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七回
見王復雲給予了肯定的眨眼,少年一時間欣喜萬分,他甚至不顧自己隻身披了一條毯子而且還袒露着雙肩。
他從木牌里又取出了一堆瓶瓶罐罐,手忙腳亂地擰開塞子,倒出幾枚丹藥在自己手中。然後挪着身子湊近了王復雲,將他從地上搬了起來,依偎在自己的懷裏。“這些東西我也不知道有沒有用,你都吃了吧!”少年攬着王復雲,將手中的丹藥一股腦全部餵了下去,然後驕傲地誇耀道。“回陽丹,復春丹,凝肌丹,續骨丹,還有幾種我也不知道是什麼的,反正這些可都是值錢貨,你吃了應該能康復過來。”
王復雲服下丹藥,只覺腹內一通翻江倒海,隨即乾咳起來,可還不等他咳嗽出來,溺水時灌入腹中的湖水此時竟然噴瀉而出,連帶着少年剛喂下的丹藥一起,吐了一地。
少年見狀連忙從身後拍打着王復雲的後背,直到王復雲徹底咳出了聲,再一看,自己那些值錢的丹藥都已經吐得一地,混合著湖水和王復雲的口水,濕漉漉,黏答答的。
“你真是暴殄天物!算了,看在你死而復生的份上,算我吃虧了,都給你吃。”少年心疼着地上的丹藥,埋怨了王復雲幾句,然後又倒了幾枚丹藥,餵給王復雲服下。
王復雲服下丹藥,吞咽了幾聲,剛才突然地嘔吐讓他此時頭腦有些暈沉沉的,不自覺地倒在了少年的懷裏,閉了眼。
少年見狀心中又是一驚,他趕忙用手去試探,見王復雲尚存鼻息,這才鬆了一口氣,放下心來,再等回過神來,卻騰一下臉紅到了脖子根。他這才反應過來,剛才因為王復雲死而復生的驚喜,讓他竟渾然不覺自己此時只是披着一條毯子,而且在從背後懷抱王復雲的時候,幾乎是一絲不掛的狀態。
少年趕忙扔下王復雲,自己裹着毯子躲到了一邊去,一時間又不知道用何種眼神去看王復雲,惡狠狠的目光中又透露着一絲羞澀,羞答答的眼神里又存有一絲憤懣。
王復雲突然摔倒,艱難地重新爬起身,他倒沒有在意少年的舉動和他的眼神,而是感受着自己身體裏丹藥蘊含的藥效,很快就像是乾涸的土地注入了甘霖,經脈恢複流通,肌膚和血管都好似饑渴的呼吸起來。
“好神奇的丹藥。”王復雲活動着手,時而攤開手掌,時而攥握起拳頭。自己並不清楚在昏迷沉入湖中之後發生的事情,只覺得那時候自己吞下丹藥縱身躍向妖獸猛虎的時候,那般疼痛一度讓他痛不欲生,但模糊感受到氣息的感覺也讓他回味無窮。
突然王復雲像是恍然想起了什麼,他趕緊站起身來,絲毫不像是剛從鬼門關回來。“那妖獸呢!它還活着嗎!”
