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三章 蛟南澗（八）
骷髏鬼使掐在游鶴脖子上的白骨猶如鐵鉗，至今為止，從未有一人從他手下逃脫過。
這個少年看上去年紀不大，白白嫩嫩，身材瘦削，體內靈力又低得可憐，骷髏鬼使根本沒把他放在眼裏。
可此時此刻，這少年的眼神卻極具壓迫，像是渾然沒有知覺一般，哪怕細嫩脖頸上正緊緊嵌着一隻手，他的臉色還是絲毫未變，沒有任何波瀾。
不知怎的，骷髏鬼使有些害怕這少年看他的眼神，這眼神他不知在哪裏曾經看到過，有種深入骨髓的恐懼。
游鶴垂在身側的手緩緩抬起，握住正在掐自己脖子的那根長骨，手下用力，竟然直接把那骨頭捏出了“嘎吱”的響聲。
那是骨頭即將斷裂的聲音。
可惜骷髏鬼使並沒有瞳孔，不然他現在一定會驚訝地睜大雙眼。
“你，你是什麼人？”骷髏鬼使的聲音變得細若遊絲，再不復方才的笑嘻嘻。
他想要收回手，可這少年那雙白皙的手卻宛若堅強的桎梏，緊緊握住了他，讓他絲毫動彈不得。
骷髏鬼使全身的骨頭都在咯吱作響，他在發抖，渾身上下所有的白骨都感受到了他的懼意。
他害怕了，這是對完全未知的強大力量的恐怖。
“你好好看看我是誰。”游鶴低沉道，這語氣中卻透露着滿是上位者的不容置喙。
他就這樣賦予骷髏鬼使以強烈的恐懼，然後，那張俊朗非凡的面孔就像是層皮一樣，正在一點點脫落。
平整的面容被他丟棄，取而代之的是另一張從未展現在外人面前的臉。
那是張充滿了壓迫、威嚴的面孔，那是張屬於成年人的臉。
這張臉與游鶴少年的樣子有幾分相像，可與之不同的是，如果說少年長相的游鶴五官還略顯稚嫩，黑白分明的眼睛中能看到溢出來的單純，那麼這張臉，就更加具有鋒芒和攻擊性。
他的稜角愈加分明，挺拔的鼻樑從側面看去彷彿一件精雕細琢的雕塑，微微揚起的下頜線條流暢地從衣裳領口滑了進去，緊繃的嘴角充分顯露出了他的不滿。
從額角逐漸滲出了鮮紅的印跡，那印跡像是朵盛開的曼陀羅，在他右邊的眉毛旁暈開，赤色的細線在右眼旁停止。
這朵花開在他的額前，為這副美麗的面孔又增添了幾分妖冶。
唯一不變的是那雙眼睛，依舊是那雙多情的桃花眼。
可現在這眼睛的瞳孔卻變成了駭人的紅色瞳眸，如血一般熾烈又鮮艷的紅。
這不是一雙普通修士該有的雙眼。
“你是……魔……”骷髏鬼使不僅全身的骨頭都在打顫，連聲音都跟着連貫不起來，他發著抖，不敢相信自己的猜測。
額前鬼花，雙眸赤紅。
面如羅剎，形若魔魅。
這是……
骷髏鬼使的細尖嗓音變得更加刺耳，只不過這次的刺耳是來自於內心最深處的膽怯。
“魔、魔尊大人，”骷髏鬼使想要尖叫，但面前的強烈壓迫讓他無力發聲，“你怎麼會……”
怎麼會在這裏？
傳說新任的魔尊，是從血海地獄中戰勝了無數鬼影，生吞了數不盡魔修后，才得到的尊位。
自從得到尊位后，便大開殺戒，很快就將與他作對的所有妖魔鬼怪全部殺伐殆盡，之後再無人趕去挑戰新任魔尊的地位。
又傳說，這魔尊的模樣年輕得很，看上去就像柔弱無比的人類，但卻絕對不可小覷，如若倒霉碰到了他，下場定不會好看到哪裏去。
可這魔尊平日裏輕易不出血海地獄，極少有人在人界看到他，又怎會突然現身在此處？
“你管得倒是不少，”游鶴輕聲道，“本座的事情也是你能管得了的？”
骷髏鬼使嚇破了膽，他的手腕就要被捏碎了：“不敢，不敢，魔尊大人想去哪裏就去那裏，我沒法管，我也不敢管。”
這魔尊長得並不猙獰，可不知怎的，哪怕只是被那雙眼睛簡單地看着，都會讓人忍不住想要退縮。
骷髏鬼使尖細的聲音中顯出了絕望：“大人，魔尊，小的有眼不識泰山，你放過小的吧，求你了，小的給你跪下，你要什麼我都給你，小的有金山銀山，小的還能給你找來靈肉獻祭。”
他發著抖，繼續說道：“只要你能放過小的，小的為你當牛做馬，定在所不辭……”
緊接着他就說不出話了，因為游鶴手下突然用力，竟將他的白骨手掌整個捏碎，掰斷，那白骨只剩下了長了刺的根部。
鬼是感受不到疼的，可骷髏鬼使卻尖叫了起來。
“我的手！我只有這一具身體能用了！”這骷髏可憐兮兮地帶着哭腔，全然不復方才的猖狂。
“你在這裏多久了？”游鶴手指輕輕動了動，那堅硬的骨頭手掌就在他手心中被揉成了粉末。
他將手虛握起來，舉起，然後把這白色粉末隨手灑在了腳邊的地上。
彷彿只是隨手扔了個什麼不值錢的垃圾一般。
骷髏鬼使順着他灑下的粉末趴下身子，伸出另一隻手慌忙地去接，可他的速度終究比不過粉末流下的，等他伸出手時，那些白色粉末已經被地上等着的多蠑蟲子碾壓了幾遍。
骷髏鬼使絕望地趴在地上，揚起腦袋，用空空如也的洞孔看着游鶴：“小的在這兒待了九百三十一年了。”
“你出不去？”
蛟南澗是魔界與人界的連接通道之一，這裏的鬼怪定然不止骷髏鬼使一個，實力超強的也定數量不少，像這樣的鬼怪，本不應該拘泥於此處，在這裏整日守株待兔。
更何況這裏是北奚國，是幾乎寸草不生的極寒之地，沒有人，就沒有靈氣，更沒有自然所生的各類生靈，換句話來說，如果一隻鬼怪始終待在這個地方，恐怕是活不久的。
沒有供養，他就失去了支撐。
這也難怪骷髏鬼使會誘騙賭徒孫興來與他不停地對賭了。
只有這樣，他才可以苟延殘喘。
這幾百年來，估計他都是這樣過活的。
“小的出不去，”骷髏鬼使突然想到了什麼，聲調變得高昂了起來，“這裏有隻惡靈，控制了整個蛟南澗，讓此處從魔界上來的妖魔鬼怪們，全都被困在這裏。”
“只要有他在，我們就永遠都出不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