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卷 赤誠的少年人 第六十七章
為什麼人可以變得這麼徹底?歐陽謙一遍一遍的在心底問自己,是我的錯嗎?真的是我的錯嗎?真的全都怪我嗎?只是對錯在誰都在義父怎麼想了,自己的意願根本就不重要。
歐陽謙躺在那片血泊里沒人管他,夙衍見他脈搏幾乎都跳不動了,手指放在他人中上,不仔細感受,根本感受不到還有微弱的呼吸,就起身去通知元臻一聲。
“他不行了,要不我找人埋了去吧,好歹跟過你十幾年,暴屍荒野被野獸分食也不太好……”夙衍看着元臻的臉色,斟酌着說道,“額……要是你不願意,那我直接讓人把他扔到野外讓那些狼狗烏鴉分食吧,死無全屍也夠皇上消氣了吧。”這個結果其實在元臻將人交到自己手上的時候,自己就知道了,一個小雜種,不管是什麼原因打碎了那塊寶玉的,都別想留活口。而元臻把他交給自己,只是想讓他在死之前多受點罪罷了。
那名女子在夙衍走後又去了那件牢房,手裏拿了一把剪刀,使勁掰着歐陽謙的下巴,惡狠狠的道:“小雜種,說,你剛剛瞪我是什麼意思?”
歐陽謙厭惡的別過臉去,女子又給他掰了回來,氣急敗壞的道:“你都是要死的人了,還裝出這副清高的樣子給誰看!”
“靠出賣身體和討好男人得到的虛榮,長久不了。”歐陽謙氣若遊絲的嘲笑了一句,“今日慘死的是我,他日他定會棄你如敝履,你就等着報應上身吧。”
“你敢詛咒我!看我不把你的舌頭剪下來喂狗!你也敢來我頭上踩一腳!你也敢來欺我!”女子面色發狠的要剪了他舌頭,整個人卻被掀飛了出去,剪刀在歐陽謙嘴巴至臉頰處劃破了一個深深的口子,尖銳的疼痛隨着鮮血流下,瞬間浸濕了他的下巴,可他只痛到麻痹的臉色扭曲一下,而後眉眼自始至終都沒有再動。
“何人阻我!”女子狂怒,絲毫沒有先前的嬌媚儀態,回眸一看卻是夙衍,夙衍似乎帶着什麼情緒,壓低聲音吼道,“他人還沒死,你自作主張的瞎折騰什麼?”
女子看到是夙衍,驚慌之下忙收斂了姿態,福身以禮:“閣主,是你啊,並非妾身自作主張,只是這小雜種仗着自己跟過皇上幾年,出言侮辱妾身,我是氣急了才想給他點教訓……”
夙衍不管她,只一味的把她推開,走上前去看了一下歐陽謙的狀況:“你也收斂一點吧,真弄死了你給他償命?”
“不過一個下賤的草民而已,得了一個王爺的虛名就能耐的不知道自己是誰了,這種人就是要讓他一輩子都記住教訓,這樣才算是懲罰,不然皇上為何將他交到閣主的手中?明眼人不都看得出來嗎?皇上想讓他不得好死啊。”
“閉嘴!賤人!”夙衍揚手一巴掌將她抽翻在地,女子驚呼一聲,捂着臉不敢吭聲了。
元臻走了進來,夙衍躬身道:“皇上。”
元臻一眼每看那個女子,只道了一個字:“殺。”夙衍頷首稱是,沒有一絲猶豫,一刀砍下了那女子的頭顱,血噴濺到牆壁上,地上的人頭雙眼還不可置信的睜着。
元臻走到歐陽謙跟前蹲下,看到他嘴角至臉頰上的一道鮮紅的口子,用手捂了捂,強硬的叫道:“歐陽謙?”
他卻沒有任何反應,眼睛微微的眯着,望着房梁,哭得腫脹起來的眼皮已經完全包裹了他的眼珠,以至於他的視線只有那麼一小點。
元臻有點慌了神,從地上抱起他的上半身輕輕晃了晃:“歐陽謙?你怎麼樣?歐陽謙?”歐陽謙的頭緩慢的移動了一點,模模糊糊看到一張臉,想再給他一個微笑卻只無力的牽動嘴角,發出比蚊蟻還小的聲音,“義父……您是在擔心我嗎?”
元臻不說話。
“對不起啊……我都要死了,還讓您擔心……不過您不用擔心了……我要走了……”嘴裏都是血液,滿滿的都是鐵鏽味,難聞極了。
“不許胡說!你不會有事的!”元臻佯怒掩蓋心底的恐慌,歐陽謙滿身都是血糊糊的繃帶,他實在不敢想像那繃帶下都是怎樣一番場景。
歐陽謙咧着嘴笑,由下而上一股股的氣流和血液湧上喉頭,嗆出許多血沫出來:“義父,帥令和隱令都在我房裏衣柜上面的一個小盒子裏,畫了一半的炮台在書桌的抽屜里,我還沒有實驗出威力最強、射程最遠的炸藥,您多費心照看吧……軍隊裏可以提拔的將士名單明細也在抽屜里,還有一份如何管理軍隊的計劃表,我剛擬好,咳咳……還沒來得及修整,若您覺得有用的話,您再拿去改改吧……”
“你那日叫朕來,就是為了交代這些?”