王復雲三兩步跨到巨石邊,仔細地檢查着,湖平靜如鏡面,沒有一絲漣漪,而猛虎妖獸也不見了蹤影。王復雲納悶地撓了撓頭,才想起來還有個少年,似乎剛才蘇醒來的時候,他就在自己的身邊,而且自己服下的丹藥,似乎也是他提供的。
眼看周圍靜謐安詳,一副風平浪靜,王復雲這才轉過身來,低下頭,拱手沖少年作拜。“多謝救命之恩。”雖然一切起因都是因少年而起,不過無論如何,至少他沒有在危難時候棄之不顧,自己自然也不好以怨報德。
少年見王復雲已經恢復如初自然也是一驚,要知道他的那些丹藥固然珍貴,可藥效遠不至恢復得如此之快。“你也算救了小爺一命,我們兩清了。”
“那就多謝了。”王復雲說著慢慢抬起頭來,與少年四目相對。
少年連忙躲閃目光。“你既然沒事了,還待着幹什麼。”說著話又不自覺將毛毯裹緊了幾分,卻看王復雲非但沒有離開的意思,反而徑直朝自己走了過來,驚得少年炸起了毛,連連大呼。“喂,你……你過來幹什麼,我可是救了你一命誒,就算我們兩清了,那……你吃掉的那些丹藥也不要你……”
王復雲並不似少年所想,他只是想要從少年身邊拿走包袱,畢竟他本來的目的就是為了包袱,雖然過程之中折斷了王北宇交給自己的那口刀。一聽少年提到丹藥,王復雲也才意識到,連忙開口道。“丹藥之恩,如今我身無長物,無法償還,待日後……”
“不用不用!”少年哆嗦着往後躲着王復雲。
可不想,少年的舉動引來了王復雲的困惑,他並不知道為什麼少年突然這般害怕自己,難道是因為自己徒手斃了猛虎妖獸的緣故?的確,妖獸哪裏是凡人能夠打死的呢,若是真有凡人能夠以血肉之軀搏殺具有修為的妖獸,那恐怕換作王復雲,自然也覺得這凡人有些駭人可怖。
王復雲思考着,旋即停下了腳步,再度看向少年,低聲又道。“那我這邊走,只是,可否將包袱還我?”說著王復雲指了指少年身後的包袱。話音未落,王復雲又覺得有些不妥,自己會不會太直接了一些,要說起來,自己似乎之前還撿到了少年的香囊,於是王復雲趕緊又在身上摸索,卻尋不到香囊,正在他疑惑是不是遺落在湖下的時候。
“你幫我個忙,我就把包袱還給你。”少年開口道。
“什麼忙?”王復雲不解地問道。
“還不是為了救你,最後一身衣服也濕透了。”少年努努嘴,看向鋪在巨石上濕漉漉的衣裳。
“好吧。”王復雲看向巨石上的衣裳,的確是少年游泳過來的時候換的那一身,現在也濕了,恐怕是自己昏迷墜入湖后他為了救自己而濕的。
就在王復雲準備走的時候,他又尷尬地扭回頭。“可我沒有錢了……”
少年看着王復雲面露難色,不免覺得有些好笑,他掩面笑道。“那你自己去想辦法,偷也好,搶也罷,快點去!”
王復雲不疑有他轉身便又要離去,可臨走又扭回頭看向少年,多了一絲警惕。“那你萬一跑了呢!”
“我光着呢,上哪兒跑去!”少年憤憤地抱怨道。“不跑不跑!”
“那我給你找身衣裳回來,你把包袱還我,我們就此分道揚鑣。”王復雲確認着,轉身往巨石崖邊走去。
“那你再帶點吃的回來!”少年見王復雲正欲離開,急忙又沖他喊道。
王復雲點了點頭,沒有作聲,縱身躍下,墜入湖后開始朝着岸邊游去。巨石上少年也匍匐到了邊緣,望着游泳離去的王復雲,自言自語道。“這傢伙到底是什麼人?剛才還奄奄一息的,這會兒就生龍活虎了。難道那個丹藥真的那麼神奇?”說著他從毯子裏掏出木牌,變出了那些餵給王復雲吃下的丹藥,雖然所剩無幾,但依稀還能分辨出丹藥的種類。“不對,還是那傢伙有古怪。”少年越想越覺得匪夷所思,漸漸地眼前王復雲已經沒了蹤影,顯然是上了岸。突然一個念頭浮現在少年腦海中,不管王復雲身上有什麼古怪的秘密,他不是認識修鍊者嗎,正好讓他回頭給自己介紹一些修鍊者,不然自己這晚上就虧大發了,又是賠了丹藥,又是折了武兵,到頭來一晚上撈的遠遠抵不上損失。一想到這裏,少年不禁地在心裏埋怨起王復雲來,好一通咒罵才平復下自己的情緒。
