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四十五回 清河崔

第一百四十五回 清河崔

()「父親,您看這件事情該如何處置?」

「泰之,你年紀也不小了,你說說該當如何?」

一個白面男子恭敬的侍立在老人身邊,聽了老人的問話,不敢怠慢,沉聲應道:

「私通外敵,崔博陵該死!」

老人正是清河崔家的族長崔知溫,他滿意的看着自己的兒子:做為下一任家主的接班人,最重要的就是清晰的腦袋。

世家傳承百代,靠的往往就是清晰而準確的判斷,就像隋末開始跟隨李家的關隴貴族、和一些山東貴族,依靠從龍之功而擠身權貴;或如房杜二家,先是因為房玄齡、杜如晦二人而興盛,卻又因為兩人子孫不肖,偌大的基業最終卻落得破落的下場。

由此可知:榮衰之間往往只是一線之隔,選擇對了,那就一步登天;選擇錯了,那就破敗傾頹。

像崔家這種從漢至唐的傳統世家,雖然不必像其他人一樣賭博似的押寶,但卻不代表「判斷」就不重要了。

今rì的博陵崔家行事大膽,似乎是仗着世家的名頭,許多法令規章都不放在眼底,所以一向被崔知溫所不喜,這也是兩家越分裂的原因。

「像崔敦禮這種人,遲早會被自己的決定害死!」

雖然崔敦禮有才幹,在眾人面前的形象又十分完美,但崔知溫卻知道他的另一面:他用心險惡的一面。

貞觀元年,敦禮任兵部侍郎,開始了和突厥的接觸。他屢次出使突厥,在太宗心中留下了極好的印象,但是崔知溫當時還未與博陵崔氏交惡,所以曾經聽過崔敦禮私下做的好事。

販賣武器給外敵。

這筆生意從貞觀元年開始,在他擔任靈州都督時到達了極致。

或許是生意作的好,崔敦禮在外族中說話也漸漸有了力量,幾番奉命出使,由於對方害怕生意談不成,往往多是遷就,造成了他善於外交的假象。

「他當然該死!賣出去的武器上,沾了多少唐人的血?」崔知溫怒哼一聲,隨即又無奈嘆道:「但是,這人向來謹慎狡詐,不會留下什麼把柄的。」

「但咱們此時和太原王、滎陽鄭幾家,可說是前所未有的交好,為何不趁這個機會,一股作氣的壓倒博陵崔?」

「你說的沒有錯……」崔知溫搖搖頭,嘆道:「但若你是家主,沒有九成九的把握,那就都叫做沒把握……家主可不能下沒把握的決定啊!」

「是的……父親。」崔泰之低頭認了錯,他為人方正沉穩,但腦筋有些不知變通,而且喜歡研究工事,讓崔知溫頗感無奈;不過整體而言,崔知溫對兒子仍算滿意:以他沉穩的xìng子,想來應該是敗不了家的。

「泰之,你得記住:世家雖然勢可敵國、雖然傳續千載,但終究離不開那個『家』字,你明白我的意思嗎?」

崔泰之點了點頭;「家」再怎麼大,終究是大不過「國」!

就算他們盤根錯節、根深蒂固,只要君主一心想要對付,那他們終究逃不過消失的命運;范陽盧氏本來也不是這麼聽話的人,但當年太宗軟硬兼施,使出了不少手段,把一個強橫霸道的大世家,硬是磨成了柔順溫和的小綿羊。

