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章 順流東下
深夜時分,漢陽縣城裏卻見一家四合院中有燈光微微閃爍。這燈亮着的一間房裏,有個中年人和一個五十多歲的老者聚在燈下,兩人四隻眼緊緊盯着着桌子上一枚金黃色的錢幣。只聽那老者說道:“此物確定無疑,確是門下九郎的救命寶錢。門內消息說九郎幾天前夜間行事失了手,至今未歸,鄂州城內外都已經派人打聽遍了,生不見九郎人,死不見九郎屍。九郎是門主得力助手,行事從不曾有失敗的時候。此事不可耽擱,待五更鼓響頭聲,開了城門,你便安排心腹人快馬加鞭,火速上山報告門主。”說完用食指輕敲着桌面道:“帶上此物。”中年人恭恭敬敬地道了一聲:“是,某這便去安排人。五更天準時出發,不敢延誤半刻。”老者面無表情地點了點頭,又揮了揮手。中年人便彎着腰退了出去。
等到五更鼓響,見有一騎從四合院內疾馳而出,向著城門方向奔去。此時李書君正做着一個美夢,夢中自己帶着二十來斤的“開元通寶”和四枚雕刻着古怪圖案的金幣回到了家鄉,見到了自己悲痛欲絕的父母。相見時一家三口抱在一起又哭又笑,卻又見到老表身着古裝走進來,拍着李書君的肩膀,念了兩句詩:“庄生曉夢迷蝴蝶,望帝春心托杜鵑。”李書君瞬間被這種古怪氣氛驚嚇到了,便醒了過來。
醒來時卻發現滿頭滿身都是熱汗。望向窗外,此時天蒙蒙亮,街道上似乎已有行人出沒的聲音。緊接着便聽到樓下傳來開門的吱呀聲,李書君忙開了門,喊小二送一盆水上來。
李書君拿一條汗巾,在盆中浸濕,從頭臉到腿,把一身汗都擦乾淨。洗漱罷穿戴整齊,把麻布包袱里的銅錢緊緊裹好,斜掛在肩上,和客店老闆結了賬:連吃帶住一共花了十四個銅錢。
來到集市,早有叫賣早點的店鋪開門營業了。早晨空氣清新,還十分涼爽,李書君就在一家店鋪前就着一個石條桌子,喝了一碗小米粥,吃了五個羊肉餡兒的包子,這包子店家卻稱之為“饅頭”,這頓早飯花費了兩個銅錢。
吃罷早飯,李書君繼續上路。只是放眼天下,心中茫然,不知道去往何處。偶然間聽見路邊行人說,城外東南五六里地外就是長江,那裏有碼頭行船。心下一盤算,早聽說唐朝時有“益一揚二”的傳說,“上有天堂,下有蘇杭”也曾在書中看過,現在不知歸處,何不順長江而下,去這幾個熱鬧繁華的城市見識下風土人情,也不枉穿越一回。
打定了主意,便出了城門,沿着大路行去。剛走了三四里路,天空突然暗了下來,飄起了微微細雨,澆在人身上帶來絲絲涼意。遠遠望去,已經能看到一望無際浩渺寬闊的江面,在幽暗的天空下,白茫茫一片,氣勢宏偉,激蕩人心。
轉眼間,已經來到了碼頭。見有十幾艘大小不一的船停泊在水面。碼頭上不少身着褐色短衣的勞工來來往往搬運貨物,肩扛背駝,牛馬運輸,也有推着獨輪車的,也有堆滿箱籠的牛車吱吱呀呀行駛的。此時雨滴已經連了線飄落,李書君看碼頭上有隻二三十米長的大船準備出發,連忙過去問了船家,還有船位,一路去往揚州,三百錢船錢也不算多,便趕忙踩着搖搖晃晃的跳板上了船。
上得船來,有個穿着青色短衣的船工模樣的年輕人,帶着李書君來到中間偏尾部的船艙裏面,分配給李書君的房間是離船尾最近的一間,房間大約兩米高,內有一張床,一個小小的窗戶,窗戶外面就是奔騰流逝的江水。也沒看到其他客人,這會估計都在收拾行李。李書君自己沒啥行李,只有一個小包袱,因為裏面裝着自己的全部家當,也不敢獨自扔在房間內,便照常背着,出了船艙,正好觀摩下唐朝的客船。
