找來了(一)
“水……水……”小溪一張小臉潮紅,迷濛間眼睛睜開了一條縫,依稀可以見到不斷晃動的身影,她喃喃出聲,“媽媽,水……”
老闆娘眼眶發紅,摸了摸她燙手的額頭,扶着她半坐起身,嘴裏絮絮叨叨地念:“溫的,小口小口慢點喝……”看着她饑渴地飲完大半杯水,才又重新讓她躺下。
有了生命之源,小溪舒服得喟嘆了好大一聲,舔了舔嘴角殘留的水滴,裹着被子轉了個身,把頭埋進枕頭裏,蜷縮着身體繼續沉沉地睡去。
老闆娘看着她這樣沒有安全感的睡姿,心疼得直掉眼淚。也不知道是造了什麼孽,這麼小的孩子要一個人在外流浪,要不是她發現不對勁一早就來找她,還指不定要遭多少罪呢!
她想到了手機里那張尋人啟事,眼神黯了幾分。
不知不覺間,外面紛飛的大雪漸漸停了下來。整個縣城都被包裹在銀霜中,莊嚴肅穆。
博物館門口,余茵茵從車裏下來,在助手的攙扶下往裏走去,無意中瞥了一眼還暗着燈的老飯店,眉心不自覺地蹙了蹙,緊跟着眼皮子也跳了兩下。她一下子,就停住了腳。
助理不解地問:“教授,怎麼了?”
余茵茵總覺得心裏頭忽然沉了下來,可細究又沒覺得有什麼地方不妥,搖了搖頭笑了笑說道:“沒什麼,進去吧。”
一支黑色的手機,屏幕忽然亮起七彩光芒,閃爍了好幾分鐘,才不甘心地在手提袋裏繼續恢復了沉寂……
京城,余家食肆。
“來電話了——來電話了——”氣氛沉重的后廚突然響起尖利的鈴聲。余建國興緻缺缺地瞟了一眼,是個陌生的外地號碼,他不抱希望地接起:“哪位?”
老闆娘被對面死氣沉沉的語氣嚇了一大跳,又返回看了看手機號碼,沒錯啊——
又小心翼翼地問:“請問,你們是在找一個小姑娘嗎?”
余建國渾身一震,不可思議地看向手機,焦急地回答:“對對對,她叫余簡,你是不是見過她?!”
“我不知道她的真名叫什麼,她說她叫小溪。”
小溪?
李元溪!
對對,阿簡在信里說了這個名字。原來不是他們找不到她,是根本就走錯了方向!這孩子,竟然連余簡的姓名都拋棄了,固執地用了原來的名字!
“沒錯沒錯,這個名字也對!她在哪兒?現在過得好不好?您把地址給我,我們馬上過來……”余建國這輩子語速都沒這麼快過,一股腦兒就吐字出聲。
老闆娘乾笑了兩聲:“怕是不大好……”
余建國瞬間一顆心就提到了嗓子眼,聲音都抖了起來:“怎……怎麼了?”他閉了閉眼,濃重地粗喘了幾口氣,嗓子都乾燥起來。
……
“喂葯了嗎?”
“餵過了,可就是不退燒……”
“我帶了酒精過來,你把她扶起來,物理降溫!”
小溪只覺得自己都快要燃燒起來,兩隻鼻孔里呼出來的都是濃厚熱氣,就好像是昨天在碳爐上翻滾的羊肉串,裡外都要烤得通透了。
一塊冰涼的帕子蓋到她的額頭,緊跟着冰涼的觸感蔓延到了她的四肢、身體、後頸上,過了片刻,她終於覺得碳爐里的碳塊滅了好許,只留下了溫熱的餘溫。
睜開眼,對上兩張帶着心疼和關心的臉,她一時間有些呆愣,分不清到底身處何方。
“這孩子,不會是燒傻了吧?我是老闆娘,還認得嗎?”老闆娘伸出五指在她眼前晃了又晃,試圖喚起她的注意力。
余茵茵輕拍了拍她的手,“別嚇着她。”聽老一輩的人說,孩子在發燒後有片刻的神魂是不穩的,這時候得讓他們自己慢慢地歸位,外界如果聲響過大,就會驚嚇住。
老闆娘“唰”地縮回手,眼神里卻更是擔憂了。不會……真的燒糊塗了吧??
“余……奶奶?”小溪轉動着的眼珠里終於有了焦距,她舔了舔乾裂的嘴唇,無聲地對了句口型。不是她不想出聲,長時間的高燒把嗓子都燒啞了,一動嘴,喉嚨就如同刀割一般。
余茵茵連忙握住她的手:“是我,是我,好孩子,你先別說話,喝點水。”
就着余茵茵的手,小溪又咕嚕咕嚕地喝了大半杯的水。嗓子終於舒坦了許多,只是聲音還有些沙啞,乍一聽上去就好像被閹割的公鴨一般,她問:“余奶奶,老闆娘,你們怎麼會在這兒?”
“還說呢!昨天就覺得你不對勁,剛想提醒你就跑了。我這一早見你沒來店裏,就趕緊過來看看……你燒了一天一夜了知不知道?!”老闆娘點了點她的額頭,沒好氣地說道,“喏,來的時候,家裏那兩隻把你當暖手壺呢!”腳尖輕踢了踢湊上前的小黑貓,嘴角有些好笑的嫌棄。
聽聞此言,小溪忽然掀開被子就要爬起來,又惹得老闆娘驚呼:“幹什麼呢!你又要幹什麼?”
小溪尷尬地笑了笑:“我……我還沒喂貓呢,它們肯定餓着了……”
老闆娘真是氣不打一處來,指着小溪半天說不出話。最後氣得一甩手,咬牙切齒地說:“真拿你沒辦法,自己都照顧不來呢還惦記兩隻小的!躺着吧,我去喂!”
大約聽了個“喂”字,小黑也顧不上剛剛清醒的主人,立馬屁顛屁顛地跟上前人的步伐。
房間裏,只剩下余茵茵和小溪兩人。
余茵茵看着她還帶着紅霞的臉,微微一笑:“你把古力支走,是有話要單獨跟我說?”
小溪咬了咬嘴唇,點頭:“余教授,請您暫時不要把我的消息告訴京城……”
余教授?
余茵茵被她這個稱呼氣笑了,她暗示小溪看看現在自己的模樣,出聲:“余簡,你不是一個小孩子了。冒然離家,你知道大家有多擔心嗎?你的父母整日以淚洗面,關山月急得舊病複發在醫院躺了一個多月,還有其他人,都在想發設法找尋你的蹤跡。如果你在外面過得很好,那另當別論。可你看看你自己……”
余茵茵語氣逐漸冷淡,不滿地撇起唇角:“你就是這麼照顧你自己的嗎?”
小溪垂着頭,沉默不語。
卻又聽見余茵茵繼續說道:“我所認識的余家人,沒有逃避之輩,哪怕環境再惡劣,對手再強大,哪怕他們很渺小,可依然保持着對抗一切的勇氣。而你……我真是看錯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