太宗一手狠甩巴掌、另一手輕輕拍頭;一下子讓人放出風聲,說范氏祖輩德行有虧、不利子孫,不應現於朝堂;另一邊又靠着讓宗室迎娶范氏女,來拉攏范氏站到自己這一邊。

雖然在旁人看來,太宗好像也拿世家沒有辦法,只能靠着妥協、讓利,來討好世家的歡心。

然而,事實才不是如此。

崔知溫曾經歷過那段rì子,對太宗的手段,至今仍然是感到心有餘悸。

就如《氏族志》一書來說,眾人都知道,太宗令人作《氏族志》以明定天下各家品級,然而大臣編定的結果卻是崔家第一,使太宗大怒,下令對世家有所制約。

但攤開來看,這件事本身就有些古怪:此舉無異於當面打太宗的臉,就算世家勢力再大,當面做到這種程度也未免太過離譜。

崔知溫明白,這其實是太宗刻意製造出的衝突;藉由氏族志的排序,來製造輿論的傾向,然後再以此打壓世家的勢力。

雖然乍看之下,太宗表現的一如外人所見的軟弱,但是歷經太宗一朝,世家大鳴大放的狀況已經不再復見,只能轉趨低調,死守那已薄如蟬翼的榮光。

崔知溫瞧不起這樣的人,嘴上嚷嚷着自己家世多麼顯赫、祖宗多麼傑出,而自己卻是坐享其成,只知道享受前人累積下來的功業。

「父親,您這回會與王家合作,莫不是為了那杜德安吧?」崔泰之見父親不像在思考,只像是呆,於是忍不住問出心中疑惑。

「這麼說倒也不錯。」崔知溫想也沒想,便直接了當的承認下來,說罷還忍不住笑道:「這小子挺能蠱惑人心,我大概是着了他的道了吧?哈哈哈。」

崔泰之知道父親是在玩笑,但正因為如此,他更覺父親對杜維的看重,心裏頭不免暗暗懷疑。

雖然他十分欣賞杜維,覺得杜維在明創意上,和自己有着某種程度的共鳴;不過對於父親的賞識,崔泰之仍然覺得有些太過,畢竟他年齡還不足二十,仕途也還在最初步的階段而已。

「我問過他,覺得世家如何?」崔知溫看齣兒子的疑惑,笑着對他問道:「你猜他怎麼回答?」

「孩兒不知。」崔泰之老實答道。

「龍生九子,尚且不同,何況於人乎?況且聰明才智乃是天生,和世家、平民無關;道德修養乃是人為,亦和世家、平民無關……所以,我不明白世家有何自傲、百姓又何需自卑?」

「好大膽!」崔泰之目光一凝,心中對杜維評價又有了轉變:如此莽撞,只怕未來成就有限。

「只要灌醉了,什麼真心話都說的出來。」崔知溫笑道。

「但是杜德安素來拘謹,從未聽說他有什麼失態,怎麼這回就……」

「聽說他頗為懼內,所以極少在外留宿……那天也是害怕家伎侍寢,所以才把自己灌醉。」崔知溫想來仍是覺得有趣,忍不住莞爾笑道:「老夫從未見過這種人,堂堂男兒竟然會畏懼妾室?說出來真是令人笑話!」

杜維若是在場,一定會抗議:他那是尊重,才不是懼內!

「你可千萬別小看了杜德安……他雖然有着許多令人費解的地方,但能得到李績、程知節的看重,就代表他不會是一般人!」

「孩兒明白。」

事實上,光是成立會所的這個主意,就已經讓崔、王二家對杜維刮目相看了,再加上這回連絡諸多世家,並且得其奧援,都少不了杜維的功勞。

崔泰之冷靜想了想,果然如父親所說,杜維所作所為雖然看似微不足道,但若真要成事卻又是缺少不得。

「父親,那咱們是不是該把他給攏絡過來……?」崔泰之舉一反三,心思已經跳到了下一步:「三叔那房的二十娘,還有五叔家的二十二娘,兩人似乎都已經到了年紀,可以論及婚嫁了。」

崔知溫笑了笑,對兒子的心思頗為滿意:這樣的想法,就是站在家主高度的思維,只是顯然崔泰之還不夠心細:方向雖然正確,但細節卻不夠謹慎。

說到杜維的婚嫁之事,已經是大唐高層人人關心的話題了,由其是在杜維向武后請求,希望位子能往上移一移的這個舉動,更被視為一改往常憊懶的良好現象,一時間行情大漲。

崔知溫一開始並不在意,甚至還取笑過王仁祈,說他急着把女兒送去杜府……雖說對外宣稱是送往韓國夫人府,但明眼人誰不清楚?他笑這樣的舉動太過急躁,有失世家風度,王仁祈卻是笑笑不語。

但才過了一段時間,科舉順利進行,崔、王、鄭、盧諸家靠着杜維的主意,不只是族中子弟取得佳績,就連居住在會所中的士子,也有不少人是榜上有名。

這時候崔知溫才開始正視這個問題,同時派人多方打聽。

沒過多久,崔知溫便拿到了僕從送來的報告,在報告之外,還打探到這樣的訊息:在杜府周遭遊走、藉機打探的,不只有自己一家!

崔知溫仔細一問才赫然現:朝堂之上的所有勢力,好像都派了人出來。

「父親……依我之見,不如仿王家所為,將二十娘、二十二娘都送去韓國夫人府吧?」

「莽撞!」崔知溫輕斥一聲,看著兒子不解的模樣,忍不住沒好氣的說道:「阿竹送來的消息,你也看過了,你看看杜德安推卻了多少的說親?」

崔泰之想了想,果然真是不少:務實派的蘇義、皇室領袖淮南長公主、軍系的程名振、「胡歸」派的執失思力……這些人都曾先後表示過,想和杜德安當親家。

「孩兒聽說,杜德安相貌妍麗、頗有女態,莫非……」

還沒說完,腦袋上便嘗到了久違的一個爆栗。

「他在砍胡虜的時候,你可是在家裏鋸木頭,憑什麼這麼說他?」崔知溫不悅的罵道。

崔泰之笑了笑,方才他也只是說著玩、想逗父親一樂而已,而且從這一記敲擊來看,父親的身子還健旺的很呢!

「孩兒愚魯,還請父親指點。」

「你看……聽說杜德安家中妾室,乃是宮中放出去的年長宮女,對吧?」

「對啊。」

「你看,聽說韓國夫人與杜德安關係匪淺,是吧?」

「是啊。」

「你再看看,薛萬徹、侯君集之女,不也都是頻繁出入杜府?」

「確曾聽聞此事。」

「這樣還不明白嗎?」

崔泰之恍然大悟。

崔知溫露出滿意的欣慰微笑,點了點頭,轉而對兒子吩咐起來:

「聽好了,你去將族中女子若有寡居、年長未嫁者,全都開列清單,擇其佳者送往韓國夫人府上……學習琴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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天授大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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