再說驛站的事,店小二連滾帶爬向合雲縣衙門報告了修鍊者屠殺平民的事情,這種事情自然是一石激起千層浪,楊健戚白日還因為那幾位小公子在縣城善用修為的事情險些惹出大事,到了晚上沒想到竟然還有人敢在自己管轄的地界仗着修為打殺平民。
“將軍,這事由我去吧。”就在楊健戚拍案而起的時候,縣衙內一人主動站了出來。
楊健戚打眼觀瞧,說話之人乃是自己兵武堂的副尉官趙建碩。趙建碩此人楊健戚倒是不陌生,他是神耀四年考核的生員,考核時因為沒有天賦而慘遭淘汰,次年再度復考居然已經身具修為,但是成績並不理想被分入了兵武堂。在兵武堂的時候他並不出眾,被分配到了楊健戚的手下,之後因為修鍊刻苦,又立了一件大功,榮升了副武騎尉。而且現如今他的修為也已不亞於自己,日後說不定能夠晉陞到與自己同階,甚至是高於自己。對此楊健戚可謂是格外看重他,這一次在合雲縣考核,也是特意帶上他來熟悉,方便日後他榮升武騎尉后擔任一方縣城的父母官。
“那就由趙副尉前去吧。”楊健戚批准了趙建碩的請求。
驛站此時早已空無一人,除了早先被趙晨幹掉的那些人外,剩下奄奄一息的幾人也在其他人的救助下倉促離開了驛站。
王復雲順着自己確定下的方向很快就來到了驛站,不等他進入,撲面而來的血腥味就讓他警惕了起來。
自己只離開了不多時候,驛站就一片狼藉,遍地的屍體,說不出的死寂感湧上心頭。王復雲小心翼翼地鑽進驛站,馭廄里除了凌亂散落的草料之外,空無一物;客棧一片混亂,似乎是住宿的人們倉促逃命慌亂導致的;最嚴重的當屬客棧的後院,王復雲住的那間通鋪屋子,一地的屍首,無一不是被打折了肢體。
王復雲站在門外向裏面張望,屋裏已經被血粉刷了一遍,鮮少有地方還是乾淨的。胸口一陣翻騰,王復雲險些嘔吐了出來,他雖說不少見過血腥場面,但眼下這些可不似村裡屠豬宰羊的時候,這些可都是人啊。到底是誰如此殘忍,而且手段還如此粗暴。
通過距離最近的幾具屍體大致推斷出了兇手恐怕是用了一條很粗的軟鞭,而且顯然這些人中絕大多數是在往外逃的時候被從身後打倒,然後補刀的。
王復雲強忍腹內的翻騰,屏住氣息走近了屋子,相信如此血腥的場面,兇手不可能會繼續待在屋裏。想到這裏王復雲壯着膽子邁步進了屋,一進入屋內,王復雲就看見了原本自己睡着的地方,倒栽着一個連褲子都沒穿上的人,光着兩條腿癱軟垂下,自然也是沒了呼吸。
一番確認,王復雲並沒有尋見“王哥”趙晨的蹤影,顯然他應該也是逃了吧。王復雲雖然為沒有尋見王哥而慶幸,可又一想到王哥跑了,自己又要如何去秦家鎮而感到苦惱。
王復雲沒有耽擱,又返回了客棧的前院,幸運地尋了一身被遺落的乾淨衣裳,就在準備離開前,在原本店小二所在的小隔間,發現了自己抵給王哥的那件衣裳,順勢王復雲就將衣服也一起抱上,自己和少年一人一件剛剛好,隨後才來到酒肆的門前。
酒肆倒是沒有被波及到,不過熄了燈閉了門,王復雲也不清楚裏面是否也一片狼藉。門並沒有上鎖,王復雲只輕輕一推便進去了,后廚有些凌亂,倒是還剩了一些饅頭,雖然有些硬,但勝在足以填飽肚子。
一番搜刮,王復雲扯來一塊門帘布,將一切打包妥當。這番舉動雖然與那少年無異,但王復雲卻也顧不上那些,他將包袱背在身上,鑽入密林匆匆離去。
就在王復雲離開不多時,一陣馬蹄疾馳,店小二領着趙建碩一行人也趕到了案發的驛站。
趙建碩跨馬而行,很快就斷定了店小二的所言非虛,的確是修鍊者的氣息,只不過這氣息很微弱。對此只有兩種可能,一者是案發時間已經久遠,顯然這是不可能的,自然被排除。那麼第二種可能性就只有這修鍊者的修為不高,恐怕也就煉體期修為。
“你可記得那行兇者的模樣?”趙建碩問道。
“認得認得,他經常來這裏,小人自然是認得的。”店小二合盤道出。
“取紙筆來,將此人容貌長相畫出來。”趙建碩吩咐道,隨即躍馬而下,負手走進驛站。
很快店小二就將趙晨的畫像給畫了出來。“大人,這廝我一看就知道他不是什麼好人,而且和他一起的還有幾個人,而且其中有兩個都是帶着不大的小孩一起來的。”
“哦?”趙建碩眼前一亮,旋即又問道。“其他人你也有印象?”
