之工。

雖然處於極度的震驚之中,黑齒常之仍然沒有忘了對戰情的判斷。

「義明叔叔,讓人通知下去,緩緩往林間避開,能藏多深便藏多深……還有,千萬不要聲張。」

「小主子不可啊……兵法有云:逢林莫入,若是唐軍有詐……」

「不會的……」黑齒常之恨恨咬牙,不是為了什麼仇恨,純粹是因為面子:由於先前沒能料中大唐的動作,讓一向自負的他受了些打擊,如今他料定唐軍既已埋伏山坡,就絕對不會在林間設伏。

「若是這回再料錯,那我一條命丟了也沒什麼!」

黑齒義明見少主人斬釘截鐵的這麼說,也知道無法再勸,只好無奈的嘆了口氣,並且暗自打定主意:即使xìng命不要,也得拼着把小主子救回!

還好,黑齒常之這回卻是料中了,這片盆地里的小樹林中,唐軍並沒有什麼埋伏。只不過,就這小樹林的面積,塞下黑齒部就已經很是勉強,其餘的高句麗聯軍恐怕只能自求多福了。

黑齒常之沒有躲得很深,帶了幾個親隨站在樹林邊緣,遠遠看着唐軍接下來的動作。

說起來,這還真是個好位子。用現代人的理解來說:這就像是演唱會的搖滾區!不過話說回來,黑齒常之倒是親眼目睹了高句麗大軍被唐軍打的又搖又滾。

二十萬人,即使扣除了新百援軍、扣除了北方與南方的駐軍,仍然占高句麗軍的一半以上,如果不計人數,只論戰力的話,恐怕還是佔了全高句麗軍力的八成之多!

至於唐軍出動了多少人?黑齒常之一直到很遙遠的未來,仍在思考這個問題。

「快、快看,那是什麼?」

淵蓋蘇文在親兵們的提醒下,還以為唐軍又搬出了什麼駭人兵器,趕緊慌忙的抬起頭來。

但卻只看見唐軍展開一片布幔,即使相隔甚遠,淵蓋蘇文仍能看見上頭漆黑的墨跡。

「大唐文皇帝太宗之靈……」

淵蓋蘇文沒有說話,但身邊自有人結結巴巴的替自己念了出來,一面之後接着又是另一面。

「大唐弘孝皇帝高宗之靈!」

在兩面大唐皇帝的「靈位」之後,一旁接連展開尺寸略小,但模樣相同的布幔,淵蓋蘇文越看越是心驚。

「大唐左驍衛將軍龐孝泰!」

「左武衛將軍王君愕!」

一連數十面,全部都是在朝鮮一地陣亡的大唐將領,其中最為觸目驚心的,就是在「左驍衛將軍龐孝泰」那面布幔的後邊,一連十三面皆是龐姓──那是在蛇水之戰中,因為援軍遲來而陣亡沙場的龐孝泰,和他十三個兒子。

淵蓋蘇文直盯着那一面布幔,心思飄到了幾年前的戰事;那姓龐的廣西蠻子、和他那幾個兒子,就是被自己率軍包圍的。

那時候用了多少人?淵蓋蘇文其實不大記得,唯一的印象只有龐孝泰臨死之前,斬殺了數十個士兵,然後才帶着刺蝟一樣的身子,站在戰陣之中咽下了最後一口氣。

看着龐孝泰的憤怒面孔,不知道為什麼,淵蓋蘇文竟然感到有些懼怕。

如果年輕幾歲,說不定他還會佩服起龐孝泰的執着。但是,他顯然已經老了,老到沒有jīng力去負擔這些多於的情緒,對於那樣的景象,他只感到一陣懼怕。

懼怕之下的淵蓋蘇文,沒有讓人來處理龐孝泰的遺體,只是讓士兵匆忙推落海中,圖一個眼不見為凈,但是……

「這是……報應啊。」

「父親,您怎麼了?」淵男生焦急的看着父親。

但淵蓋蘇文已經無力舉起長槊了,他像是夢囈般的喃喃自語,好像忘了自己正身在戰場之上。

「這是報應……這是報應……」

「父親!振作點!大夥還在等您的指示啊!」淵男建一聲高喊,這才把神遊中的淵蓋蘇文給喊了回來。

他定睛看了看四周,不知道什麼時候,唐軍已經遍佈在四周的山坡,雖然人數眾多,但偏偏都是一言不,整個畫面靜默的可怕。

淵蓋蘇文想要下令進攻,但喉嚨深處卻像是被什麼東西給阻隔了一樣,一口氣就是上不來。

對淵男生兄弟來說,父親停頓的這幾秒鐘,就好像幾輩子一樣的長久。

耳邊聽到唐軍一個令聲,上馬、俯衝,不一會就來到了面前,一字排開,全都是過去熟知的老對手。

「大唐左武衛大將軍鄭仁泰在此,還不快降?」

「大唐左監門大將軍高侃在此,誰敢一戰?」

「大唐右屯衛將軍孫仁師,高句麗狗納命來!」

「大唐右威衛大將軍薛禮,來將通名!」

淵蓋蘇文沒有反應。

或許是冥冥之中自有註定,這時的他只覺得一片清明,五感是前所未有的靈敏,靈敏到在混亂的戰場上,好像還見到那個熟悉的,有着黝黑臉龐、乾瘦身子的將軍。

「龐孝泰之子龐仇在此!」

年輕的小將軍嘶啞着喉嚨,厲聲吼道:「今rì便用你父子項上人頭,祭我父親、還有十三位兄長在天之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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天授大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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