亂世（3）
到了東陸的江南水鄉，便又是一番風景。
梁國地處風景秀麗的東南方，其都城便是赫赫有名的金陵。
金陵城磅礴大氣，自古以來就被東陸人傳說著有帝王之氣，相傳臨近金陵的秦淮河，就是龍帝為破金陵王氣而開鑿的一道符咒。三大英雄主宰東陸時期的卧龍也曾說過，鐘山龍盤，石頭虎踞，金陵乃帝王宅！
白髮少年正在金陵城外的秦淮河上乘船。踏過煙水蒼茫的秦淮河，迎着風，少年似睡非睡地躺在船上的藤椅上，聽着船底汨汨的水聲和遠處傳來的蕭聲，好不愜意。
“好久沒有這麼舒服過了啊…這倒不像是辦事反而是放假來了啊。”少年伸了個懶腰。多年前到訪金陵時，少年就愛上了這一煙雨城，此時故地重遊，令人很是感慨。
下了船，少年便往金陵城裏趕。進了城，發現許多人有說有笑地在街道上站成一排，道路中央也並無車馬往來。
少年正詫異，只見有個中年女子笑嘻嘻地站在一家酒館門口，朝他揮了揮手。
少年走了過去。
“客官是住店還是喝酒啊？喝酒的話，咱這呀，有金陵有名的鴨血粉絲湯，新鮮鯉魚做的松桂魚，金陵鹽水鴨，再來上一壺特製的六朝春，還有各式各樣新鮮的下酒小菜…您進來看看？”
少年見老闆娘如此熱情便想着進去看看。
“誒，老闆娘，怎麼酒肆空無一人呢？”少年有點驚奇“莫非是生意不景氣？”
“哪裏呀。”老闆娘笑嘻嘻地說“小店開了這麼多年，在金陵城裏還是小有名氣的咧。今天沒人呀，是我們的護國公得勝歸來啦，滿城人都在外面等着迎接護國公呢。前幾日我們護國軍在豫河附近打敗了燕軍，大軍直下洛陽！這嚇得呀，燕國小皇帝趕緊要和我們停戰議和！咱們護國公便班師回朝了，今天正巧趕着到金陵了。來，我給您倒酒。”
老闆娘上下打量着少年“我看客官您不像是東陸人吧？”
少年笑笑“我確實不是東陸人，只是旅居至此。老闆娘看着也不像是東陸人吧？”
“哎呀，被客官說著了。”老闆娘邊擦桌子邊聊天“我爹是中土那邊流浪過來的，後來在蜀中那邊認識的我娘。大家都是窮人家，也沒有誰嫌棄誰的，小兩口湊合著過日子。我娘有廚藝，燒菜是一絕，我爹原來是個雜耍賣藝說相聲逗大夥樂的，於是呢，就開了個小酒館。雖是累點，但也還掙了點錢。後來蜀中戰亂，我爹我娘便帶着一家老小來這開店了。咱這店在金陵也開了十多年了。客官，這酒可對胃口？”
“好酒，好酒！這酒入口綿，落口甜，實為好酒。”少年誇讚道。
“那就好，還怕客官喝不習慣東陸的酒。”老闆娘笑嘻嘻地給少年添酒。
“那老闆娘現在是一個人開店嗎？”
“我爹是給我招了個男人，那傢伙不是干這個的料，成天窩在家裏讀書，說是要考取功名。我娘前幾年死了。現在就我和我爹在照顧店裏生意。”
“啊，那令尊在哪呢？”
“門口曬太陽的就是他了。老爺子，老爺子！接客了！”
無奈門口的老人家耳背，老闆娘叫了幾聲沒反應，還是老闆娘到他身後拍拍他肩膀才反應過來。
“有客啊…來了來了。”老爺子一瘸一拐地過來了。
“老爺子陪客官聊會天，我去廚房看看去。”老闆娘說完去后廚照料了。
“老人家高壽啊？”少年問。
“今年七十五嘍！”
“身體還好吧？”
“身子骨還硬朗，就是腿腳不太利索了。唉，年輕時候留下的老傷了。”
“哦？”
“不瞞你說，我年輕的時候在岩羊城的街頭賣藝，因為我說的一口好相聲，被大晉的皇帝看上了，他讓我到宮中給他說相聲聽。可是好景不長啊，冥界打過來了。聽前方逃回來的士兵說，皇帝在前方打了敗仗，我們大晉要完了！那會兒京城裏是人心惶惶。皇帝呢，是逃回京城了。我們還想着皇帝會在京城與冥界抵抗到底呢—可是，皇帝居然丟下我們逃跑了。冥界派人在城外喊話，開城投降我們秋毫不犯，抵抗到底我們就一個不留！沒法子，守城官只能開城投降。”
老人家喝了一口水接著說下去“當時有人說，冥界軍隊在皇宮見人就殺了。我們這些下人們聽了嚇得趕緊跑。哭鬧聲，尖叫聲是佈滿了整個皇宮。我在逃跑途中跌倒了。逃跑的人群往我身上軋了過去。我的腳就是這個時候瘸的。這給我痛的啊，一邊掙扎着爬起來一邊還要逃跑。虧的這個時候我碰見一位貴人了。”
