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章 那麼，人呢？

春暖花開陽光好！

2007年2月24日周六，是劉家村大學生村官報到的日子。原本楊蘭芳打算親自開車送自己的寶貝女兒來劉家村的。一來安全些，二來也看看女兒工作環境，親自托好朋友照看一二。

只可惜臨行前接到單位緊急召喚，有個急診病人情況特殊，非得楊蘭芳親自參與聯合會診。老公出差半個月了一直回不來，實在沒辦法，只得讓女兒自己坐火車去雲峰鎮，再拜託方梨花開車去接一下。

其實，自己這寶貝女兒自小就很獨立。六歲起開始上小學就自己脖子上掛串門鑰匙，放學自己回家，還能順路買點菜。晚上回來寫完作業有時還能給他們倆口子做個飯炒兩個菜呢。

那時候楊蘭芳和老公楚玉峰都正處於事業上升期，出差加班更是家常便飯。女兒打小就輪流給兩家老人照看，一家在南方，一家在北方，上小學前幾乎沒怎麼和父母一起待過。

後來到了入學年紀，女兒才回到他們身邊，回城上了小學。老人們卻年紀都大了，不能跟來照顧，但好在女兒聽話懂事，從不讓大人操心。不僅學習成績好，家裏的大小事務都能幫得上忙，可以頂個大人用。

只是一點讓人非常擔心，女兒性格極為內向，有時候安靜得嚇人。也許是工作忙忽視了女兒的成長，楊蘭芳似乎沒經歷過所謂的青春叛逆期，這點讓她同事十分羨慕。

最為愧疚的是，連女兒的高考志願都是她自己填報的，錄取通知書下來了她才知道女兒報考的是哪所大學。等楊蘭芳的工作到了平穩期，可女兒也去外地上了大學，平時想關心關心女兒吧，自己卻都不知道要聊些什麼。

自從出了那件事兒，楊蘭芳不斷地提醒自己，女兒不能再這樣子下去了，必須要有所轉變。所以，倆口子商量來商量去，還是決定狠心讓女兒去農村鍛煉鍛煉，多接觸接觸一些人和事兒，也就不會……哎，也該為女兒操操心了，這以後的人生可還長着呢。

開往東北小城雲峰鎮的列車上，剛咬了一口大肉包子的胖婦人，瞪着兩隻大眼睛，看向對面突然無聲大哭的女學生，一時不知，自己這口包子要不要吞下去。算了，用力吞了下去，婦人開口問道，“大妹子？這是咋地啦？”

婦人一臉認真地看着對面這女學生。一頭利落又微顯俏皮的短髮，配上這白皙透亮的嬌小面容，真的是完美。一看就是大城市專業美髮店打理過的。從打一上車自己就想問問這頭型有個啥名字的，可小姑娘一直低頭看手機，一股生人勿進的架勢，就始終沒敢開口聊天。

這姑娘身穿肉粉色暗花羊絨衫，下搭淺色修身牛仔褲，再她看來，除了有個165cm身高優勢外，這小身板子太不夠看了。聽說城裏人都愛減個肥啥地，可這要啥沒啥的不太健康的樣子，那光要瘦有啥用呀。

原本柳眉彎彎清澈鳳眼，現在已經是水漫金山紅通通一片了，鼻樑高挺，有着完美弧度的鼻尖此時也被弄成粉紅色，下面還流着不知是淚水還是鼻涕水的液體。

看着哭得可憐的小姑娘竟然還一直保持看手機的姿勢，婦人急忙從兜里掏出包面巾紙，遞了過去，輕聲說：“先擦擦眼淚吧，不哭，咱不哭啊！”

楚佳柔看到遞到面前的紙巾，這紙巾外包裝上“專治不孕不育”幾個大字異常的醒目，順着手臂望向對面胖婦人，吸了吸鼻子，輕輕說了聲謝謝，卻並沒有進一步的動作。

婦人看着她這副失了魂兒還不忘禮貌感謝的樣子，心中更加不忍。強把紙巾塞到小姑娘手中，卻又不知道接下來要如何勸慰，只能幹等着她自己平復心情了。

楚佳柔現在確實大腦一片空白，那些噴涌而出的淚水和鼻涕卻是身體自然反應，不受她控制的。

盯了一會兒手裏被塞過來的紙巾，她機械般地把手機放在大腿上，雙手配合著打開，抽出一張，抖了開，把整張紙蒙在她的臉上，按了按，再往下一路擦到鼻子處，然後用力擤了一下。鼻子通了氣，她用力的吸了一口新鮮空氣，壓在胸口的萬斤大石頭彷彿也輕了一公斤。

而又被蓄滿淚水的眼睛，卻不自主的眨巴了一下，一串串的眼淚又順着臉頰流下，滴在了手機上。

手機里是一張被放大的照片，一對年輕男女親密地臉貼着臉，是相擁自拍照。那是兩張幸福無比的笑容，都露出了被陽光晃的閃亮炫白的牙齒，那炫白再加上被滴上的淚水后就更加刺眼了！

他們是故意的！

一股屈辱湧上心頭，從剛開始的震驚到現在的憤怒。真是過分啊！自己都已經決定躲到一個沒人認識的地方，打算安安生生的用時間抹平一切了，他們還要怎樣？真相啥的已經不重要了好嘛？非要趕盡殺絕才肯罷休嗎？自己到底做錯了什麼？那自殺嗎？真的是個誤會，誤會啊！

一切如夢卻又痛徹心扉。

方梨花焦急地看着每一位走出站台的旅客。這時間班次都對呀，那麼，人呢？

眼看着這趟列車的人都走出了站台，要接的人卻還沒有出現，一絲不好的預感爬上心頭。

這可是好姐姐唯一的女兒啊，可別出啥事兒呀！啊，呸，呸，呸！

等最後一個人走出站台口，方梨花顧不得與站台工作人員打招呼，第一時間沖了進去。

列車緩緩駛離了車站，空曠的站台上，咦，只留下一個超大的旅行箱。方梨花都有些傻眼了，腳步一頓，人呢？

方梨花一邊四下搜索着人影兒，一邊疑惑地慢慢朝那個旅行箱走去。

只見一頭短髮從旅行箱後面漸漸露了出來。方梨花提着的心才算是重重放了下來。總算是接到了人，可這又是啥情況呀，不是說一切都好起來了嗎？

方梨花試着喚了一聲，又喚了一聲，楚佳柔才緩緩地抬起了頭。

方梨花看到此時已經哭得雙眼紅腫的楚佳柔，心裏五味雜陳。自己也是養女兒的人，真想不明白，好姐姐楊蘭芳那麼個爽利潑辣的性格，是怎麼養出這麼個瓷花瓶的女兒。

看這都瘦成什麼樣子了，天可憐見的，為了個渣男至於把自己弄成這副鬼樣子嗎。

方梨花一把扯起楚佳柔，把她緊緊的摟在懷裏，用手順着楚佳柔的背，輕聲說，“沒事啦，沒事啦，有你方姨呢，小女子報仇十年不晚，等時機成熟了，咱殺他個片甲不留！”

一起跟來負責開車的副村長羅世成，現在真是完全看傻了眼，什麼情況？還要打要殺的啦？

接收到方梨花一個狠厲的眼色，羅世成默契地閉上了嘴，看樣子這也不太適合給自己介紹了唄，“得咧，走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