這艘船顯然不是小小的烏篷船可以相比的。船頭和船中間各有一根高高的桅杆,中間的最長,掛的布帆也最大,船頭的桅杆短了一點,掛的布帆,也小一點。這會船還沒行駛,船帆也都收了起來。兩隻桅杆之間,是六根木柱搭架的兩間客廳,屋頂是竹板鋪的斜面。船艙和船尾中間,也有四根木柱支起來的一個客廳,卻比船艙高了半截。船尾裝着船舵,船錨卻在船首位置。兩側船鉉處各有三根船槳。李書君參觀完整隻船,不得不感嘆,這樣的客船完全對得起到揚州這三百錢的船費啊,而且還管吃管住,只是不知道一路上需要幾天,體驗又會是什麼樣的。
感慨間,船工們已經解開了纜繩,客船慢慢斜插着向江面中間駛去,此時水流正盛,也不需槳櫓划水,船工們都抱着船槳倚靠在船鉉上歇息聊天,只有船尾一個船工把着舵。這種船舵裝在船尾,船首卻掛着船帆,船艙下面是密封艙的造船技術,正是南北朝時期發明出來的獨一無二的領先世界的技術。也正是依仗着這種造船技術,隋唐才有了大量的海上貿易,遠到波斯灣,日本。而後的宋朝,元朝和明朝從中更是受益匪淺。
李書君也不進船艙休息,一個人坐在靠着船首的客廳裏面,貪婪而又陶醉地欣賞着江邊的景緻。此時陰雨霏霏,雨絲如線落入江水中瞬間便融為一體。江邊卻有一個頭戴斗笠,身披蓑衣的漁夫,駕着一葉扁舟,在撒網捕魚。江流奔涌,大浪濤濤,小小漁舟在江面上起起伏伏,似乎隨時都可能被大浪掀翻進水底,漁夫兩隻腳像是釘在小舟上一般,隨浪起伏搖擺卻不見慌亂,仍是有條不紊地擺弄着漁網。
勞動人民,勤勞而又艱苦,為了身上衣,口中食,不容易啊。李書君發自內心的感嘆着。
再向兩岸看去,只見鬱鬱蔥蔥的樹林,紅牆青瓦的房舍,連綿起伏的山巒,都隨着客船的行駛而向後退去。此情此景,耳邊似乎有人在輕輕吟唱着大詩人李白的“早發白帝城”:
朝辭白帝彩雲間,千里江陵一日還。
兩岸猿聲啼不住,輕舟已過萬重山。
這種浪漫,這種詩意情懷,怕是只有身在此畫此景中的人,才感受最深吧!
這時雨勢大了起來,李書君只好回船艙避雨。
老實講,房間裏肯定沒有甲板上涼風習習舒服,但是半偎在床頭,透過窗戶,看着外面的江景,也是一件愜意的事,所謂下雨天睡大覺,不過如此嘛。看了一會,還真累了,便迷迷糊糊進入了夢鄉。
這一覺睡得真是隨波蕩漾啊,不知道各位有沒有在水上工作的體驗。白天晃悠一天,到了夜裏夢中便也會有搖搖晃晃的感覺。
直到有人喊着吃中午飯,才從床上坐了起來。李書君讓船工把飯食送進來房間吃,三菜一湯:一尾小魚,兩碟菜蔬,一碗米飯,一碗熱乎乎的魚頭蔥花豆腐湯。酒卻是不包含在伙食套餐中的,據船工說,需要另外向船家購買。
這船家也是深得唐人離不開酒的主意,所以把酒的供應單單刨出來,喝多喝少,客人你另外花銅錢買就是了。不過李書君沒有嗜酒的愛好,這樣的伙食,是足夠飽腹了,而美味是電視劇中貧苦人家的小米撈飯,野菜疙瘩所比不上的。一個來自二十一世紀,五穀不分的宅男,孤身一人來到陌生的國度,陌生的時代,吃得飽穿的暖,還有什麼不知足的呢?
吃完飯,李書君望着窗外雨勢不停,只好窩在房裏想着心事。不知過了幾時,突然間江面泛起了紅光,推窗一看,原來細雨已經暫停,一輪紅日懸在來時的江面上,天上陰雲散去了大半,碧藍的天空有一道彎彎的彩虹掛在半空,七彩繽紛,妖艷如夢如幻。此情此景,只勾得人心神俱醉。
看到如此美景,李書君忙走出了船艙,來到甲板,倚靠着船鉉張望着七彩斑斕的天空。
此時客船也停靠在一處碼頭上,正在招攬客人。碼頭上有兩個身着白衣的勁裝男子,朝着客船打量了幾眼,又互相商量了幾句,便急匆匆地朝着客船跑過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