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十八章 人性

“這就是……九鼎還丹？”

這就是據說可以讓星闌散人起死回生的丹藥？

承顏道人的雙眸中透露着沈舒卿看不明白的複雜情緒，那其中有着激動，也有着害怕期待落空的無措。

許多年以後，當沈舒卿面對了與此時的承顏一樣的情況時，她才終於理解了此時此刻承顏道人這種一瞬間而來的茫然無措之感。

承顏道人緩慢伸出手，仔細看去，那細長又骨節分明的手指正在微微顫抖，當他快要觸碰到九鼎還丹時，沈舒卿又突然將其收回。

於是承顏的手指就僵持在空中，他愣了一瞬后，手指微微蜷縮，抬頭看向沈舒卿：“你這是想要如何？”

沈舒卿的雙眸也回看了過去，她淡淡地提醒道：“你好像忘了一件事情，師兄。”

承顏微怔，而後明白過來沈舒卿所指何事，便鬆了松肩膀，輕嘆了口氣：“我已經按照你說的去做了，如果不出什麼意外地話，現在都城的軍隊應該已經到了塗城附近，大概今晚，便可全部抵達城內。”

“城內的百姓呢？”沈舒卿更關心這個問題，她不敢想像尚且年幼的薛遠兄妹該怎麼保護自己，靠薛遠那沒有經過修鍊的靈力嗎？

聞言，承顏道人帶了些許惋惜的神情，他說道：“你已經聽到了，因為積怨已久，敵軍這次將塗城剩下的所有百姓全部屠殺殆盡。只怕……城內現在真的已經沒有活人了。”

沒有活人了。

沈舒卿深吸一口氣，用力閉了閉眼睛。

“承顏，師兄，你……何以至此……”

“我雖不願推卸責任，但事已至此，有些事情你還是要知道的，”承顏道人用胳膊撐着地面，只有這樣他才可以將自己已經跪得僵直地腿伸展開來，他緩緩站起身，“我的蠱術並非傳說中那麼無所不能，我所能做的，其實不過就是喚醒人們內心深處的渴望，並將其放大罷了。”

“你有沒有想過，為什麼那麼多的國家，我卻偏偏只選擇本南國？”承顏道人說道，“只因在這些國家當中，只有本南國國主的野心最為龐大。”

“仙門百家與人界的關係相輔相成，共生共享，只有本南國，唯獨只有本南國的主上，因為擔心仙門的力量過於強大而損害了自己的利益，才毅然剷除了國內的所有仙門之力。這個國家的統治者，太貪心，他們害怕自己的權力被分攤掉，哪怕是一絲一毫，他也不願意。”

承顏道人手指在空中輕輕轉動，接着他的掌心處便出現了一個幻境般的空中幻影，那裏正赫然上演着血腥殘酷的戰爭。

“一個國家總要允許不同的聲音出現，只有一個權力執政的下場，就是只有一家之言，一旦這人犯了錯，那麼整個國家便是他的陪葬品。”

承顏道人掌心又翻了一翻，那幻影發生了變化，出現了另一個國家，是幾個修士在舉劍殺伐霍亂人界的妖魔。

“死掉的那些人命是我的錯，這我根本無從辯解，也不願為自己加以開脫，但，你要知道，一個人做出某件行為，從來都不會那麼容易受人控制而做出的。”

承顏道人的掌心上，那片幻影變了又變，無論如何變化，總是跳不開人界與修仙百家。

她想起掌門在收幼小瘦弱的她為徒時曾經說過的一句話。

“人界管不了的，修仙之人來管。我們修鍊至今，就是為了用自己的力量去保護一些什麼的。”

但腦海中星星點點又轉了一轉，誅仙台上的一幕幕彷彿就近在咫尺。

掌門師父的冷漠神情清晰可見，他的耳中聽不進去任何辯白，只因為擁有魔骨，沈舒卿在他眼裏就已然被判了死刑。

仙門百家代表的是善，行的皆是無可爭議的善行善舉，而妖魔則是天生的惡，無論他們做了什麼，就是罪無可赦。

承顏道人說得不錯，如果不是本南國主上本來就有向外擴張之野心，那麼無論他的蠱術有多大本事，恐怕也不能蠱惑其去做出這種事情。

事到如今，非要去爭個對錯出來，又有什麼意思呢？

沈舒卿使勁閉了閉眼，再睜開雙眼時，眸中已經釋然。

“罷了，罷了，”她無奈道，將拿着九鼎還丹的那隻手伸出，“這些話，你留着待星闌散人醒來后，再向她解釋吧，我不願再聽。”

承顏道人接過九鼎還丹，低頭看着這通體散發靈氣的藥丸，不知在想些什麼。

不過這並沒有維持多長時間，緊接着，他便轉身行至星闌散人的床前，將九鼎還丹按照先前服用定靈丹的方法，讓星闌散人服下。

就在星闌散人將九鼎還丹慢慢融進了自己身體后，沈舒卿感到承顏彷彿已經忘記了呼吸，他全神貫注地緊緊盯着星闌散人的每一個細微動作。

不多時，星闌散人的慘白膚色就在藥力的作用下慢慢緩和，接着，她的眼睫居然在細微的抖動。

“星闌……”承顏道人低沉地喚道，那聲音中化滿了說不盡的溫柔。

可方才的睫毛抖動彷彿只是曇花一現，因為在那之後，星闌散人又恢復了最初的模樣。

“怎麼會這樣。”承顏道人不知所措，他想要伸出手去觸碰星闌，卻又不敢。

“她的魂魄還在你那裏。你需得將她的魂魄盡數歸進肉身。”

沈舒卿提醒道。

“是了是了。我竟忘了這個。”承顏快速將掌心翻起，口中念訣，那裏馬上便出現了一個透明的圓形瓶子。

這瓶子裏縈繞着一股淡白色的虛幻幻影，看樣子應該就是星闌散人的魂魄了。

沈舒卿定睛看去，只見那瓶中的幻影果然與她記憶中的一般無二，七魂六魄丟失了一魂一魄，上一世也是這樣，哪怕最後星闌能夠蘇醒，也不能再恢復最初的樣子了。

不過即使這樣，對於承顏道人來說也是一件幸事。

伴隨着承顏道人口中的靈訣，魂魄依次入體。

九鼎還丹再次發揮作用。

靜靜躺在床上的美人周身籠罩上了一層透明無色的輕薄靈氣。沈舒卿兩指並起，隨承顏道人一起，向那層輕薄靈氣上注入了自己的金系靈力。

這靈力與煉製九鼎還丹時所用的靈力是同一種靈根上產生的，因此能夠更好地輔助承顏道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