“對……人之將死其言也善,我不會害您的,您信我一回……咳咳……”歐陽謙咳得狠了一口污血噴了出來,濺到臉上、睫毛上,視線都是紅色的,身上傷口的血也越洇越多,“對不起啊……白白讓,義父花了這麼多心思栽培……原諒我吧……那日我是想給您送去新兵檔案,順便央了您陪我去幽幽谷還願的……還我終於可以為義父效力的願……可是,我們沒有機會再一起站在那裏了……謝謝義父,這麼多年,對謙兒的照顧,我爹娘,一定也會感激,您收養我的……”整個人失重的滑落了下去。
“謙兒!謙兒!”元臻嗆出了兩滴眼淚,急的眼睛泛紅,嘴唇發抖,逼問夙衍道,“朕只說讓你教他些規矩,誰讓你對他下狠手的?他是朕的兒子,他犯了錯朕罰歸罰,沒說過讓他死!”他是很氣憤歐陽謙的出現害自己打碎了寶玉,可是他沒想過要他的命,親手拉扯大的孩子,怎麼可能沒有感情,他現在整個人都亂了。
見他急眼了夙衍連忙撇清關係:“皇上,這事可怪不得我啊,是您對我說,向我下達第二個命令之前,照着我的手段好好教他規矩的,我等了大半個月也沒等來皇上的消息,他重傷至此不是很正常的嗎?其實他央求我帶你來,就已經是彌留之際了,求你帶他走,也不過是不想死在牢裏罷了。恕夙衍直言,這小雜種又不是你親生兒子,撿來的一個野種罷了,死就死了,皇上何必來向我興師問罪呢?”夙衍對血統和身份有着明確的認知,主就是主、仆就是仆,他向來不看重別人的生命,歐陽謙在他眼裏就跟個下人差不多,所以就算他義父義父無比親昵的叫着元臻,他也從來都是嗤之以鼻,一個野種罷了,哪來的臉面往自己臉上貼金!想要飛上枝頭變鳳凰,真是可笑至極。
“他是朕一手養大的,對朕來說,如同親生!”
夙衍好笑的翻了個白眼,嘆息着道:“皇上重情重義夙衍理解,只是夙衍想好心提醒皇上一句,他為什麼處處對你討好?你給他飯吃,你養活他,他不巴結你活不了這麼大,但皇上還是看清楚一點的好,這小野種心眼多着呢,別看他年紀不大,照樣幾句話把你唬的一愣一愣的,從他嘴裏出來的,便是半個字也信不得。”
“一派胡言!你憑什麼說他是為了求生才對朕假裝孝敬!夙衍,你注意說話的分寸!”
夙衍拱手行了一禮:“夙衍失言了,皇上恕罪,可夙衍看在跟皇上共事這些年的情分上,還是要多嘴說一句,當年如果不是你救他他早就餓死了,本是一介布衣草民,碰巧被你救了,搖身一變成了一國王爺,世上哪有這樣的好事!他會對你抱佛腳也正常,別多想他可以像親生兒子一樣真心貼着你,只怕他是逢場作戲演給你看的呢。”
一滴眼淚從歐陽謙的眼角處滑落下來,滴落到地上。
“朕要他活着,朕養了他十幾年,他還沒有回報朕,你聽明白了嗎?”
夙衍不情不願的道:“那你何必把他送到我手裏?費了半天勁兒弄死他了,你又要活的。”
將歐陽謙抱回王府,快步走向門外,揚聲叫道:“來人!”
一名暗衛飛身前來,單膝下跪:“皇上?”
“去,把蕭聞給朕請來。”
“是。”
元臻和夙衍一起給歐陽謙輸入真氣已經近兩個時辰,他們都幾近虛脫,才勉強為歐陽謙保住了最後一縷真氣。夙衍捂着胸口喘着氣下床去,回頭看了元臻一眼,幾乎將真元耗費殆盡,去救活一個籍籍無名的庸碌草民,醒來還得費心的照顧他,真搞不懂皇上到底在想什麼。他太累了,回去恐怕得閉關半年才能勉強恢復功力,踉蹌着走出門去。
“義父……為什麼……”歐陽謙輕如蚊蟻的囈語聲音傳來,眼淚滑過眼角,元臻為他輕輕拭去,眼底的情緒看不清楚。
“娘,唔……娘……我疼……”眼淚剛被拭去,又一行流了下來,元臻看他嘴唇乾的發白,拿出小方巾來沾了水濕潤他的嘴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