“這位貴人就是冥王大人。他把我留在身邊，讓我講中土的故事。不怕你笑話，我這輩子就靠這個過活了。唉，我殘疾了也幹不了什麼粗活，就圖口飯吃不錯。後來冥王戰敗了，我也趁亂逃了出來。一路上乞討要飯，才到的這裏。年輕的時候日子苦啊！不是在逃亡就是在逃亡的路上。老了碰到護國公這樣能安邦定國的人，總算是能過幾天安生日子了。”
“哦，那看來這位護國公也是位傳奇人物了。”
“那當然。”老爺子說到護國公又眉飛色舞道“大家都說這護國公啊，是天上貶謫下來的神仙！有句民謠說，東陸有了護國公，妖魔鬼怪全掃空。”
“這護國公是什麼來歷？”
“這才是最傳奇的地方呢！”老爺子捋了捋鬍子“二十年前，燕軍攻我大梁金陵。當時是發洪災，他們便引水灌城，當即城裏的百姓就死了半余。後來皇帝被殺，太子失蹤，這大梁的江山眼看就要完了。也是天不亡我大梁，護國公帶着失蹤的太子出現了。只見護國公單槍匹馬深入敵陣，手中那把銀槍使得那是眼花繚亂。東陸古有甘興霸百騎劫營，今有護國公單騎護國！說時遲那時快，護國公就在萬軍叢中，把燕軍的首領給斬了。”
“老人家這是在說相聲呢，護國公真有這麼驍勇？一個人就把燕軍首領斬了？”
“誒，你別不信啊”老爺子嘟囔着“這可都是前人傳下來的，護國公那就是護國佑民百戰百勝的神仙！”
“行吧，可這護國公到底什麼來頭？”
“這就不知道了。大傢伙連他叫什麼都不知道，只知道他當日從敵陣回來，把那燕賊首級往地下一扔，太子就跪下喊他護國公，接着周圍的人都跪下高呼護國公，那場面叫一個威風。”
“一個無名小卒剛出場便橫戈躍馬，破軍殺將，那還真是天上來的神仙。”少年懶洋洋地說。
“可不是嘛，護國公還真是個神秘的人，誰都不知道他的過去，誰之前也沒見過他，就這麼憑空殺出，真讓我這個老骨頭嘖嘖稱奇啊！”
“後來呢？”少年問。
“後來呀，護國公組建了一支義軍，開始收復邊疆。護國公在戰場上以一敵十，所向披靡，護國公的威名在燕軍傳遍了，燕軍皆喚其為屠夫。護國公不僅勇猛無雙，而且是用兵如神啊！這與燕國的仗就打了二十年了，護國公不僅收復了失地，還把燕賊打回了黃河以北。二十年河東，二十年河西！二十年前燕國還叫囂着要亡我大梁呢，現在怎麼著啊？燕孫子！”
“那現在的梁國的國君是？”
“國君啊…現在的梁國沒有國君啦…現在的梁國說是變成共和國什麼的。我這糟老頭子哪裏懂這些啊…”
“那這裏面有說法了。原來梁國的太子呢？”
“太子啊…太子在收復金陵城后是做了十年皇帝，後來是病死了。說是皇帝，其實壓根就沒做啥事。軍政大事，那都是護國公一人在操勞。護國公苦啊！前幾年有幸一睹護國公真容，看着不大的年紀，頭髮都白了，臉也憔悴的不得了…看着是真讓人心疼。”
正說著，外面突然禮炮齊鳴，鑼鼓喧天。“哎呀客官失陪了，這是護國公的大軍回朝了，我得趕這個熱鬧去。”說完不顧自己一瘸一拐地快步擠到外面的人群中。
少年也突然對這個護國公產生了興趣。他起身往門外走去，用力擠到了人群前頭。這對他這樣一個潔癖怪來說真是不容易。
馬蹄嘶鳴，回朝的軍隊如同一條鋼與鐵交融而成的璀璨河流，浩浩蕩蕩地湧進金陵城門。走在隊伍前列，身披黑甲的中年男子，想必就是護國公了。
護國公看着像是四十齣頭的人，可他的樣子確實勞形苦心。他不修邊幅，鬍子拉渣，無光的臉上唯一閃閃發亮的是他的眼睛。他的眼神中透露着威嚴，漆黑的瞳孔彷彿深淵一般，無人敢直視他的雙眼。
“護國公，護國公，護國公。。。”人們山呼海嘯的聲音淹沒了整個金陵城，而護國公並沒有對喧鬧的人群做出任何回應，這讓少年感覺有些無聊了。
護國公的儀仗隊經過少年的時候，護國公往他身上撇了一眼，而少年也眯着眼看他。護國公竟回頭望了一眼少年。少年仍舊是無精打採的樣子，眼睛眯成縫地看着他。
“啊…”少年離開嘈雜的人群，無聊的打了個哈欠“是他…他應該是認出我來了，實在沒想到他會在這啊…”
“嗯，我確實是沒想到他會在這。我只是來東陸逛逛的。不過氣息微弱，我也不確定是不是他，畢竟也好多年沒見他了。我現在也不能見他，得找個地方躲起來。”
想溜的時候突然想起“誒，我酒錢還沒付呢！”