“當然,他們短則半月,長則三五月就來一次,這裏就我一個人,平時來的也都是一些生面孔,只有他們來得多了,自然是記得。”
“細細說來。”趙建碩倒是對店小二的話有了興趣,然後又對隨行的衛兵吩咐道。“你們就先回去吧,這幫匪人想來修為也不過煉體期。”
衛兵們自然有人洞悉了趙建碩的小心思,顯然是又想要獨自領功。“那我們就告辭了,大人領了功勞,可要關照我等呀。”其中一人似乎是為首的,他主動恭維了一番趙建碩。
“放心,這功勞少不了你們。”趙建碩笑着沖他們擺了擺手,便送走了他們。
待衛兵離開,趙建碩便回去找店小二,此時店小二也已經將其他幾個人的畫像畫了出來,雖然畫工一言難盡,但大致的體型樣貌還是一眼就能夠辨認的。
“大人,這群人的相貌大概就是這樣。另外,還有件事,小人不知當說不當說。”
趙建碩端詳着店小二畫的人像,漫不經心地說道。“你說你的。”
“我看他們每次都會帶一到兩個不同的小孩,會不會是偷人的賊?”店小二小聲湊在趙建碩的耳邊說道。
趙建碩的笑容驟然消失,他以極快的速度扣住店小二的咽喉,幾乎要將店小二給拎了起來,店小二踮着腳不停掙扎,他萬萬沒想到趙建碩會突然對自己發難。
隨着呼吸越來越困難,店小二掙扎了一番后很快就沒了動靜,吐着舌頭瞪着眼睛沒了氣息。
趙建碩隨手將店小二丟在一邊,然後將他畫出的畫像圈了起來,齊腰撕了個粉碎,事後悠悠說道。“這幫廢物,若是壞了舵主大事,我必親手宰了他們。”
滅了店小二的口,銷毀了畫像,趙建碩並未着急離開,尋了點火,一把揚了整個驛站。待到一切置辦妥當,趙建碩看着熊熊燃燒的驛站,火光映照在他的臉上竟有一絲說不出的詭譎感。
完了,趙建碩縱身上馬,往合雲縣相反的方向疾馳而去。說不定路上就會遇見合適的替罪羊,大小也算是一件功勞。正想着,突然他勒下馬,停在了官道上。
“妖獸的氣息?”趙建碩感覺到密林之中有一絲氣息,很明顯並不是修鍊者,那自然只能是妖獸。
妖獸雖有,但卻並不常見,十餘年前天明境內就曾存在過不少的妖獸,不過大多都是修為逆天的大妖。雖然這十年間,修鍊者愈發增多,卻仍然少有人會去觸怒那些大妖。同樣除了修鍊者多了,一些突變的小妖獸也隨之出現,不過都是修為低下的小妖,而小妖幾乎是一冒頭就被修鍊者給屠戮殆盡,以至於近些年來無論是妖獸的皮毛,骨肉,還是妖丹,都是有價無市的存在。
相傳有位百曉生還專門為妖獸做了排譜,騰空期以上的那些大妖都被歸納於皇級大妖,這一類大多還是十年前的那些大妖,即便是到了今天,能夠獵殺他們的可謂鳳毛麟角,而被斬殺的皇級大妖自然也是寥寥無幾。在皇級大妖之下便分為了皇級妖獸,王級大妖,王級妖獸等等諸多門類,而這些門類也自然是按照妖獸的修為而決定的。
“這氣息應該是一隻剛到兵級下等的妖獸。”趙建碩打從察覺到了妖獸的氣息后就棄馬鑽入密林。雖然只是兵級妖獸,但也算是稀少了,說不清究竟是修鍊者們將妖獸屠戮了個乾淨,還是它們都躲了起來。
不過既然有機會大賺一筆,趙建碩自然是不會放過這個機會的,畢竟對他來說,一隻剛剛邁入兵級的妖獸,不過覆手的事,若是錯過了這飛來橫財,只怕老天都看不過去了。
趙建碩很快確定了妖獸的蹤跡,三步做兩步,徑直遁入了林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